不是感染,不是自免疫疾病,不是有機化合物中毒。孫立恩抱著胡佳轉著圈圈,他實在是太高興了。
“我是不是應該在外麵等一會再進來?”帕斯卡爾博士半靠在門框上,笑眯眯的看著孫立恩和胡佳問道,“為什麽突然這麽開心啊?”
“我搞明白戰浩究竟得了什麽病了!”孫立恩朝著帕斯卡爾博士道,“不是什麽自身免疫係統疾病,是中毒,重金屬中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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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金屬中毒,是指相對原子量大於65的重金屬元素或其化合物引起的中毒。因為重金屬能夠使蛋白質表麵發生不可逆的性質改變,因此重金屬中毒經常表現為溶血,平滑肌**,神經係統症狀。由於肝腎是人體最主要的代謝解毒器官,因此重金屬中毒同時還會嚴重影響人的肝腎健康,嚴重時甚至會出現器官衰竭等症狀。
“可以解釋他的所有症狀。”帕斯卡爾博士思考了片刻後點了點頭,然後又搖了搖頭,“可是,他沒有接觸途徑啊。”
“我先把人都叫回來,小郭!開一個尿檢,查尿鉛!”孫立恩先沒有去追究患者究竟是怎麽攝入的鉛。後半句話,則是衝著護士小郭喊的。
幾個電話叫回了徐有容和還沒來得及洗頭的袁平安,就連柳平川都被孫立恩請到了會議室裏。尿液樣本已經被送到了檢驗科進行檢測,他則向治療組的眾多成員說明了自己的診斷。而胡佳則找了個空位坐下,靜靜欣賞自己男朋友的表演。
“除了重金屬中毒以外,沒有其他的解釋能說明他的症狀了。”孫立恩向組員們說明了自己的診斷意見,“從症狀上來看,最符合表現的是急性鉛中毒,我已經讓小郭送了標本去檢測,應該很快就能出結果了。”
柳平川皺著眉頭敲了敲桌子,“你也說了,是急性中毒。誰家的急性中毒會表現成九天前發作,然後自行緩解,九天後再發作的?”
“如果是脂溶性的化合物中毒,可能會因為營養攝入問題逐漸增加。我聽說過一些脂溶性物質導致的過敏病例,哪怕在醫院的潔淨房內,仍然無法阻止他血液內持續出現被脂肪細胞所吸收儲存的過敏物質。後來靠著高熱量食品才勉強停止了他繼續消耗脂肪。不過那是持續惡化,中間沒有這種樣子的波動。”帕斯卡爾博士說著自己的看法,“他從另一家醫院被送到我們這裏,路上經曆了大概30分鍾的路程,可能在上車和下車之後有些冷。但我不覺得三十分鍾的顛簸和短暫的寒冷可能會讓已經緩解的疾病再次爆發——就算是重金屬中毒應該也不可能。”
“最重要的是,這個患者從事的職業是電力裝配。他是電力係統的合同工。又不是冶煉或者金屬加工行業,也不是電池之類的重汙染行業。急性鉛中毒一次需要攝入的量是很大的。咱們市過去五年裏都沒有一起急性鉛中毒,就連慢性都沒有幾起。”徐有容也不同意孫立恩的診斷,“哪怕他真的是中毒,在醫院住院很明顯就算他離開了有毒物質。這樣的話,他也不至於九天後再次急性發作啊。”
孫立恩的診斷因為開掛經常被其他醫生質疑,但那些時候孫立恩都非常有底氣——開掛出來的結果怎麽可能會錯?可這一次不同,這一次的診斷完全是靠孫立恩自己推斷得出的結果。狀態欄提供的信息其實非常有限,甚至沒有超出現有的檢查結果。
所以,孫立恩有些虛。
但自己推斷出的內容,孫立恩最明白不過裏麵的邏輯規律了。確實,疾病診斷和偵探推理一樣,當你根據現有的情報和證據,排除了其他所有可能之後,剩下的答案不管多麽難以置信,它都是正確答案。
患者的病情以及血液檢查結果並不符合任何一種已知的感染或自身免疫性疾病。戰浩要麽是因為重金屬中毒,並且在九天內再次攝入毒物,要麽就是患上了某種尚不為人所知的疾病。
第二種情況不是完全沒有可能,但第一種明顯概率更大。
“不管怎麽說,等尿鉛結果出來我們就知道了。”完全依靠自己作出了診斷,孫立恩此刻信心滿滿。
袁平安忽然笑了起來,“你還真別說,要真是重金屬中毒的話,這個房間裏可能也就隻有你最可能診斷出來。”
“為什麽啊?”房間裏的氣氛緩和了下來,胡佳忍不住問了起來。雖然她和徐有容算得上挺熟,但看著一群醫生們不停否定孫立恩的診斷,她心裏多多少少有些不爽的地方。如今聽到袁平安的讚同,胡佳頓時就好奇了起來。
“重金屬中毒不算我們普通醫院的診治範圍。尤其是他正在查的鉛中毒。”袁平安答道,“如果不是公共醫學和職業病防治方麵的醫學生,能接觸到‘鉛中毒’這個概念也就是大三上公衛課程的時候。說白了,在場的醫生裏麵就孫立恩還能明確記得這種疾病。要是他沒有想到這個方麵,我們可能得瞎忙活很久才會往這上麵去考慮。”
