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們都說秀色可餐,我覺得很對,因為看著他,我的胃口就特別特別的好。

01

認識左司雨的那年,我十七歲,褚櫻也十七歲,我們是雙胞胎姐妹,我是妹妹。說句心裏話,我一直都覺得我和褚櫻不像雙胞胎,因為我們兩個長得一點兒也不像,褚櫻長得很漂亮,是個有古典氣質的美女。而我,頂多也就隻能稱得上清秀,不過我覺得我笑起來的時候可以加分。

左司雨是我爸的學生,讀大二,成績在學院裏名列前茅。據我爸說,他曾是Z省的高考理科狀元,因為家庭條件並不是很好,我爸想幫他解決一下經濟問題,同時又想提升一下我和褚櫻的學習成績爭取將來能順利考上J大,便讓他每個周六周日來給我們當家教老師。

我第一眼見到他的時候,腦子裏就想到了蘇東坡寫的一句詩詞——“腹有詩書氣自華”,當時我覺得他明明是一個理科生,哪裏來的這種文人氣質,可是後來我發現我錯了,他不僅理科出色,文科也很優秀。

褚櫻學的是理科,我學的是文科,他居然可以同時輔導我和褚櫻的功課。隻不過他教褚櫻的時候很輕鬆,教我的時候很頭疼,特別是在他認真地講解文言文題目,而我在神遊的時候。

我實在不喜歡像囚犯一樣在學校裏待了五天之後,還要在家裏關兩天,生活裏除了學習就是學習,幾乎連一刻放鬆的時間都沒有。每當我奮起抗議的時候,在大學裏當教導主任的老爸就會義正詞嚴地教訓我,比如“落後就要挨打”“你現在的努力,是為了將來比別人起步高”“我們不能養你一輩子,你需要學習提高自身的能力讓你將來能在社會上混口飯吃”這樣的言論。

當時我覺得聽得耳朵都要起繭子了,還想拉著褚櫻一起反抗,雖然我知道以她那種乖乖女的性格根本就不會和我同流合汙,甚至還可能會和老爸站在同一陣線來對付我,但不管怎樣總要努力一下不是?然而直到開始找工作,我才真正地明白了老爸的話很對。

回到正題。

左司雨的脾氣其實很好,但脾氣再好的人也會有爆發的時候,而我就是以讓他爆發為目的的。每當我碰到一道有點兒難解的題目時,我會讓他來來回回地給我講解好幾遍,哪怕我已經聽懂了也還是會搖著頭一臉茫然地說自己不會。因為這樣,我就會很成功地看到他將眉心皺成一個“川”字,看著我的目光中也會隱含著一絲惱意,隻是很快又會轉變成不得不再給我講一遍的無奈神情。我覺得他惱的其實是自己的講解不能讓我明白,而不是我沒聽懂。而每當這個時候,我都會得逞地低頭彎唇偷笑。但久而久之,左司雨也漸漸學會了反擊,每次都會和我戰上幾個回合,後來以至於不和他鬥嘴,我就覺得心裏不舒服。

也就是在這種變相的反抗與樂趣中,在我眼中艱苦難熬的學習時間飛快地過去了。隻是讓我很不高興的是,左司雨在看我的時候總會不自覺地皺著眉頭,用家長一樣的語氣對我進行說教,卻會用微笑麵對褚櫻,那溫和有禮的態度讓我恨得牙癢癢。後來,我才真的明白,我隻不過是想要他像對褚櫻一樣對我。很快,盛夏來臨,同時來臨的還有決定未來的畢業考。

每一年的畢業考日子都定在六月的七號和八號,將數字連起來讀的意思就是“錄取吧”。其實能不能被錄取和日期有什麽關係呢?至少我是這麽覺得的。

經曆兩天的考試,腦細胞幾乎用盡的我走出考場的時候有些迷糊,但一想到枯燥的學習生活從這一刻開始便徹底地結束了,心情就說不出的愉快。

老爸先去接了在離家稍遠一點兒的學校考試的褚櫻,然後才來接我。因為已經等了將近兩個小時,考生都已經走得差不多了,隻有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站著,肚子也早就餓得咕咕叫了,一跳上車就靠在副駕駛座位上有氣無力地說:“好餓,好餓,我要餓死了……”

後座立刻傳來一聲輕笑,隨後是褚櫻清脆好聽的嗓音:“小杉,媽已經在家做好飯等我們了。”

我通過後視鏡對著後座上的褚櫻眨了眨眼睛,同時看到了坐在她身旁一身白襯衫清爽幹淨的左司雨,一下子就從座位上跳了起來,驚訝地大聲說:“你怎麽也在?”

