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讓九姥姥保佑我們求財求官大吉大利,順風順水唄。”李華彬想起初次跟隨陸鐵錘來公館時,陸鐵錘讓自己給九姥姥上香,說是求個平安。
可是,就自己自深入一貫道的龍潭虎穴後,親身參與了綁架、秘密潛入日軍墓地等一係列驚心動魄的事件,每日睡覺都要睜著一隻眼提防他人,又何曾有過一日的平安。
想到這兒,李華彬不禁搖頭苦笑,想起古人所說的“寧為太平犬、不為亂世人”,隻是就眼下這世道,真不知何日才能過上太平日子啊。
“嗨,年輕人涉世不深,一時糊塗也在所難免,如今日本人的大軍橫掃東北、華北,打下全中國不過是時間問題而已。俗話說良禽折木而棲,李道親如能幡然悔悟,效忠本道,我可以出麵向日本人作保,你完全可以做雙重間諜,在日本人和南京之間左右逢源,兩頭討巧,如何?”邱彤威不再兜圈子,幹脆挑明了。
李華彬眼皮狂跳,邱彤威一下子戳穿了自己的身份,令他很是始料未及,倉促之間,方寸大亂,怔怔無語。
“李道親,如再執迷不悟,恐怕要悔之晚矣啊。”那個一直沒說話的老頭不失時機地給李華彬已經緊繃欲斷的神經又加了一重壓力。
“你們是咋知道我真實身份的?”半響,李華彬問道。
“你還記得剛才我問你為啥每個第一次進大廳的人要他們給九姥姥上柱香嗎?因為,這一炷香,就是代表你們自願將自己的一道靈魄獻給九姥姥當祭禮了。”邱彤威陰測測地一笑,其蒼白無血的臉在供桌上搖曳不定的燭火的映襯下,陰晴不定,如鬼似魅。
李華彬一下子跌坐在地上,怪不得自己當初上香時,感覺似乎有什東西從衣服地下穿過,原來竟然是被這神像攝去了一魄,難道,這自己一直認為不過是邪教裝神弄鬼的道具的神像真的如此厲害?
見李華彬變得萎頓,邱彤威露出勝券在握的詭笑,決定再給李華彬增加壓力,徹底擊潰他的心理防線。
就見邱彤威在九姥姥的神像前盤腿打坐、默默念了一番咒語後,刺破自己心口,用流出的鮮血在黃表紙上畫了一道符篆,而後雙手食指中指夾緊黃裱紙兩端,整個人平地懸浮而起,將那道符紙吹了一口氣,符紙無風自燃,閃爍著暗紅色火光的紙灰就像有人牽引一樣,直直地飛到九姥姥神像前,就像一盞忽明忽暗的鬼火燈籠。
隨後,三道乳白色鬼影按照鬼火燈籠的指引,飄到九姥姥神像下半身的位置,並撩起了裹住下半身的黃緞子……
李華彬一聲驚呼,胃裏一陣翻江倒海:就見在黃緞子掩蓋下的九姥姥神像下半身、一個類似長滿黑毛的洞裏,密密紮紮地擠滿了類似蟾蜍卵的一個一個蠕動著的小黑點,仔細一瞅,那些黑點竟然全是一張張五官俱全、表情木然的人臉。
然而,更讓李華彬駭異的事情還在後麵,就見邱彤威伸手一招,一個黑點從擁擠的黑毛洞裏飄了出來,並逐漸變大,長到真人大小才停止。
李華彬定定地看著那個灰色的、半透明的人影,肝膽俱裂。因為,那具人影,長得和他自己一模一樣。換言之,那就是自己被九姥姥攝去的靈魄。
邱彤威飄然落地,用銀針從李華彬的指尖刺出一滴血,並塗在透明人影的眉心上。
隻見隨著血液的滲入,那具人影原本昏昏欲睡的麵部開始有了生氣,眼珠翕動,嘴角抽搐,最終成了一個與李華彬一般無二的透明活人。
緊接著,邱彤威與透明人一問一答,那個透明人竟將李華彬的所有活動全部如實招出,甚至連李華彬與特遣隊的每一句對話都一字不差。
李華彬徹底癱軟了,在科技昌明的今時今日,他完全不能相信自己所看到的這些神鬼巫術,但這一切卻又是真實的發生在眼前。
他看著一臉黑色陰影的邱彤威,發出了一聲猶如受傷的野獸的嚎叫,並從懷裏掏出齊柱國留給他的美製Mark II手榴彈,拉掉拉環,撲向邱彤威。
這種狀似苦瓜的手榴彈引爆時間隻有五秒,他要將這裏充滿了詭譎的、有悖常理的、令他抓狂的一切妖魔鬼怪都通通炸掉。
他要向齊柱國他們那樣,為國捐軀,隻不過,他所消滅的,是他至死都無法相信的妖鬼!
