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靈異生活 蜃夢
"……十握劍竟然能把百鬼夜行都召出來,要不是有歐冶子召來的陰兵,麻煩恐怕就大了。可是這把劍現在到底在哪兒呢?如果掉進了空間裂縫,應該是掉回日本了?"一路回到自家小區,跟東方良分手之後,小麥還忍不住在反複念叨這件事。在邵靖他們從信號山回來之後——當然,倉橋俊已經不在信號山上了——鍾樂岑講述了一下當年百鬼夜行的事情。他講了那個應該姓栗田口的土禦門如何用十握劍劈開了空間引來百鬼夜行,也講了泰阿古劍裏的歐冶子之魂,但是那把十握劍,最後卻掉進了空間裂縫消失了。
邵靖沉著臉沒說話,隻是拉著小麥的手慢慢往裏走。小麥戳他一下:"你怎麽了?信號山上沒找到線索也沒什麽,幹什麽老拉著臉?"他一直沒提這事,就恐怕邵靖是因為麵子上過不去臉色才不好看。畢竟鍾樂岑是他前世的戀人,如今卻選擇了沈固,現在沈固要是威風凜凜,自然就比得邵靖有點遜色了。小麥十分理解這種心情,確切點說,看著鍾樂岑侃侃而談,神色間充滿自信的模樣,小麥也覺得自己有點相形見絀。唉,人比人,真的要氣死人啊。
邵靖看他一眼,臉色和緩了些:"沒什麽。我是怕——倉橋俊已經追到你店裏去了,恐怕他盯上你了。”
"盯上我有什麽用?你們不是推測他是來找十握劍的嗎?那盯我根本沒用啊。”
"誰知道他怎麽想的?但是他放式神確實是放到你店裏了!百鬼夜行的事,連特事科都不知道。”
"那個時候沈哥不是還沒進特事科嘛。”
邵靖沉默片刻,冷冷地說:"我倒是覺得,他們還有事沒說出來。”
"為什麽?他們還有什麽事沒說?”
"十握劍掉進了空間裂縫?那個栗田口明明知道十握劍的重要性,怎麽會讓它掉進裂縫?”
"不是被犬鬼襲擊了嗎?犬鬼是會噬主的東西,襲擊他也正常的?不過,我怎麽看那狗都挺聽說話的,怎麽會噬主呢?那沈哥他們養著它,不害怕嗎?”
邵靖哼了一聲,半天才說:"日本人養式神是把它作為自己的所有物,式神不甘心失去自由,當然會反噬式神使;鍾樂岑養那狗跟自己家人似的,什麽時候限製過它的自由,它反噬有意義嗎?”
小麥同意地點頭。看犬鬼寸步不離地跟著鍾樂岑就知道了,簡直像跟屁蟲一樣,嘿嘿。
"犬鬼是高級的家養式神,即使殺掉了栗田口,它跟土禦門家族的契約仍在,所以如果沒有把握能擺脫土禦門家族,它應該不會貿然噬主。噬主之後,它就要有擺脫土禦門家族的辦法,或者——有跟土禦門家族談判的資本。”
"資本——"小麥也不是傻子,睜大眼睛,"你說十握劍?”
"那是最容易到手的談判資本,要不然犬鬼為什麽在那個時候噬主?因為那時候栗田口才會把十握劍拿出來。”
"那麽你覺得十握劍會在犬鬼那裏?可是,也許犬鬼沒咬準,十握劍還是掉進裂縫了呢?”
邵靖歎口氣:"那也有可能。"他回手摸摸小麥柔軟的頭發,"你怎麽那麽多稀奇古怪的想法?”
小麥正想反駁,物業的屋裏走出來個人:"麥兄弟?”
"啊,梁哥?有事?"這人是物業的保安,小麥當初和魏炎搬到這來的時候這人也是頭一天上班,大家正好在小區門口碰見,之後就比較熟了。
"有人給你留的東西,說是你同學,送來的海鮮。”
"海鮮?"小麥相當的詫異,"哪個同學?"這還是頭一次有人給他送東西呢。
"說是姓韓。是他司機來送的,說是什麽大象蚌——不對——象,象,象什麽來著?對了,象拔蚌!在屋裏擱著呢,快來拿。”
"象拔蚌?"小麥驚訝了,這東西可是很貴的,關鍵是,姓韓的同學,還司機,是韓亮嗎?