左司雨見我這樣,眉頭不自覺地皺起,淡淡地問我:“不是說餓死了嗎?怎麽說話的聲音還這麽中氣十足?”

我撇撇嘴,正想回嘴的時候,開車的老爸突然一個急刹車停了下來。我沒有沒來得及係安全帶,整個人因為慣性向前衝去,額頭狠狠地撞到了玻璃窗上,疼得我忍不住“嗷”了一聲。

“褚杉,你怎麽樣?”

“讓你不係安全帶!”

嗚嗚,好疼。

“老爸……”我揉著額頭哀怨地望著老爸,“你是要讓我毀容嗎?”

“胡說八道!”老爸滿眼都是無奈。

“快係好安全帶吧!”後座的褚櫻充滿關心地說道。

我這才係起安全帶來,一抬頭從後視鏡裏看到了依然皺著眉頭的左司雨。

他似乎也看了我一眼,可是我從他的眼裏看到了和老爸一樣的神色,甚至還多了一絲厭煩。

我心裏頓時忍不住有些委屈起來,他就不能關心一下我嗎?就知道皺眉頭!我就那麽不招他喜歡嗎?

當然,我也隻敢在心裏這樣默默叫囂。

02

悶悶地回到家,我手都沒洗就第一個坐上了桌,聞著菜香,口水直流。雖然滿桌的菜隻有一個可樂雞翅是我喜歡吃的,但是人餓極了的時候不好吃的東西都會變得好吃。

老媽見我不顧形象就要伸手去盤子裏拈菜時,用筷子打了一下我的手,雖然皺著眉頭,但語氣依然寵溺:“客人都沒上桌,你怎麽就先上桌了?快去洗手!”

客人?左司雨嗎?

這一年以來他每周都來我家,在家裏吃飯的次數也不少了,他應該不能算是客人了吧?

可是,不是客人,又是什麽?

於是,我一邊想著這個問題,一邊去衛生間洗手。

沒一會兒,褚櫻也進來了,一邊湊過來和我一起洗手,一邊說:“小杉,今天是爸媽為了感謝左司雨這一年來對我們的輔導才請他來吃飯,也因為臨近期末了,左司雨的事情很多,一直都空不出時間來,所以才會安排在今天。”

“哦。”我點了點頭,沒多想,嘴角一彎,趁著褚櫻沒注意的時候用濕漉漉的手去彈她。

褚櫻被嚇了一跳,立馬就彈了回來。

我看著她一點兒也不像淑女的樣子,心裏想著如果左司雨看到了,應該也不會一味地覺得她比我更像大家閨秀吧?

玩鬧了一會兒,我和褚櫻在老媽的叫喊下出去吃飯了。

左司雨已經挨著老爸坐下了,十分有禮的樣子,開吃的時候也是最後一個拿起筷子,吃飯也一直都斯斯文文的,一點聲音都沒有,和褚櫻一個樣子。

我覺得他這樣特別沒有生氣,於是看著他夾哪個菜就立馬伸筷子去搶過來。左司雨也不跟我搶,轉而去夾另外的一盤菜,我又再次搶了過來。看到他皺起眉頭來的樣子,我才心滿意足地扒了口飯,又見他去夾菜時,我眼疾手快地也去夾了塞進嘴裏,卻忘記了自己根本就不能吃辣,虎皮青椒的辣味一下子衝到了喉嚨裏,我咽下去也不是,吐出來又不雅觀,隻能硬著頭皮吞下去。

“快喝水!”褚櫻很貼心地給我倒了杯水。

我已經辣得眼淚都出來了,喝水的時候瞟了左司雨一眼,隱約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絲淺淺的笑意。

他居然也會因為我笑?

但很快,老爸訓我的話就打斷了我的思路。

我得到了教訓,不敢再搶了,老老實實地埋頭吃飯、啃雞翅。

左司雨是個教養很好的人,即使自己吃完了也不會先離桌。老爸見狀便開始和他聊學習上的事情。我也從他們的對話之中了解到,導致他期末這麽忙碌的根本原因其實就是因為要輔導我和褚櫻的學習,以致自己的學習有些跟不上,現在他不用每周都來了,該將所有時間都花在複習上,畢竟他是要靠優異成績去申請獎學金的人。

在聽到左司雨說他已經提前訂好了回老家過暑假的火車票時,我突然放下了筷子,有些急切地問道:“你這麽早回去做什麽?”

左司雨顯然因為我的話愣了一下。

沒等他說話,我又開口問他:“你忘了你答應過我們什麽嗎?”

“什麽?”左司雨皺起了眉頭,似是真沒有想起來。

他果然忘記了嗎?

我心裏有些不高興,便向他求證道:“你之前不是答應過我們,等我們考完了,要帶我們去爬山嗎?你想說話不算數?”

