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華彬緊緊跟著陸鐵錘繞過正對著大門、上麵畫著著一個大大的八卦圖形的影壁,沿著兩邊手腕粗的柏樹、中間鋪滿大理石石板的甬道,向那個氣派的二層小樓走去。

李華彬的心遏製不住的開始劇烈跳動,他知道,那個藏頭露尾的邱彤威,終於要露出廬山真麵目了。

邱彤威的公館是在發跡後翻修的。雖然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本可以選擇更好的地段建一座彰顯身份的新公館。但他卻執意在原有的一貫道道場三間平房的基礎上起了個二樓,說是要時時提醒自己不能忘了當初創業的艱辛。

不過,邱彤威翻蓋的二層樓外觀為飛簷鬥拱的仿古建築,冷丁打眼一看,氣派則氣派,但怎麽看怎麽象一隻支棱著耳朵、張嘴要咬人的貓臉。

而貓嘴,就是李華彬他們即將進入的兩扇紫檀色的雕花木門。而且讓李華彬感到非常奇怪的是,這兩扇紫檀門分成上下兩截,陸鐵錘推開下半截大門,身高都在1米75左右的他倆隻能稍加彎腰才能進入。

“大哥,這是啥意思,為啥不把大門全開開呢?”李華彬出於好奇,悄聲問陸鐵錘。

陸鐵錘左右看看,見四周沒有傭人,遂壓低聲音:“這是邱道長的規矩,叫客不能壓主半頭,可別亂說啊。”

李華彬四下看了看,屋內的陳設到很簡單,迎麵是一尊如半個真人大小的黑色人像,人像的下半身被黃緞子圍住,人像底下是一張如雙人床般大小的供桌,上麵擺滿了如小孩手臂粗的香燭和各色貢品,以及一些寫滿紅色符咒的黃裱紙。

“快,先上香,拜一拜。”陸鐵錘一捅李華彬,讓他學著自己,給那尊黑色人像上香。

“這是啥神仙啊?”李華彬一麵伸手拿香,一麵問陸鐵錘。

“這是咱一貫道的保教仙,九姥姥,到邱道長這兒來,除了日本人誰第一次進門,都要拜拜九姥姥,可以百邪不侵。”陸鐵錘一臉虔誠的說道。

李華彬按照陸鐵錘的指點給九姥姥上了香,又磕了一個頭,站起來時,很突兀地就感覺渾身一涼,似乎有什麽東西打自己衣服底下穿了過去一樣,人也出現了短暫的迷糊症狀,但很快就恢複了正常。

李華彬晃晃頭,正東張西望,一個身穿白色長袍、麵無表情的老頭如幽靈一樣冒了出來,嚇了本就精神高度緊張的李華彬一跳。

老頭用錐子異樣的眼神打量了李華彬幾下,而後看著陸鐵錘發出低沉、嘶啞、聽著就像人臨死前將斷氣兒的咕嚕聲:“你來幹什麽?”

陸鐵錘看來對這裏的一些都很熟悉,並沒有像李華彬那樣驚訝,而是一臉賠笑地說道:“老前人,我有十萬火急的事兒要稟告道長,求您通報一下。”

“陸堂主,你可是越來越不懂規矩了,沒有道長法旨,這公館門是你隨便闖的嗎,你是不是覺得翅膀硬了,要造反呢?”老頭三角眼一瞪,就象露出毒牙要出擊的眼鏡蛇。

陸鐵錘汗珠子劈裏啪啦地往下跳,都快哭了:“老前人,老前人,我再有狗膽,也不敢壞了道規、欺師滅祖啊,我真是有急事,哎呀,我把日本人給幹了,不是,是他幹的,也不是,這兄弟也是為了就我,我操,這JB還說不明白了。”

一聽涉及到日本人,再一看陸鐵錘急得語無倫次的模樣,老頭也不知道這事兒有多大,遂說道:“你們候著,我去通稟一下。”

工夫不大,老頭回來了,一指陸鐵錘和李華彬:“你們進去吧,道長在榮齋堂見你們。”

越過老頭,陸鐵錘領著李華彬往裏走,裏麵光線很暗,李華彬就感覺跟著陸鐵錘上樓下樓、七拐八拐就跟走迷宮似的,大概四五分鍾後,他們來到一處古香古色的房間前麵,隔著鏤空雕花、內貼著薄紗的木質門,李華彬聞到了一股股濃濃地檀香味兒。

“道長,普濟堂陸鐵錘求見。”隔著門,陸鐵錘畢恭畢敬、低聲下氣地說道。

“進來吧。”裏麵傳出一聲軟綿綿地聲音。

陸鐵錘推開門,示意李華彬跟著他,進了房間裏。

進入後,李華彬透著抬眼一看,屋裏全是用及地的白色輕紗裝飾著,就象進了染坊一樣。隔著重重輕紗,一個麵色蒼白的就像久未見陽光的,年逾四旬的瘦高男子正慵懶地半倚在一個放在厚厚的地毯之上的坐榻上。

看來,這個看著跟癆病鬼似的家夥就是邱彤威了。李華彬暗自思忖。

一見李華彬,邱彤威依舊用懶懶地聲音說道:“陸鐵錘,你好大膽子呀,咱這一貫道什麽時候進過這青空子(黑道暗語,指陌生人)啊?你是糊塗了還是那我的話當耳旁風啊?”