"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邵靖冷冷地下了結論,"不能吃。”
"我知道。"但是東西不能總擺在人家物業,所以還是先搬了上去。居然是一大塑料箱,有十幾斤的樣子。打開蓋子,箱裏還灌著海水,碩大的貝殼擠在裏頭,粗長的貝肉像水管子似的,一股海腥氣撲麵而來。
"韓亮送這個幹什麽?"小麥伸手想去翻翻,被邵靖按了下來:"別動!當心有什麽機關。無緣無故,他絕不會送你東西。”
"他總不會在這裏頭下毒?”
"難說。所以不要動,先觀察一下。"邵靖拿炒勺戳了戳,這些蚌並沒什麽特別反應,但他還是謹慎地在箱蓋上壓了張椅子,"今天晚了,明天把這東西拿到沒人的地方再倒出來研究。”
小麥被他說得也有點緊張:"那今天晚上放哪兒?"總不會晚上這蚌變成怪物爬出來了?
"放廚房,把廚房門鎖起來。”
因為有這東西在身後,小麥做飯也做得有點心不在焉,然而箱子裏的蚌除了像普通貝類一樣有時發出噴水聲之外,並沒有其它怪異舉動,隻是這玩藝的海腥味真是不小,滿廚房都是這味道,連蔥花爆鍋都沒壓下去。
吃過晚飯,兩人難得早早洗了澡爬上床,可是因為有倉橋俊的事杠在中間,誰都沒啥心情辦點事,隻能抱好了躺著。小麥對著天花板看了半天,輕輕戳戳正在出神的邵靖:"我說——”
"什麽?"邵靖低頭看著他,昏暗的床頭燈下眼神也顯得溫柔了很多。
"我覺得,鍾樂岑他和沈哥,他們在一塊挺好的,很,很幸福的樣子。"這是長了眼睛的人都能看得出來的。鍾樂岑在侃侃而談的時候,沈固在微笑地看著他,誰要是再看不出來,一準是長了一雙瞎眼。
邵靖滿臉的別扭,半天才悶悶地嗯了一聲。小麥壞心地又戳戳他:"你不會是吃醋了?”
"怎麽可能!"邵靖立刻急了,"我隻是,隻是——”
"行了行了,"小麥看他臉紅脖子粗的模樣,又覺得不忍心了,邵靖這人不吃逗的,"我知道,你就是有點感觸,明白明白。”
邵靖並不打算就這麽搪塞過去:"你聽我說。我確實是有點,有點感觸……前世,我把什麽事都搞糟了,這一世,又差點再把事情弄砸……總算——總算到最後還沒有不可收拾,所以墨——鍾樂岑,他能過得好,我,我很欣慰,真的,就是欣慰,沒別的了。”
"那你幹什麽老是看沈哥不順眼的模樣?”
"那家夥是個鬼上身的,不是普通的活人。”
"啊?"小麥震驚了,當時他是聽鍾樂岑說了什麽走舍,但是一時還沒有怎麽反應得過來,"難道沈哥——不是活人?"可是他明明能喘氣能走路,也不會是死人?
"不是普通的活人。他的魂魄早不是他身體本來的魂魄了。普通人誰能戴著那個陰玉?早就被那股陰氣耗死了。”
"原來你們當時那麽緊張是因為這個?”
"嗯。我們去信號山的路上,良子跟他妹妹聯係過了。之前他妹妹就在濱海這個特事小組做過指導人,知道沈固的情況。不過他是沒出生的時候就被人硬把魂魄換了,不是他自己的原因。”
"誰給他把魂魄換了?”
"那就不知道了。有些東西屬於秘密檔案,我們也不可能全都知道。”
"那東方良的妹妹呢?怎麽今天沒看見她?”