其實,他並沒有答應過我和褚櫻,隻是前幾個月一個周末的下午,在我們補習累了休息的時候,左司雨聊天聊到了郊遊,說他們班集體去遊了佘山,那裏風景獨特,空氣清新。當時我就說讓他有時間也帶我和褚櫻去看看,他隻說我們最重要的是考試,遊玩以後再說,並沒有說一定帶我們去。我卻一直記在了心上,等著這一天。隻是現在我們還沒去呢,他怎麽能一個人先回老家了呢?

桌子底下,褚櫻拉了拉我的衣服,柔聲勸說道:“小杉,司雨哥剛才不是說他頭一天考完試,第二天晚上就要搭火車走了嗎?爬山以後有機會。”

我一下子就蔫了。時間這麽趕,來不及去了。我心情鬱悶地低下頭扒了口飯,覺得一點兒滋味也沒有了。

正在這個時候,左司雨卻開口了,語氣之中聽不出是什麽情緒:“我走的那天去吧。天一亮就出發,下午回來。我乘的是晚上八點的火車,不是很急。”

我猛地抬起了頭,情緒有些激動,聲音也十分急切:“真的嗎?時間來得及嗎?”

“真的。”左司雨點了點頭,不容置疑。

“一言為定!”我望著他,滿意地露出了笑臉,不顧還在餐桌上就向他伸出了手,做出了要拉鉤的手勢。

左司雨皺了皺眉,有些不明白。

“拉鉤啊!”我提醒他。

左司雨看了看我老爸老媽,臉色有些不自然,但還是伸出手和我拉鉤。

他的手很溫暖,小指勾住我的小指,我頓時有了一種觸電般的感覺,但沒有放開,完成了這個拉鉤協議。

“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我得意地笑著,“誰變誰就是小狗!”

“多大的人了,還玩這個!”老媽一邊搖頭一邊笑。

我立刻厚臉皮地偎到了老媽身邊,笑著說:“老媽,我現在才十八歲,還小呢!”

褚櫻也在一旁無奈地嗔了我一眼,又帶著幾分歉意地對左司雨說:“對不起,司雨哥,我們給你添麻煩了。”

褚櫻總是知書達理,身為姐姐的她也一直是為我收拾爛攤子的存在,總是會在我惹禍的時候幫我處理善後,有時候跟古板的爸媽一模一樣,也隻有這樣的她才會中規中矩地叫左司雨“司雨哥”。

這天之後,左司雨一直都在學校裏複習沒有再來,而我和褚櫻也閑了下來,在家睡了幾天補回因為複習而不能睡懶覺的遺憾。

褚櫻在休息了幾天之後不知道從哪裏接了一個活,去當一個小學生的家教老師,每天下午四點出門,晚上八點回來,收入也很高,連我也跟著沾光,用她賺來的錢吃了好些零食。

很快,到了約好去爬山的那天。

左司雨來得很早,他到的時候我還迷迷糊糊地睡著,直到褚櫻穿戴整齊了來叫我,我才匆匆忙忙地換衣洗漱,帶著昨天晚上就買好的一堆零食出了門。

左司雨見我背著一大包東西,一語不發地就接了過去。我暗自給他點了個讚,真有眼力見兒!

一大早,坐公交車上班的人很多,我們一路站著,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

也許是天氣太熱的原因,來爬山的人並不是很多,我們連隊都沒排就買到了上山的門票,然後興致盎然地爬了起來。

褚櫻和我都覺得來爬山當然要像爬山,於是我們三個人選了難走一點兒的石台階上山。然而爬了沒多久我就有些氣喘起來,而褚櫻更是上氣不接下氣了,隻有左司雨看起來還像個沒事人,見我們都快走不動了便說:“前麵不遠處就有一個休息台,我們去那裏休息一下吧,你們這樣是不可能一口氣爬到山頂的。”

我讚同地點了點頭。左司雨見褚櫻有氣無力的樣子,便伸手扶著她一起往上爬。看到這一幕,我心裏莫名地有些不是滋味,怎麽就沒見他過來扶我呢?我也快走不動了呀!隻是我看到褚櫻現在的狀況比我更需要人幫忙,隻能咬著牙努力向上爬。

早知道會這麽累,我就應該選平坦一點兒的路,雖然時間可能會長一點兒,但至少不會這麽累。

又爬了大約十多分鍾,我們終於到了左司雨所說的休息台。

我剛一屁股坐在石椅上,麵色潮紅連氣都有些喘不過來的褚櫻便對我說:“早知道就不選這條路了,真難走,我都快不行了。”

“不然,我們現在下山換別的路走好了!”我揉著腿提議道。

“哪有人回頭的,還是休息一下繼續上山吧。”褚櫻望著我笑著搖了搖頭,拿出帶來的礦泉水喝了起來。

“褚杉,也就隻有你小孩子心性,想走回頭路。”左司雨淡淡地瞥了我一眼,蹙眉說道。

“現在已經知道這條路錯了,想回頭再重新來過,難道不是很正常的嗎?”我不服氣地反駁,而且我哪裏小孩子心性了!