可惜,就在李華彬縱身撲向邱彤威的時候,一隻細細的、長著濃密黑毛的手一下子緊緊掐住了他的脖子,鋒利的指甲就像牛角尖刀一樣,輕而易舉地割斷了他脖子上的動脈、氣管。
李華彬口中鮮血狂噴,那些鮮血很多都濺在了那個又恢複了麻木表情的透明人影上,並且被影子人悉數吸收。
在意識消失之前,李華彬已經呆滯的眼神裏,出現了一張長著濃密的毛發、狀如黑貓的幹癟如棗核的老太太的臉。
貓臉老太太!李華彬一下子想起了小時候那個令他夜晚都不敢睡覺的可怕傳說,旋即吐出嘴裏的最後的一口血沫,咽了氣。
與此同時,那個Mark II手榴彈也轟然炸響。
硝煙散去,整個大內牆倒屋塌,到處都是殘垣斷壁和家具殘片。而邱彤威和那所謂的老前人也倒在血泊中,眼見是沒了生命跡象。
這時,一直等在外麵的那些首領們也被爆炸的氣浪衝擊的東倒西歪,等他們回過神來,從地上爬起來才發現,整個公館的一層已經是塌了一半,遂驚呼著往裏麵跑,想看看邱彤威怎麽樣了。
就在此時,一股沒來由的黑色旋風就像從地下冒出來的一樣,席卷大廳,管得那些首領們踉踉蹌蹌地摔倒在地,昏了過去,就好似這股惡風夾雜著瘴氣一樣。
飛沙走石中,已經斷了氣的邱彤威的屍體帶著滿身血汙、身體笨拙地站了起來,但被炸出了一道豁口的脖子已經無法支撐住腦袋,隻能任由其歪在一邊,前後晃蕩。
一個身穿黑衣黑褲、臉上全是黑毛的貓臉老太太齜著一嘴白森森的尖牙,對著邱彤威的屍體發出尖利、刺耳的怪笑:“哈哈,你小子在老娘我這兒可就剩五條命了,你自己看著辦吧。”
說著,貓臉老太太一張嘴,吐出一個類似小蝌蚪的黑頭白身子的東西,那東西遇風而長,幾秒鍾就長成和邱彤威一模一樣的人形,隻是通體也呈半透明狀,但麵目表情靈活,與正常人無異。
貓臉老太太雙手一推那人形,一下子撲到邱彤威的屍體上,並沒入肉體之中。
很快,邱彤威屍體上的傷口開始愈合,甚至連個疤痕都沒有留下。而且,那剛才明明已經僵硬的屍體慢慢變暖,臉色也開始紅潤。
片刻之後,已經恢複得跟生前一模一樣的邱彤威睜開雙眼,撲通一聲給貓臉老太太跪下,執禮甚恭:“弟子彤威叩謝九姥姥的再造之恩。”
“好了好了,別整這沒用的,記得以後多給姥姥弄點魂魄墊肚子就行了。”貓臉老太太看著邱彤威,一雙紅如火炭的眼珠子發出貪婪的光芒。
“喂,你還等啥呢,還不趕緊回來。”貓臉老太太一回頭,看到李華彬的靈魄還呆立在那裏,就伸出爪子將那半透明的人影捉回到腹部裏。
“這麽地吧,我先出去躲幾天清靜,吃點小孩子調理一下胃口,你呢,抓緊把這裏好好收拾收拾這裏,姥姥的金身可不能在這破爛不堪的地方修行。”說完,貓臉老太太收了那股惡風,一扭三搖地往外走。
貓臉老太太走了沒兩步,突然呆立住一動不動,隨即發出一陣猶如萬刀絞心的慘叫,並開始瘋狂地抓撓自己的身體。
邱彤威驚駭地看著這突然發生的一幕,不知道這貓臉老太太唱的究竟是哪一出。
貓臉老太太在地上打了幾個滾之後,嘴裏猛然冒出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我李華彬堂堂七尺男兒,沒能死在抗倭殺敵的戰場上,卻不行喪於爾等之手,今日我要斬妖除魔,替天行道。”
邱彤威麵色大變,難道李華彬冤魂不散,附了九姥姥的體?可是,以九姥姥的修行,又豈是一個普通孤魂所能附體的?
就在邱彤威狐疑不決的時候,貓臉老太太又是一聲尖利的痛苦喊叫,體內的那些魂魄就像開閘泄洪一樣,競相往外飛出。
魂魄飛出的越多,貓臉老太太的身體就愈發的幹枯,就好像被吸幹了水分的菜葉一樣。
原來,李華彬臨死前,將包含著悲憤、怨恨、不甘等怨念的鮮血噴濺到了自己的靈魄上,吸收了這些血液的靈魄,慢慢的就恢複了與肉身的心意相通,形同再生。
而得意忘形的貓臉老太太並未注意到這一點,還以為這靈魄是任由她擺布的傀儡,結果在將李華彬的靈魄捉回到肚子裏後,李華彬的靈魄趁機在貓臉老太太的體內又嘶又咬,以致貓臉老太太痛徹心扉,完全失去了對體內魂魄的禁錮力,進而導致已經吸附在體內的靈魄大量外泄,這便如武林高手真氣外泄,幾百年的修行很可能就此毀於一旦。
眼見自己體內靈魄不斷外逃,急紅了眼的貓臉老太太也顧不得許多,伸手抓住站在一旁不知所措的邱彤威:“小子,對不住,姥姥要拿你進補啦。”
說完,貓臉老太太猛地咬住邱彤威的喉嚨,大口大口地吸血,眨眼之間,剛剛恢複了人身的邱彤威再次成了一具枯槁的幹屍,徹底死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