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靈異生活 爆發

金光璀璨,如同旭日東升,霎時間化夜為日。

小麥不由自主地閉上了眼睛,視網膜上卻清晰地印著那個人形的光環,還有邵靖暴怒的模樣。他忽然發現其實平時邵靖已經很克製自己的脾氣了,任他怎麽咆哮,都不會像這一刻——殺氣騰騰,連小麥看著都有些膽寒,就像一尊伏魔金剛,莊嚴寶相之中,又帶著能摧毀一切的威壓。

耳邊是一片哀號之聲。所有的鬼怪陰魂,不管是國產還是進口貨,在觸到金光的刹那都已煙消雲散。小麥忍不住再把眼睛睜開一點兒,以他的眼力,能看見那金光其實是由無數細小的字符組成,但流動得太快,讓他看不清楚。太陰撐起的空間牆如同太陽下的雪一樣消融,金光照到小麥身上,暖洋洋的,然而太陰卻像被潑了滾油的狗一樣尖聲嚎叫了起來。倉橋俊目瞪口呆,嘴裏喃喃地說著什麽,他說的是日語,小麥聽不懂,也無心去聽,因為太陰已經破開一條裂縫,掉頭就往裏鑽,邵靖的金光照在它身上,那雪白的毛皮頓時被燒焦了一片。空間被撕裂時產生的風冷且尖,還有強大的吸力,小麥覺得自己的身體在往旁邊滑動,他伸手在地上亂抓,但那些草不能阻止他被裂縫吸進去。

邵靖大喝一聲,周身的金光竟然又炸亮了一些。小麥緊緊閉上眼睛,感覺落在身上的金光已經有些灼人了,就像正午的陽光一樣,而且溫度還在上升。他聽見太陰歇斯底裏地尖叫,還有倉橋俊痛苦的叫喊,空間裂縫撕開時產生的陰風完全消失,他覺得自己被抱進一個溫暖的胸膛,四周漸漸暗下去,他終於能睜開眼睛——眼前是邵靖的臉,褪去了金光的照耀,蒼白如紙。小麥還沒說話,邵靖已經晃了一下,抱著他滑跪下去。他最後一個動作是把自己墊在小麥下麵,兩人雙雙摔倒在地上。

小麥後背撕裂般地疼,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大量的失血,他覺得發冷,但他更關心邵靖:"你怎麽樣?”

邵靖聲音很低,眼睛似乎隨時要閉上,卻還是強撐著:"你轉過身去……"他抬起一隻手,從手指到肘間金色的字符流轉,想按在小麥背上,"太陰抓出的傷——”

小麥有些茫然地轉身,感覺後背一陣溫暖,驅散了先前直往骨頭縫裏鑽的那種陰冷。他掃了一眼周圍,什麽也沒有。什麽鬼怪呀嬰靈呀,包括太陰在內都沒了蹤影,如果不是還有個倉橋俊捂著眼睛站在那裏嘶號,他真要懷疑這根本就是做了一場夢。

邵靖的手落了下去。小麥驚駭地轉身,邵靖已經閉上了眼:"邵靖!”

陰森森的笑聲傳過來,小麥一轉頭,一團黑霧蜿蜿蜒蜒不知從哪裏鑽了出來,前頭那張女人臉漸漸從黑霧裏浮現出來,接著是布滿鱗片的軀體,有些地方已經被雷擊傷,微微滲出腥味濃重的血液。小麥緊張地支起身體:"你想幹什麽!"這條蛟剛才不知躲在了哪裏,這時候又冒出來,用膝蓋想也知道它不懷好意。

"咯咯咯——"那種母雞一樣的笑聲讓小麥脖子後頭汗毛直豎,蛟妾繞著他們轉了一圈,眼裏射出貪婪的光,"真是好福氣,居然能讓我遇上。這簡直是位肉身菩薩啊,他的血肉,吃了就能讓我恢複道行,哈哈哈哈……”

突然爆發出來的狂笑如同牛吼,這種聲音配上那張女人臉實在驚悚,小麥勉強坐起來,身上的陰冷雖然消失,但受傷流血是補不回來的,他稍微一動就感覺到傷處被拉扯著要綻開,可是蛟妾的一句話,讓他毛骨悚然——這東西,這東西是想吃掉邵靖?