“但是現在回頭已經晚了呀!”褚櫻笑著說。

好吧,已經爬到半山腰了,下去多不值得。我想了想,也覺得褚櫻說得很對。

而這時的我並不明白,其實人生也像爬山一樣,一旦自己選擇了要走的道路,即使再苦再難也要走下去,因為根本就沒有回頭重來的機會,唯有向前。無論最後的結果如何,也隻能由自己承擔。

坐了半天,我的肚子裏傳來一股隱隱的痛,我連忙扔了一句要上廁所,便捂著肚子往一旁的洗手間跑去,等到再出來的時候已經活力滿滿了。

我洗了手,神清氣爽地向左司雨和褚櫻所在的地方走去,卻在看到眼前的那一幕時停下了腳步。

巨大的樹蔭下,褚櫻和左司雨麵對麵地坐著,兩個人不知道在說些什麽好玩的事情,褚櫻笑得很動人,連左司雨的嘴角也噙著一絲笑意,他們兩個都是氣質出眾的人,這一刻更像是一對璧人。

忽地一陣涼風吹來,褚櫻的眼睛裏好像進了沙子,一旁的左司雨連忙湊近她,幫著她清理。雖然感覺不到,但我知道他的動作必定是輕柔無比的。不知道為什麽,我的心突然變得悶悶的,也不想再看下去,轉過目光望向了別的地方,直到褚櫻叫我,我才不情不願地走了過去。

結束了休息時間,我們繼續向山頂爬去,大約又爬了一個小時,終於到達山頂。

此時的陽光燦爛得無可比擬,金色的光芒灑遍大地,灼熱的溫度從地麵散發出來,我們三個人已經全都滿頭大汗了。

我迎著風站在山頂的一塊空地上,眺望著山下的風景,隻覺得一陣涼爽。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後,我回過頭去,正好看見左司雨仰頭喝水,俊朗的麵容在陽光的照耀下閃著光芒,晶瑩的汗水從他的額頭滑落至他的脖頸。我的心突然怦怦地跳了起來,同時不自覺地咽了一口口水,有些呆愣地望著,連呼吸都不敢用力。

也許是因為我的目光太過於熾烈,左司雨扭頭望了過來,我在觸到他的目光時不自覺地漲紅了臉,心也莫名地越跳越快。怕他發現我的異樣,我飛快地轉過身去。

我突然記起了之前褚櫻問我的問題,她問我為什麽總是喜歡和左司雨對著幹,我當時的回答好像是,我討厭左司雨那故作正經的模樣,就像電視劇裏不苟言笑的夫子,看著就很想逗弄他。

隻是現在,我突然明白了一件事情,我好像……是喜歡他的,就在不知不覺中,直到現在才醒悟。

“褚杉,還站在那裏幹嗎,過來吃東西吧,你不餓嗎?”

聽到褚櫻的叫喚,我才回過神來,和他們坐在一起吃著由左司雨背上山來的零食,其間偷偷瞟了左司雨無數次。人們都說秀色可餐,我覺得很對,因為看著他,我的胃口就特別特別的好。

03

臨下山前,我們請路人幫忙拍了一張合影,左司雨不近不遠地站在我和褚櫻的身後,褚櫻彎唇微笑,而我露出一口白白的牙齒,還惡作劇般做了一個打搶的手勢指著身後高我一個頭的左司雨。看到衝洗出來的照片時,我發現左司雨的目光有意無意地落在我的身上,眉頭一如既往地皺著,雖然我知道他這是在表示對我的不滿,但我心裏還是很高興。

後來的幾年裏,我一直將這張照片設置成電腦的桌麵壁紙,因為在我的心裏,那一天,那一刻,便是此生最美好的瞬間。

古人說過,上山容易下山難,這句話果然是真理。

走在那一層層石階上,我隻覺得小腿肚酸疼得難受,每一步都走得有些艱難。左司雨怕我和褚櫻摔倒,一左一右地抓著我們的手腕。可即使是這樣,褚櫻還是摔跤了,很不幸地扭傷了腳,連路都沒法走了。