"她受傷了,現在已經退出了特事科,正在家裏安排上學的事。”
"受傷了?嚴重嗎?”
"傷了眼睛。不是普通人說的受傷——辰辰她從小就有陰眼能視鬼,現在陰眼沒了,她就不能再幹這一行了。”
"真可惜……”
"也不可惜。辰辰的情況比較特殊,有時間我帶你去看看她。總之她現在跟普通人一樣,過得挺好。”
"那就好。"小麥雖然不認識這個辰辰,但聽邵靖的意思好像跟她還挺親近的,本著愛屋及烏的原則,自然是過得好就好。
邵靖摟著他,過了一會低下頭在他頭發上親了親:"你放心。”
"……嗯。"小麥沒去問他要放心什麽,很聽話地答應了一聲,在邵靖胸前蹭了蹭。邵靖抱著他,手掌在他背上有一下沒一下地撫摸著,摸得他漸漸昏昏欲睡,枕著邵靖肩頭迷糊了起來。
不知過了多久,小麥忽然被一種奇怪的聲音驚醒了,那聲音像有人在輕輕用指甲摳著玻璃,雖然輕微,但還是被他聽見了。床頭燈還亮著,可是身邊的床鋪已經涼了,邵靖不在。小麥翻身坐起來:"邵靖?”
沒有回答,可是那種刮擦玻璃的聲音更近了一些,竟然像是就在窗外,小麥猛地拉開窗簾,頓時被驚得倒退了一步——因為開空調,窗戶都是緊關著的,現在,玻璃窗外麵有個腦袋浮在半空中,那刮擦玻璃的聲音正是那腦袋在用牙啃玻璃。隻是玻璃平滑,那腦袋懸在半空中不好借力,然而即使如此,玻璃上也被劃出了一道道的痕跡,跟玻璃刀子似的。昏黃的燈光下可以看見那腦袋下麵不是脖子,而是一長串不知什麽東西,仿佛**的還在往下滴水。
"飛降頭!"小麥脫口而出,隨手操起床邊上的晾衣竿,驚惶四顧,"邵靖!邵靖你在嗎?”
沒人回答。屋子裏好像隻有他自己。那腦袋啃了幾下開始不耐煩,退後一點,接著向前一衝,用腦門來撞窗戶。這個方法顯然比較有效,撞了兩下,玻璃上就出現了裂痕,於是那腦袋撞得更歡了,雖然小麥家是雙層玻璃,但眼看再來幾下也就要破窗而入了。
"我靠!"小麥罵了一聲,飛奔到客廳,操起茶幾下麵的西瓜刀衝回臥室,一手撈起手機撥打邵靖的電話。
電話通了,可是與此同時,熟悉的音樂在枕頭下麵響起——邵靖沒拿手機。
小麥狠狠咬了咬牙,拋開手機雙手握住了西瓜刀。嘩啦一聲玻璃碎了,那腦袋猛地穿過窗戶衝進來,小麥掄刀就砍。他已經看見了,那腦袋下麵拖拉的是一串內髒,從食管開始,胃和心髒都在中間吊著,最下麵是一掛腸子,淋淋漓漓滴下來的全是汙血,撲鼻好一股惡臭。這東西小麥昨天才在網上查過,叫做飛降頭,據說白天就是個活人,晚上就把腦袋弄下來飛出去殺人,還得帶著整套內髒,拖拖拉拉再惡心不過了。
腦袋看見迎接自己的是把雪亮的西瓜刀,居然不避不閃張嘴就咬,兩排黃牙狠狠咬合在刀刃上,一時間隻聽見牙齒與金屬的摩擦聲,小麥居然砍不下去,而且不鏽鋼的刀片在腦袋的狠咬之下居然有變形的趨勢。小麥腦子一轉,猛地把刀往上一提,腦袋冷不防被他甩了起來,脖子下麵掛的一串內髒被狠狠甩到牆上,胃像個水袋子似的砸在石英鍾上,玻璃鍾麵碎了,斷茬也把那胃劃得鮮血淋淋。腦袋怪叫一聲,放開了西瓜刀,在半空中亂轉。