“其實也不是我想到的啦。”孫立恩笑著解釋道,“胡佳和我提了一下保溫餐具塗層脫落的事情,我才會想到這個方麵。以前不是經常說塗層脫落會導致中毒麽?檢驗科的醫生也和我提過,患者的血液樣本鏡下有大量的嗜堿性點彩紅細胞。而嗜堿性點彩紅細胞的大量出現,就很有可能是重金屬中毒所導致的。”
“如果是中毒,就一定要搞清楚,到底是他平時的生活中不小心攝入的,還是存在投毒情況。”柳平川作出了決定,“患者現在神智還算清醒,家屬好像也在醫院。立恩,你去問問看情況,如果有必要,通知老吳過來。”
胡佳和孫立恩一起走出了會議室,兩個人稍微膩歪了一兩分鍾後,胡佳朝著孫立恩擺了擺手,她得回去休息了。而孫立恩則帶著一種在女朋友麵前成功表演的奇異滿足感,走到了戰浩的身邊。
“孫醫生。”戰浩看上去還是很虛弱的樣子,隻不過精神還算可以。“這次真是麻煩你了。”
“這是我們應該做的。”孫立恩抽了張凳子,在戰浩床邊坐下,“關於您的病因,我有些問題想要問您。請您盡量如實回答,如果不記得或者不好回答的,也要告訴我理由。”
戰浩苦笑著點了點頭,“一個多禮拜裏,我兩次疼的死去活來的。這種感覺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有第三次了。您問吧,我保證什麽都說。”
“在您第一次發病之前,您有沒有做過什麽和金屬冶煉有關的工作?或者進入曾經是工廠之類的地方?”孫立恩從最簡單的地方開始問起。最容易導致重金屬中毒的就是空氣,金屬粉塵可能會通過呼吸道進入肺泡,並且在肺泡的氣體交換過程中進入血液。
“沒有,我家附近也沒有這種地方啊。”戰浩輕輕搖了搖頭,有些擔心的問道,“醫生,我最近老覺得眼睛看東西不太清楚……”
“視力上的問題,應該也和您的病情相關。”孫立恩解釋道,“我們需要確定您的病因,之後才能有針對性的處理這個問題。”脫髓鞘病變實際上是非常難以繼續治療的病變——它所造成的損傷幾乎是不可逆的。但如果能盡早確診,並且開始治療,戰浩的視力仍然能有一定幾率恢複——隻是恢複的程度還不好說。因此孫立恩沒把話說死,現在不是增加患者心理負擔的好時候。“那在這段時間,您有沒有服用過什麽偏方或者什麽中藥調理身體?”比如鉛粉、鉛丹、黃丹、密陀僧之類的藥材,以及二味黑錫丹之類的中成藥中都會含有大量的鉛。而有些時候因為藥房抓藥失誤,或者醫生開出的組方中錯誤衡量了藥物劑量,就很有可能導致藥源性鉛中毒。
“沒有。”戰浩繼續搖頭,“我兄弟就在醫學院裏工作,他平時老跟我念叨什麽是藥三分毒,就算中藥也一樣。更何況我最近也沒啥不舒服的,吃中藥幹啥?”
“那你最近有沒有吃過什麽以前從來沒試過的食品?或者飲料、藥酒?”孫立恩繼續問道,他心裏有些慌了,中毒總要有個接觸途徑才行。沒有接觸途徑,這有毒物質難不成是從天而降,然後掉到了戰浩的嘴裏不成?
“沒……”戰浩想否定這個問題,但忽然皺起了眉頭,“老家的鄰居前些天來了寧遠,給我帶了些臘肉之類的東西,我吃著味道還不錯。”
孫立恩頓時來了精神,“臘肉?你上一次吃了多少?最近還有沒有吃?”
“上回……上回好像就是吃完之後第二天我就肚子開始疼了。”戰浩也意識到了這裏有問題,“而且前天我讓我哥回去,把剩下的半塊臘肉炒了兩個菜。他說看我喜歡吃這個肉,就把菜都給我了。”
臘肉,那就一定是臘肉有問題!孫立恩強壓自己心裏的激動,輕輕拍了拍戰浩的肩膀,讓他好好休息。然後快步走出搶救室,一把拽住了坐在門口打盹的戰軍。“戰哥,你哥哥之前吃的那個臘肉,還有沒有剩下的?”
“有。”戰軍點了點頭,不知道孫立恩為什麽會突然問這個問題,“咋了?”
“在你店裏是吧?”這個問題得到了戰軍的肯定回答,孫立恩急道,“你馬上回去,把這塊臘肉看住了。我現在就報警,讓警察過去取……不行,你在這裏等我。我去叫老吳過來。”
戰軍一愣再愣,“咋的了這是?怎麽還有警察的事兒呢?”
“那塊臘肉可能有問題,有人打算害你哥哥!”孫立恩重新跑了回來,在戰軍的耳邊低聲說了一句,然後留下一句,“在這裏等我”,隨後一溜煙跑向了警務站。
“老吳!我給你送了個大案子!”孫立恩推開警務站的門,朝著屋裏正在嗦泡麵的老吳喊道,“趕緊叫幾個刑偵的同事跟我一起走,去寧遠醫學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