無奈之下左司雨隻好背著褚櫻下山,沒法再空出手來牽我了,我隻好緊緊抓著他的手臂一秒也不敢放開。雖然我很想像褚櫻一樣不小心摔上那麽一下,也讓左司雨背我,但我

知道,這樣無疑是給他添麻煩。我不想給他添麻煩,哪怕我心裏已經在嫉妒褚櫻了。

下了山後,左司雨給我和褚櫻叫了車送我們回去,又叮囑我下車時扶好褚櫻,才一個人坐公交車回學校。他的行李都在學校裏,而他要趕晚上的火車回老家。

還沒有到下班的高峰期,我們回家的速度很快。老媽一見褚櫻的樣子就急忙上前來扶她,一邊給她抹藥一邊不停地數落我,好像褚櫻扭傷了腳是我造成的。

我滿是委屈地為自己辯解:“是褚櫻自己不小心扭傷的,我們是走陡峭的路上的山,隻能原路下山,隻是誰能想到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呢?老媽,我也很無辜。”

老媽聽了我的辯解,並沒有停止數落:“什麽褚櫻,她是姐姐,你別老叫她名字,沒大沒小的。”

“就比我大幾分鍾而已。”我嘟噥了一句,然後衝著褚櫻吐了吐舌頭,鑽進洗手間去洗澡了。

洗完了澡出來,我聽到老媽絮絮叨叨地說:“司雨怎麽沒有跟你們一起回來,我還準備了特產讓他帶回去呢!”

“司雨哥說他要先回學校拿行李,所以一個人走了。”褚櫻回答道。

我仰頭看了看客廳時鍾上的時間,才不過下午五點,我記得左司雨買的車票是晚上八點的,時間上是來得及的,於是便衝著老媽說道:“老媽,我給他送到車站去吧!”

老媽聽到我的提議,眼睛一亮,笑道:“也好,你爸今天有事,我們晚一些再吃飯,你送去了再回來正好。”

下班高峰期,公交車上人擠人,我小心翼翼地護著老媽交給我的一大包特產,自己卻被擠得像條沙丁魚一樣。就在我難受得快要不能呼吸的時候,車到站了,我飛一般地跑下了車,一刻也不想多待。

這是我第一次來火車站。從小到大,我都沒有出過遠門,別說是坐火車了,就連中巴車坐的次數都很少,最遠的一次就是高一的時候去春遊,坐了一個多小時的車去了周莊,那就是我去過的最遠的地方了。

到了火車站,我準備給左司雨打電話,問他具體在哪個候車室。可一摸口袋,才發現我出門太急,忘記帶老媽的手機了。火車站很大,此時的我並不知道左司雨在哪個候車室裏候車,我隻能像隻無頭蒼蠅一樣四處亂找。

我找了一間又一間候車室,卻都沒有發現左司雨的身影,手裏的那一大袋特產也讓我感覺越來越重。他到底在哪裏等車?是還沒有來,還是已經走了?或者我根本就沒有找對地方?難道我要白跑一趟嗎?

我頹然地提著東西站在偌大的候車大廳裏,人來人往,十分喧鬧,我聽著廣播員在宣布候車信息,看著電子屏上不停跳動的車次,還有不停擦身而過的人,沒有一個人像他。

我們終究是要錯過了嗎?

我準備去下一個候車室找,卻不料剛一轉身就狠狠地撞上了迎麵而來的人與行李,麵前的行李摔了一地,我還沒有反應過來,就有人衝著我大聲罵道:“你這人怎麽回事,走路長沒長眼睛?”

“我……”我看著那一邊撿行李一邊繼續罵著的人,幾乎說不出一句話來。

“都是些什麽人啊,撞到了人連句道歉都沒有,不知道家裏的長輩是怎麽教的。我要是趕不上車,看你拿什麽賠我!”

我本想向他道歉的,畢竟是我自己不注意才會撞到他,可是現在聽到他罵得這麽難聽,連我爸媽都被罵到了,一股怒氣就湧了上來,忍不住反駁道:“我的眼睛是不會長在後腦勺上的,誰知道後麵有人推著這麽多的東西橫衝直撞就過來了呢?既然知道自己推著東西就應該要注意前麵有沒有人,免得撞到了人!不然眼睛這東西到底是長著幹嗎的!”

“你!”那人被我說得臉一黑,幾步走過來揚手就要打我。

我正想閃身躲開的時候,一隻手憑空出現了,並且將那隻要打我的手狠狠地抓住,用力地甩到了一邊,那人也被甩得差點摔倒。緊接著冷冷的聲音響起:“再不走,火車就要開了,要知道火車可不等人。”

小時候看童話故事,當公主被壞人欺負的時候,王子總是會突然出現在公主的麵前,將那些壞人全部趕跑,成功地救下公主。我也無數次幻想過在我被人欺負的時候,也會有那麽一個人像王子一般,身披萬丈光芒解救我於危難之中。而這一刻,我等到了。

左司雨就是那個王子,而且是黑馬王子。

他換了一身衣服,全黑,黑色的T恤,黑色的褲子,連球鞋也是黑色的,襯得他的身姿格外挺拔,有著一股說不出來的帥氣。我仰頭望著突然出現的他,心底被巨大的歡喜與激動占據,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褚杉,你怎麽會在這裏?”