邵靖一動不動地躺著,手裏還握著那把桃木劍。小麥把身體往他那邊靠了靠:"你,你想幹什麽?我警告你,他是龍虎山張家的人,你要是敢傷了他,張家會把你轟成肉渣!"嘴上喊著,他用身體擋住蛟妾的視線,悄悄從邵靖手裏抽出桃木劍,緊緊握住。

蛟妾沒有發現小麥的動作,反而更加張狂地大笑起來:"張家?吞了他我可以增進五百年道行,到時候深潛入海,張家有誰能抓得住我?"它猛地抬起身體,淩空懸在小麥頭上,張開了血盆大口,"你雖然不如他,但吃起來想必也不錯。先吃他,再吃你,這真是老天賞我的福氣,哈哈!”

小麥裝作恐懼地往後挪了一步,暗暗估好了距離和方位,當蛟妾把巨大的腦袋向邵靖垂下來的時候,小麥突然翻身跳起,撲到了蛟妾背上,一手抓住蛟妾背上的鱗片,一手舉起桃木劍,狠狠向蛟妾頭頂上戳下去。

桃木有驅邪鎮陰之能,對精怪妖鬼都有殺傷力,蛟妾雖然背上鱗甲粗硬,但畢竟是陰物,邵靖這把桃木劍又是百年桃樹所製,硬如鐵石,一下戳下去,就在蛟妾背上劃出了一條長長的傷口。

蛟妾一聲嚎叫,整個身軀都扭動甩打起來,竭力轉頭想咬。小麥也豁出去了,一手死拽住鱗片,一手拿著桃木劍亂戳亂劃:"吃人!讓你吃人!今天戳不死你我就不姓麥!”

蛟妾長聲號叫,細長的身軀在空中亂翻亂滾。小麥半個身體都掛在外頭,感覺背上撕裂的疼痛不斷擴大,胃裏也開始翻江倒海,但這種生死關頭,誰還顧得上那麽多?為了不掉下去,他不但兩腿用力夾住蛟妾的身軀,索性連嘴都用上咬住了一塊鱗片,手裏握著桃木劍,伸到蛟妾比較柔軟的腹部和喉下去亂刺。手上很快就被血浸透了,腥臭的氣息嗆得人喘不過氣來。小麥畢竟還是受了傷——太陰將他從空間牆裏抓出來的時候沒有絲毫顧忌,尖利的爪子插進了他後背,撕開一條尺把長的傷口,嚴重影響到了他上身用力。蛟妾最後一次翻騰之中他終於再也堅持不住,被甩了出來,重重跌在地上,再也無力爬起來。

雖然甩下了小麥,但蛟妾也沒好到哪裏去。身上被桃木劍戳劃出來的傷口有幾條相當深長,血流如注。後背的鱗片也被撕下了幾片,雖然實際傷勢不重,但對水族而言,拔鱗之痛更甚於劍傷,偏偏又在後背上,想摸也摸不到。蛟妾凶性大發,吼叫一聲,拋開了邵靖,低頭就向小麥衝過來。小麥躺在地上,眼看著血盆大口已經到了眼前,突然抬起手,不但不躲,反而握著桃木劍就往蛟口裏捅進去。這一下是兩敗俱傷的打法,蛟妾固然一合牙齒就能把他一條胳臂咬下來,但自己的喉嚨也難免被捅傷。喉嚨裏麵可不是別的地方,捅上了會死蛟的。而且桃木劍戳劃出的傷口不會自己收口,如果不修煉以自身元神抵擋桃木的正陽之氣,傷口就一直不會愈合。所以蛟妾也不敢硬拚,一甩頭閃開了小麥的反擊,長長的尾巴一甩,右後爪鐵鉤子一樣橫掃過來。這一下小麥是真躲不過去了,隻好苦笑一下,拚命往地上一躺,希望能被抓得輕一點,不至於立刻開膛破肚。

