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額,一定得知道麽?”要是我曾經聽到哪怕一點點的風聲,即便是三年前天不怕地不怕的我也應該都不敢去招惹他了吧?

不過,此時的我完全沒心思卻懷疑此話的真假,也沒精力去驚訝,而是深深地,無可自拔地跌進了對他的深深的“同情”裏。

“哎,事實如此,隻有勇敢麵對。”我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我想,我的腦袋是徹底殘掉了。

“有些人,從一出生命運就安排在別人手裏,上什麽樣的學校,交什麽樣的朋友,做什麽樣的工作,過什麽樣的生活。你還沒出生時已經被安排好了一切。”姚卜巫端起我的酒杯,“他們給我我六年自由,讓我安排自己的生活。初中,高中,對於普通人來說最不自由的六年。”

“為了多爭取一些時間,我甚至想過留級。”姚卜巫苦笑,“所以上不上課考不考試跟我有什麽關係呢?我不會去我心怡的大學讀書,不會學我喜歡的專業。甚至,不會跟我喜歡的人結婚。我能做的,就是好好享受這最後的幾個月。”姚卜巫說的自己像是癌症晚期的人一樣,讓我心裏不禁一陣好笑。

有些人,仿佛擁有一切都很容易,有些人,想要爭取一些卻很難。但其實,反過來想,離自己遠的東西才會被珍視,而離自己近、容易得到的東西卻往往被忽略。比如,姚卜巫的別人做夢都想要的未來,我的,自由的選擇的權利。

麵對這些,唯一能做的,就是麵對,不是嗎?

臨走的時候,姚卜巫為了表示和解的誠意,告訴了我一個秘密:我和林夜楓去約會的那天晚上,小果並沒有直接送生病的毛毛回家,而是把她送到了姚卜巫這裏,托他送了回去。自己則折回車庫一直等到學校關門。

按他這麽說,那天小果應該還在外麵尋了我很久,無奈才回的家。隻是,他自己為什麽不直接跟我說?

姚卜巫說:“阿彪出來了,小果很擔心你。”

阿彪?阿彪,又是這個人。

哦,原來這就是,他讓我跟他一起回家的原因。

我不知道姚卜巫怎麽會告訴我那些,但那些導致的直接後果就是我在夏小果麵前的氣焰瞬間矮了不少,另外加上,我的心情好了不少。

我知道夏小果是那種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吞的人,所以連證實的打算都沒有。抱著林夜楓留下來的小盒子端坐在小果的房門口,無聊地數著天上一顆顆的星星,“哎喲,死蚊子……剛剛數到幾千來著……”不知道是第幾次被蚊子打斷我的思緒而被迫重新來過時,我突然覺得光線變暗了許多,用盡剩下最後一點力氣努力抬起頭——該死的,總算回來了!

“我喂了兩個小時的蚊子。”我幾乎要哭了出來,語氣中賭氣的成分過於明顯,“還給你了,我不欠你了。”

夏小果今晚的反應似乎有些遲鈍,居然沒有發現我話中的疑竇。“等我幹什麽?”他動作輕柔地把我從地上拉起來,再蹲下身輕輕拍打我著我麻掉了的小腿,眼中波瀾不驚,表示對我這副樣子已經習慣——還算他識相!

“額……”

陪我一起拆禮物?我有些說不出口。

拆?還是不拆?

被一連三次的“等一下”打斷之後,夏小果最後的一點耐心都無影無蹤了。“啪”盒子準確無誤地扔進了我的手裏。

我立馬換上衣服諂媚的嘴臉,一步一步向夏小果蹭來:“小果,你最好了,最後一次,就最後一次好不好?”我的蹄子在小果身上蹭來蹭去,惹來一陣嫌惡,最後忍無可忍的某人甚至打算走人。

“站住,”我喝道,但隨即聲音降低了一倍,我覺得這些話用嗲一點的語氣說出來更有惡寒的效果。

“小果,你還記不記得我八歲生日那年你送了我什麽?你不會忘記從那以後我就再也不敢拆禮物盒了吧?你不是說你從此以後就做我的拆彈專家來贖罪嗎?你都不知道,我現在有多害怕,多害怕……”

“停!”夏小果肯定不會忘記那隻讓我哭了一天的假蜘蛛。

聽到我被喝停,小果長舒一口氣:“我什麽時候說做你的拆彈專家啦?”

額,那時候,夏小果才是不足八歲的小屁孩,拆彈專家什麽的,純粹杜撰!