聽到左司雨的聲音,我這才回過神來,將手裏的東西往他懷裏塞去:“我來送我媽給你準備的特產。”

左司雨看了看懷裏的東西,又看了看我,似乎又想起了剛才發生的事情,一本正經地數落起我來:“剛才的事情雖說那人很不對,但如果你剛才道歉了,他也就不會打你了。

而且,你拿著這麽大一袋東西跑來跑去幹嗎?直接給我打電話,我出來取就好了呀!”

“誰不知道給你打電話啊,但我自己沒手機,也忘了帶老媽的手機。”聽了左司雨的話,我忍不住委屈地說道。

聽我這樣說,左司雨的臉色變了變,看著我的那雙眼睛裏閃過一絲異樣的情緒,充滿了無奈與複雜:“你就不怕白跑一趟嗎?難道為了找我,你還一間一間在候車室裏找嗎?

我隻當他又對我有意見了,笑嘻嘻地答了一句:“我這不是找到你了嗎?”

哪怕穿越人海,我也能夠找到你,因為你所在的地方,是我心之所係。我相信,善良的老天爺是不會讓我失望而歸的。

“好了,我馬上就要上車了,你快點回去吧!知道回去坐哪路車嗎?”左司雨收好東西,望著我詢問道。

我點了點頭。

“那你回去的路上小心點。開學再見。”說著,左司雨已經拎著他的行李往通道裏走去。

這一年多以來,左司雨和我說話的時候總是帶著教訓的語氣,從沒有一刻像現在這樣話裏透著對我的關心。

我看著他越走越遠的高瘦背影,心裏突然湧起一股衝動,腳也不自覺地跟了上去,對他喊道:“左司雨,我喜歡你,你喜歡我嗎?”

話音落下的瞬間,我仿佛看到左司雨的身影頓了一下,可我眨了下眼睛,他卻已經很快地消失在了通道裏。

他是沒有聽到吧?

我不禁有些失落。

我鼓起勇氣說出來的話,他沒有聽見,而我不知道自己下一次還會不會這麽勇敢。

04

褚櫻的腳傷沒兩天就好了,她又繼續她的家教老師生涯了。

鑒於我賦閑在家沒有事做,老爸提議讓我和褚櫻一樣去當家教老師賺錢,賺來的錢也不用上交,可以自由支配。

但我拒絕了,我覺得我一點兒也不適合當老師,一個連自己都學不好的人,哪裏還有耐心去教別人?我去的話隻會誤人子弟。

老爸拿我沒辦法,但我也不可能一直閑在家裏玩,我願意的話,老爸也不會願意。

恰好三叔開的那家小型廣告公司的前台小妹因為要回老家結婚辭職了,於是我便去頂了她的職,每天的工作就是接接電話、發發快遞,倒也輕鬆。

隻是讓我很不甘心的是,我的工資是月結的,還是友情價,而褚櫻是日結,工資還比我高得多,所以當褚櫻已經存夠錢買了手機的時候,我還連買手機所需要的零頭都沒有賺到。

老爸老媽總拿這件事笑話我,說我和褚櫻是雙胞胎,待遇差別怎麽就這麽大。

褚櫻很優秀,從小到大都沒有讓他們操過什麽心,得過的獎狀幾乎可以貼滿一麵牆,每次親戚朋友誇讚褚櫻的時候,他們都笑得合不攏嘴,反而提到我時,都隻是說我調皮頑劣,比不上褚櫻。

可是,我好像並不差呀,雖然成績不如褚櫻是全年級前三,但也沒跌出前二十,而且我人緣好,學校裏不管男生女生都愛和我玩,這一點是褚櫻比不上的。但是我活在她的光芒下十八年了,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那麽不受待見,讓他們眼中隻有褚櫻,沒有我。而讓我更加難以接受的是,左司雨也好像對她比對我好,他和褚櫻一樣優秀,一樣氣質出眾,看起來是那麽的合適。

那麽,左司雨若是不喜歡我,是因為他喜歡的人是褚櫻嗎?