蛟爪已到眼前,半空中突然傳來一聲低沉的吠叫,蛟妾猛然感覺一陣勁風撲來,急忙閃身躲避,硬生生從小麥眼前退了回去。一條黑影從它頭頂躍過,落到小麥身前——犬鬼呲出尖牙,對著蛟妾低沉地咆哮。

小麥覺得腦子裏緊繃的那根弦啪一下就斷了,整個人都脫了力。他躺倒在地上,勉強抬手往後去摸邵靖。

犬鬼厲聲咆哮,蛟妾還在猶豫,地上的邵靖實在太誘人了。然而它終於是因為貪婪丟了自己的命——如果它這時候馬上就逃,說不定還能逃出生天,然而就這麽一耽誤,背後一股寒氣襲來,它倉皇轉身,本能地用爪子去格。然而金黑色的光澤一閃,它眼看著自己的一隻爪子離體而去,直到爪子落地,它才感覺到尖銳刺骨的疼痛。眼前的人手持一柄利器,冷冷地盯著它:"海市上讓你跑了,這次——哼!”

小麥顧不上看沈固如何解決蛟妾,他摸到了邵靖的手,摸起來還算溫暖,反倒是他自己的手,因為大量失血冷得像冰。大約是感覺到了涼意,邵靖的手指微微動了動,輕輕握住了他的手指。頓時,小麥心裏一鬆,頭微微一偏,一秒鍾之內就失去了知覺……

醒過來的時候,白色的病房裏陽光溫暖。小麥微微動了一下,立刻因為後背的疼痛喘了口氣。眼前的陽光被遮住了,熟悉的聲音響起來:"醒了?”

"邵靖?"小麥驚喜地睜大眼睛,"你沒事了?”

邵靖略微有些尷尬:"我,我是靈力使用過度,休息一下就沒事。倒是你,傷得很重。”

"是嗎?"小麥想坐起來,卻被邵靖立刻按住了:"你後背肌肉嚴重撕裂,剛剛做了手術,不要動!”

小麥剛剛動那麽一下就想呲牙咧嘴了,隻好老實躺著,還有點不放心:"你真沒事了?突然就倒了,不會有什麽後遺症?”

邵靖微微有點惱羞成怒的意思:"靈力使用過度怎麽會有後遺症?這就好比你跑步跑多了,休息幾天不就沒事了?”

"那可不一定。過量運動有時候會導致心髒問題出現休克,你心髒本來就不好。”

邵靖瞪他:"我心髒沒毛病!你別再說了,躺著好好休息!”

小麥看了他一會,到底覺得不放心,抬起手:"你讓我摸——嗯?"手上纏滿了繃帶,隻露出半截手指頭,跟豬蹄一樣,這怎麽回事?

邵靖伸手接住那隻豬蹄:"蛟龍的鱗片看著厚硬,邊緣卻很鋒利,你手上差點連肌腱都割斷了,嘴角上也有傷——"他伸手輕輕在小麥嘴角摸了摸,"我的疏忽——當時應該先把那條蛟幹掉才是。”

小麥下意識地舔舔嘴角,難怪剛才說話嘴也有些疼呢。邵靖立刻製止:"不要舔!醫生上了藥。”

他說得晚了,小麥舌頭上已經泛起一股苦味,臉立刻皺了起來。邵靖瞪了他一眼,拿起旁邊的杯子,俯身輕輕把他的頭托起來一點:"漱漱口。”

小麥漱了兩口水,把自己的衣服胸前也弄濕了。邵靖不是個會伺候人的,加上他動作不方便,吐出來的水一小半都吐在自己衣服上,濕漉漉的很難受。

邵靖沉著個臉把水杯放下,輕輕托著小麥躺回床上,伸手解開他的衣扣:"不好脫,先晾一下?”