“嗬嗬,事實基礎上的合理想象麽……”我一臉諂笑。

盒子打開了,空空的,沒有突然跳出來的假蜘蛛,沒有什麽想象中的娃娃啊熊啊的禮物。我靠近了點看,才看清裏麵放了一個信封,一張百合花書簽,一張林夜楓的自戀照。

我拆開信封,看到“以親愛的一朵”為開頭的幾行小楷,有些想笑,第一,是我什麽時候成了他親愛的了?估計是在敬愛和親愛之間隨意選了一個吧。第二,中文說成那樣子的他,一手楷書卻遠遠在我之上,甚至不亞於小果,可見日本教育也夠應試的啊。

林夜楓在信中說道,他本名黑澤羽護,未婚妻和田夜雪。他跑中國來就是為了替身患重病的雪找回失散的妹妹,順便找點能救雪的骨髓。說到底,他接近我就是因為我長得有那麽幾分像那個什麽雪,想撈點骨髓啊什麽的回去。誰知道美男計還沒見成效那邊女生就不行了,行色匆匆的沒來的及張口跟我說,於是眼巴巴的寄一封信來,說是求我諒解呢!

“其實是要我賣身呢,對不對?”我臉上掛著笑,燈光照耀下卻泛著冷冷地光。

能不能別他媽這麽幼稚?能不能稍微別那麽狗血?白血病?同胞妹妹?我夏一朵有爸有媽有弟弟,何來的妹妹?

編故事也麻煩編個靠譜點的。

往事一幕幕浮現在眼前,曾經以為命中注定的偶遇,無數次漫不經心的巧遇,如今看起來是多麽地可笑。夏一朵啊,你怎麽就光長肉不長記性?

從姚卜巫,到江恩浩,再到林夜楓,夏一朵,你究竟都是在幹什麽?

“哎,可惜了。”我笑著把百合花書簽表麵的膜撕掉,讓它輕飄飄地飄到地上,然後腳起腳落,碾,碾,碾碎。“踩死你個大騙子,我踩我踩我踩……”

既然都忘記第二次了,何必再送來第三次。我是喜歡百合,可不喜歡已經死掉的假百合!

“白雪的後媽同學,差不多就行了。”

夏小果“癡癡”地看著發狂的我——看什麽看,又不是沒看過!我回了他一個白眼。有夏小果在的日子,我抓狂的時候多了去了,不在乎多這麽一次。長年累月下來練就的那一雙白雪公主後媽式的眼睛,都足可以讓我獲得奧斯卡最佳女配角獎了!

當然,隻能是女配角,因為女主角,永遠得是長得像毛毛那樣清純的小白雪。

夏小果恍然大悟地點了下頭:“看來當初沒有揍江恩浩那小子是對的,誰欺負誰真的還說不準呢。”男生眼睛盯著地上的百合花的粉末。

做的挺精致的,可惜了。

走出小果的房間,我臉上的笑容終於垮了下來。對不起,親愛的小果,我無意於向你隱瞞什麽,隻是,不想讓你看見,我那麽懦弱。

親愛的小果,你知道嗎,從很久很久開始,我所做的一切的一切,都隻是想證明一件事——沒有你,我也會很幸福。

我想,練習著練習著,到那一天真的到來,就不會那麽痛了吧?

“大媽,快幫我看看,我校服破了。”

人未到,聲先至。高三風風火火的生活讓我向王熙鳳那個方向精進了不少。

然而,當我推開門走進家裏時,我感覺我立馬就從八麵玲瓏的王熙鳳變成了呆瓜賈寶玉同學。

“大媽,家裏遭竊賊了?”我眨巴眨巴眼睛,半晌吐出這麽一句話。要知道,夏家可是附近出了名的幹淨整潔家庭,更何況還有超級大潔癖夏小果的督促,家裏幾乎是一日一掃,兩日一拖,家具什麽的都鋥亮鋥亮的!當然,夏家的寶貝女兒除外。

“啊?賊在哪裏?在哪裏?”夏大媽從歪七倒八沙發後麵伸出一隻灰撲撲的手來。

“大媽,你在幹嘛啊,家裏似乎還沒到大掃除的日子吧?”我邊幫大媽把東西移回原位邊嘟噥。

“沒,就找樣東西,一張照片。”看起來她還不死心,又扯著好不容易歸位的沙發東看看西看看。

“大媽,咱家沙發爛是爛了點,但還不至於藏照片吧?你又跟大爸玩遊戲呢?”我無奈地歎氣,家裏的兩個老頑童,這個遊戲都玩了幾十年了還不厭,起初是找人,後來是找東西,冷不丁地就會把家裏來個天翻地覆,但其實藏來藏去,就那麽幾個地方。

“不是啦。我在找你爸媽的照片,前一陣明明都還在的啊,不知怎麽的卻找不見了。”

我爸媽?

我脖子一涼,感覺,怎麽說呢,就像是被中原一點紅給了一劍,不痛不癢,但是瞬間就意識到自己被宣判了死刑,因為看到了脖子上噴出來的血。

前幾天有人跟我說來找自己女朋友的同胞妹妹,結果找到我這裏,今天怎麽自己的大媽居然跟我說,在找“你爸媽”的照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