我不敢再往下想。

一眨眼,兩個月的時間匆匆而過。

在褚櫻已經拿著手機玩了一個月的時候,我也用三叔開的工資買了一部手機。

拿到手機的第一時間,我就想給左司雨打電話問他什麽時候回來,但想到自己並沒有他的電話號碼,於是打算問老爸要到了之後再打。然而還沒等我問到號碼,褚櫻就告訴我,左司雨過幾天就要回學校報到了。

我沒有了給左司雨打電話的借口,事實上,我是有些害怕的,因為我怕那天他其實聽到了我說的喜歡他的話,怕我電話打過去之後,聽到的是他拒絕我的話。

沒過幾天,左司雨便回校報到了,由於他已經進入大三,學習日漸忙碌,所以根本就沒有時間和我們聯係。隻是我沒有料到的是再見到他會是在半個月之後,還是在那樣的情況下。

J大是市裏乃至全國都很有名的大學,褚櫻能被錄取是全家人意料之中的事,而我,因為分數差了幾分,老爸花了很大的力氣才讓我勉強進了錄取名單,為此,開學前一個月裏老爸沒少給我臉色看。

其實以我的分數,並不是沒有大學上,怎麽說我考得也並不差,隻是我老爸一心想讓我和褚櫻考進他就職的學校,好讓我們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待著。

能夠和左司雨在同一所大學念書,我是開心的。隻是,開心之餘讓我的心情有點兒鬱悶的是,我那優秀的姐姐褚櫻考上的是左司雨就讀的學院,而我則在另一個學院。

剛開學,要領書,要整理宿舍,還要熟悉學校環境,我根本就空不出時間去找左司雨。而學校太大,想要碰到他的機會少之又少,連我和褚櫻也都隻是在一切都整理完之後在學校食堂裏一起吃了頓飯,然後又各自忙各自地去了。

緊接著就是新生軍訓。

雖說早就立秋了,但秋老虎的威力還是無法忽視的,半個月的時間下來,我整個人就黑了一圈,也瘦了一圈,看起來也沒有之前那麽漂亮了。

當我一個人在宿舍裏對著鏡子裏自己黑黑的臉哀號的時候,有人很不客氣地打擊我:“得了吧,你就算沒黑沒瘦,也是放在人海裏找都找不出來的。”

說話的是宣宣,我的室友、同學兼新閨密。她的名字也很好聽,青青子衿的子衿就是她的名字。

一聽宣子衿這個名字就會覺得是個古典氣質美女吧,但事實正好相反。宣宣是很漂亮,但既不清新也不古典,她是明豔動人的,像一朵火紅的薔薇,骨子裏透著一股讓人無法忽視的魅力,在軍訓的時候我就見識過了。有不少的男生向她獻殷勤,送水的送水,買零食的買零食,當然,這些最後都進了我的肚子。不過,宣宣拒絕起人來的功力那真是

爐火純青啊,有時候簡直就是一句話結束,最讓我記憶深刻的就是她當時拒絕一個長得還算不錯的男生時說的話。她說,長得沒有我好看的人沒資格讓我多看幾眼。

的確,以宣宣的長相,一般人還真配不上她。於是,那些男生也就隻能灰溜溜地跑開了,但盡管這樣,還是有人前赴後繼地撲過來。

現在聽到她這樣說我,我一時間也找不出話來反駁,隻回頭看了她一眼,委屈地叫她的名字:“宣宣……”

“好啦好啦,不用委屈,來,姐姐給你糖吃。”說著,宣宣就拿出一顆糖衝我招了招手,笑靨如花。

我被她的笑容晃花了眼睛,竟不由自主地接過了她的糖,自顧自地吃了起來,卻沒有注意到宣宣已經湊到了我的麵前,笑嘻嘻地對我說:“小杉子,一會兒陪我去個地方吧?”

“去哪兒?”我嚼著糖,口齒不清地問。

“今天是尹少寒的生日,一會兒我把訂好的蛋糕給他送過去,就在離學校不遠的一家KTV裏。”

尹少寒的名字對我來說一點兒也不陌生,我幾乎每天都要從宣宣那裏聽到好多次,什麽“尹少寒讓我給他買飲料”“尹少寒讓我給他送飯”“尹少寒讓我給他充話費”。我起初根本不知道尹少寒和宣宣是什麽關係,後來宣宣才告訴我,她是尹少寒的“丫鬟”,隻要尹少寒需要她做什麽,她就會去做什麽,這是她欠他的。

宣宣家裏很窮,父親嗜賭如命,欠了大筆的賭債跑了,宣宣的母親為了養活宣宣就在尹少寒家裏當保姆,那些人找不到宣宣的父親就找到了她母親,硬是要宣宣替父還債,是尹少寒救了她,幫她還清了賭債,也讓宣宣的母親一直在他家裏工作,供宣宣上大學。這麽老套的瓊瑤劇戲碼竟然發生在現實中,不過現實並沒有依據電視情節發展,被王子搭救的灰姑娘並沒有幸福地和王子在一起,而是當了王子的丫鬟。

我不知道讓這樣一個大美人當丫鬟,尹少寒怎麽下得了手,或許有宣宣給他跑腿辦這辦那,能夠滿足他的虛榮心?總的來說,我覺得尹少寒就是個硬心腸的人,換了別人,哪裏舍得讓宣宣做這麽多?