“道長,道長,您聽我解釋,那啥,是這樣……”陸鐵錘嚇得嘴都抽筋兒了,吭哧癟肚半天,才把這前因後果說明白。

不過,為了推脫責任,他把自己無意中打了其中一個日本人大嘴巴子的事兒改成了兩個日本人要搶他的海洛因,他轉身想跑,結果兩個日本人窮追不舍,還要整死他,幸虧李華彬出手相救才撿回條命。

“是這樣嗎?”邱彤威用一雙發黃的眼珠子盯著李華彬,問道。

李華彬被邱彤威盯著,無端地打了個冷戰:“是這樣的,我親眼看到了。”

“哦,對了,剛才陸堂主說你是張丘臣推薦來的,難得丘臣兄還記著我這個行將就木之人啊,嗬嗬”

“邱道長的大名在東北是如日中天,張股長常念叨您,就是沒機會來。”李華彬一邊說著場麵話,一邊掏出推薦信想送過去,但被陸鐵錘攔住,並接過信送到邱彤威手中。

看過信,邱彤威微微一笑:“你的來意我知道了,很好很好,這樣吧,你先跟著陸堂主熟悉一下道裏的情況,等機緣到了,隨其他道親一並入道吧。”

李華彬明白,邱彤威這是要拖延幾天時間好摸摸自己的底細,便一臉惶恐地回道:“謝謝道長恩典,華彬定當結草銜環回報。”

“很好,很好,你們先在客房休息一下,我派人去探探情況,再做商議。”邱彤威下了送客令。

陸鐵錘一拽李華彬,意思是趕緊出去。

李華彬衝邱彤威作了一揖,轉身快步退了出去。

因為,自從進入這房間之後,李華彬就感覺屋裏極為陰寒,冷氣襲人,真不知道這邱彤威為什麽喜歡待在這跟冷庫似的房間裏。

在客房裏待了大約兩盞茶的工夫,那個老頭進來了,衝著陸鐵錘說道:“道長讓我告訴你們,已經封了老鴇子的嘴,她是斷不敢咬出你來的,另外,那兩個日本人其實是韓國人,是在警察署充當顧問的,因為不是日本人,所以道長和憲兵隊的鬆井大隊長打了招呼,又給了他們一些錢,事兒就算了了。”

隨後,老頭又轉向李華彬:“小兄弟,道長讓你先跟陸堂主修道,假以時日再修緣入道,好了,送客。”

長話短說,這李華彬跟著陸鐵錘一混就是半個月,因為善於揣摩別人心思,加之這陸鐵錘就是一粗鄙之人,隻知道販毒喝酒玩女人,如今有心竅玲瓏的李華彬在一旁給他出謀劃策,打點生意,自己樂得逍遙自在,而且銀錢進賬比以往還要翻番,當真是拿李華彬神仙一樣敬著,須臾不可離。

當然,在摸清了李華彬在哈爾濱盜竊東家金首飾的劣跡後,邱彤威自然也就放了心,而且又聽了陸鐵錘對李華彬抓錢本事添油加醋地崔旭,邱彤威便指令點傳師擇日舉行儀式,將他與另一些需要入道的青年一並收入壇下,借以壯大勢力。

入了道,又和陸鐵錘拜了把子,再加上李華彬仗義疏財,很快就和道內的一些實權人物打得火熱,終日裏免不了在一起吃吃喝喝、推推牌九,相處甚歡。

因為想著自己背負的任務,李華彬在與道內的實權人物應酬周旋的時候,總是特別注意他們談及邱彤威的一些軼事。慢慢的,通過將這些零散的信息多方拚湊,他大致搞清了邱彤威在海拉爾大草原所做的為日本戰死軍人點穴、要打造“不死軍團”的秘事,並如實上報了哈爾濱軍統站。

軍統站站長王耀輝雖然對李華彬秘密傳遞來的這個匪夷所思、神神怪怪的情報多少有些將信將疑,其實換了誰也會對這一看似封建迷信的東西畫個問號。

不過,王耀輝也知道,軍統局對下屬隱瞞情報不報或貽誤戰機的處罰是極為嚴厲的,尤其是喜怒往常的戴笠,僅僅因為貪汙了幾十元錢,就能將軍統局一個身懷六甲的女郵件檢查員用大筐抬出去槍斃,更何況是自己隱瞞這樣重大的情報。

所以,盡管對這個情報感到有違科學常理,但他還是指示發報員用密電將這一情報傳送至了戴笠的案頭。

很快,這一情報就被戴笠親自呈報給了蔣委員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