小麥哪能放過這大好時機,掄刀再砍,腦袋剛剛受傷,動作不免稍微受到影響,落了點下風,被小麥追著連砍了十幾刀。屋子裏畢竟不如外頭寬敞,到處是家具,那一串內髒很是麻煩,不小心就會掛到什麽東西上,腦袋一個疏忽,被小麥一刀砍在額頭上,頓時發出一聲怪叫,拖著血跡從窗戶又鑽了出去。小麥撲過去抓起一個花盆堵在缺口上,暫時鬆了口氣。他從窗口往下看,小區裏的路燈不知什麽時候全都熄滅了,隻有月光照在地上,勉強能看清一個大體輪廓。腦袋不知跑到哪裏去了,小區裏安靜得奇怪,連保安值班室裏都沒了燈光。
小麥眯起眼睛看看對麵上。有一家窗戶裏還透出光亮,兩棟距離不遠,小麥能看見那屋子裏的電視開著,上麵演著點兒童不宜的東西,可是屋裏沒有人。好像整個小區裏隻剩下了他一個人一樣。
小麥忽然就想到了在大珠山下的村子裏發生過的事情:整個村子裏的人都消失了,隻剩他一個,然而那都是幻像,實際上村子還在,隻有他不在了。現在的情形與當時何其相像,邵靖和小區裏的人都不在了,隻有他在。上次是山魈,這次又是誰?
小麥緊攥住西瓜刀,草草套上件衣服,從枕頭底下摸出了軒轅鏡。他用軒轅鏡往四周照了一下,但景物並沒有變化,看來這次和以前都不一樣。
小麥一邊警惕著破掉的窗戶外麵,一邊翻出球鞋穿上,把軒轅鏡穩妥地揣在口袋裏,又想去廚房再拿把菜刀。軒轅鏡不能破解幻像的話,他隻能走出去找邵靖。
推開廚房門,迎麵一股海腥味,小麥猛然想起這裏頭還有韓亮送來的一箱象拔蚌,這東西到底有沒有蹊蹺?小麥想了想,撈起菜刀,然後猛地一腳踢過去,把箱子踢翻了。他左手菜刀右手西瓜刀擺好了架式,然而箱子裏並沒爬出什麽怪物來,象拔蚌們隨著海水淌出來,灑了一地,箱子裏麵卻好像還有個東西。小麥謹慎地走近一步,發現箱子底下墊著個碩大的貝殼,有盆子那麽大,雪白幹淨,還泛著柔和的珠光。
這什麽東西?小麥從來沒見過這麽大的貝殼。為什麽要拿貝殼來墊在箱子底下?難道韓亮送這箱象拔蚌,就是為了把這貝殼送來?這貝殼到底有什麽用?小麥在腦子裏搜索著這些日子得來的知識,忽然之間,有句話跳進他腦海:海中有大貝,名為蜃。
這是蜃!這東西他是打過交道的,就是那次跟邵靖和周琦出海去玩的時候!原來,原來這都是夢!是蜃製造出來的幻夢!怪不得軒轅鏡也照不破,因為這是他自己的夢啊!
是夢的話,要怎麽才能醒過來?小麥拿起刀就在自己手上劃了一下。一陣疼痛襲來,眼前的景物忽然扭曲起來,家具、牆壁、地麵,都像**一樣流動起來,小麥覺得一陣窒息。他想退出去,可是背後的門和眼前的窗都融化成了一小團,再也找不到能離開的途徑。空氣像是在迅速被抽離,小麥覺得呼吸困難眼睛發花。他掄刀對著身邊的牆壁砍了幾下,但刀砍進去像砍進水裏,抽出來的時候水又照舊合攏了。
忽然之間,小麥覺得腿上有東西拉了一下。他困難地喘息著低頭看去,腳踝上浮出一圈紅印,那種被拉扯的感覺又出現了。然後拉扯的力量猛然加大,小麥被拉倒在地,整個人向著那融化的牆壁撞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