麵對著宣宣的笑臉,我其實很想答應她,可我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左司雨了,哪怕我們就在一個學校裏。軍訓期間我沒有時間,現在好不容易等到軍訓結束了,今天晚上也不用上晚自習,正好可以去找他。

正在我猶豫的時候,宣宣已經拉住了我的手臂,小鳥依人地偎了過來,撒嬌道:“小杉子,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縱然我是個女生,可被宣宣這樣對待,雞皮疙瘩還是冒了出來。我抽回被她抱住的手臂,勉為其難地點了點頭,並在內心說服自己,拿人手短,吃人嘴軟,宣宣是我的朋友,我不能見色忘義。

所謂的離學校不遠,其實是離學校很遠。

我和宣宣先坐了半個小時的車到蛋糕店取了早就做好的三層大蛋糕。

領了蛋糕之後,又坐了大半個小時的車,才終於到達了目的地。

KTV這種地方我一次也沒有來過,不過也看得出來這家KTV很高檔,裝修精美,隔音效果超強,站在外麵根本聽不到有人在包廂裏唱歌。

一路上了三樓,我跟著宣宣進了走廊盡頭的一間包廂。一推開門,我就被那震耳欲聾的歌聲驚嚇到了,那調真的跑得讓人不知道怎麽形容,真想對那人說一句“別人唱歌是要錢,你是要命”,簡直太難聽了。

宣宣一進包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而眾人見宣宣來,十分有眼力見兒地停止了嬉鬧,我也在這些人裏見到了長久以來隻聞其名不見其人的尹少寒。

他給我第一眼的感覺就是,十足的紈絝子弟,但長得很是不錯,五官、輪廓都像韓劇裏的男主角。

不過,我一想到他把宣宣當丫鬟使,就沒有什麽好感了,在心裏暗罵了他一聲。

我本以為我和宣宣送了蛋糕之後就可以離開了,但我們剛說要走就被人纏住了,幾個男生起哄讓宣宣唱歌,而我也被人勸著喝酒,不喝酒就是不給尹少寒麵子。

宣宣自己都顧不過來了,也根本幫不了我,於是,我被人勸著喝了好幾杯酒,整個人都雲裏霧裏不知道自己在哪裏。

終於,宣宣唱完了歌,見毫無酒量的我已經醉得連人都快要不認識了,急著要帶我走,卻被尹少寒阻止了。

“你留下來,讓陸擇良送她回學校。”我聽到尹少寒這樣對宣宣說。

“可是……”

“陸擇良你還信不過?”尹少寒微帶著幾分不悅打斷了宣宣的話。

宣宣不得已妥協了,將我交給了陸擇良,又不放心地叮囑了好久才讓他帶我離開了KTV。

我發誓,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認識什麽陸擇良,我也沒有想到,陸擇良會是以這樣的一副姿態進入我們大家的生命,將所有人的生活都攪得一團亂。

我迷迷糊糊地倒在陸擇良的肩膀上,有淡淡的香氣湧入我的鼻腔,和我全身的酒味相比,那是格外好聞的。可一上了車,陸擇良就將我推到了一邊,就好像我是什麽洪水猛獸,會把他怎麽樣一般。我因為醉酒根本連坐都坐不穩,被他推得直接撞到了車上堅硬的地方,疼得我立刻清醒了幾分,眯著眼看清了他的麵容。

不是他長得不好看,隻是怎麽看,都覺得有種很不順眼的感覺,我想,大約是我不喜歡尹少寒的原因,所以“恨烏及烏”,連帶著也不喜歡陸擇良了。

因為是晚上,出租車開得極快,我恍惚間記得好像根本沒過多久就到了學校。

陸擇良並沒有像在車上一樣不管我,而是扶著我下了車往女生宿舍的方向走去,走了沒多遠,我才聽到了他今晚對我說的第一句話:“喂,你還知不知道自己住哪兒?”

“褚杉,你喝酒了?”

那聲音裏帶著些許怒意。

我迷迷糊糊地抬起頭,在看清那人的麵容時,心猛地一跳,嚇得連話也說不出來了。

我從沒想過我會在這樣的狀態下見到左司雨,這種感覺真是太糟糕了。如果地上有個洞,我一定立馬鑽進去躲起來,這樣我就不用再麵對他。

年少的我們就是這樣,在遇到一點兒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時總是會下意識地選擇逃避,好像躲起來了之後就不用再麵對了,可事實上,這根本就行不通。因為這世間的事情,不是你逃開了便不存在了,躲得了今天,也躲不過明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