小麥哦了一聲。邵靖把病號服的衣襟敞開,然後把被子拉到他胸前,最後在床頭的椅子上坐了下來,把小麥的豬蹄輕輕握在手裏,確切地說,就是握住豬蹄前方露出來的半截手指頭:"疼得厲害就說,我去叫醫生。”

小麥好笑:"麻藥過了肯定要疼,叫醫生也沒用啊。”

邵靖皺了皺眉:"已經疼了?”

邵靖沒再說話,稍微俯□,把胳臂插到小麥頸後,輕輕抱著他:"我疏忽了。”

這已經是很了不得的道歉啦!小麥心裏明白:"沒事,誰知道那東西當時藏到哪裏去了。對了,最後到底怎麽樣了?還有太陰呢?還有倉橋俊?”

邵靖哼了一聲:"那條蛟被沈固殺了。太陰——應該是灰飛煙滅了?至於倉橋俊,算他運氣好,隻是瞎了一雙眼。特事科會把他移交日本陰陽師協會處理。”

"太陰灰飛煙滅了?"小麥驚訝之極,"怎麽——是你弄出來的金光把它滅了?對了,你身上的金光到底是什麽?”

"大日如來金輪咒。”

"哦——"小麥記起這個名字,"你好像在處理蕭家那個替身陣的時候用過?既然這麽厲害,當時怎麽還費了那麽大的勁啊?"要是邵靖當時站在蕭家後院裏來這麽一下,任它有多少替身鬼,肯定全部死光光。

邵靖臉上微微一紅:"當時還不太會用。金輪咒雖然師父早就教過,但我一直沒能完全領悟……”

"那這次又怎麽領悟了?”

邵靖不耐煩地幹咳了一聲:"問那麽多幹什麽,你得好好休息。”

"我在休息啊,這不是躺著呢嗎?說說話我就不覺得疼了。”

"疼得厲害?"邵靖有點急了,"我去叫醫生。”

"說了叫醫生沒用啊。"小麥輕輕用兩根手指頭扯住他衣服,"你在這陪著我就行了。”

邵靖重又坐下,抱著他的手臂微微收緊一點:"我陪著你。”

陽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屋子裏開著空調,溫度正好。小麥仰頭就能看見邵靖的下巴:"你沒刮胡子。”

邵靖自從醒了就一直守著他,有個屁的時間和心思去刮胡子,沒好氣地說:"你嫌了?”

小麥輕輕笑了一聲:"怪紮人的。”

邵靖故意往下壓了壓:"毛病!”

小麥咧開嘴無聲地笑了一下,舒服地閉上眼睛。紮人是有點紮人,但是被熟悉的氣息包圍著,那點也就不算什麽了。

門外傳來輕輕的腳步聲,東方良小心地推開門,看見靠在一起的兩個人:"麥子醒了?”

小麥稍微有點詫異。東方良對他一向是比較疏遠的,以前叫他麥先生,後來稍微熟了一點就幹脆不叫名字了,像這樣跟著周琦叫他麥子還真是第一次。

邵靖輕輕撫摸著小麥的頭發:"醒了有一會了,良子你去問問醫生,現在麻藥勁過了,他開始疼了,怎麽辦?”

東方良答應了一聲,但沒有立刻動,猶豫了一下才說:"靖存,你出來我有話跟你說。”

邵靖抱著小麥沒動:"什麽事不能在這兒說?小麥身上有傷,盡量不要挪動他。”

東方良歎了口氣:"行,那我就說了,阿姨剛才打了個電話,明天就到濱海了。”

小麥還沒弄明白這個"阿姨"指的是誰,就聽邵靖微微驚訝:"我媽要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