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詫異地回過頭,在滿眼的珠光寶氣中,看見一道黑衣黑褲的傴僂身影從一根合抱粗的柱子後麵走了出來,那蒼老的聲音,就是那道黑影發出的。

我眯起眼睛,狐疑地看向那道黑影,那黑影見我如此,一聲長歎,苦笑道:“混犢子,瞅啥呢,連姥姥都不認識啦。”

姥姥,我吃了一驚,再定睛一看,可不嗎,怪不得我一直就覺得那黑影看著挺眼熟的,對呀,那身影,的確很像我姥姥啊。

我心裏又驚又喜,不由自主地向前走了幾步,嘴裏看似疑問、實則期盼地問道:“你、你是我老姥姥,你有啥證據,我憑啥就相信你啊。”

“你個小王八蛋,枉費姥姥小時候那麽疼你,睜開你那綠豆耗子眼仔細瞧瞧,我是誰。”那黑影半是嗔怒、半是疼愛地訓斥了我幾句之後,慢慢地從陰影中走了出來。

一個麵容清瘦、嘴唇溜薄、帶著一臉厲害相的小老太太就出現在了我麵前。

看著那張雖然泛著幽幽的青氣、卻無數次出現在我夢縈裏的熟悉而親切的麵孔,我的眼睛一下子就模糊了,大嘴一咧,帶出了哭音:“姥姥,你咋老不來看我啊,我想你了…”

我剛要撲過去,姥姥卻急聲說道:“別過來,你陽氣太盛,姥姥筋骨老邁,受不住這個。”

我趕忙停住腳步,一抹眼睛,嗬嗬傻笑道:“”姥姥,你咋會在這裏啊。”

“為啥,還不是為了你這個要賬鬼,跟著你是操不完的心,唉。”姥姥瞪了我一眼,“我問你,你到冥府幹啥來了,啊,說啊,啞巴了。”

“我……”我一時語塞,吭哧了半天,憋出一句,“我閑著沒事兒,趁著沒過年人少,來這裏溜達溜達,嗬嗬,嗬嗬”

“放你娘的屁,你讓豬給拱了,還是腦袋撞門框了,沒事兒到這溜達,你作死呢。”姥姥悻悻地罵了我一頓,“你當我啥也不知道呢,我問你,你是不是來找陸宇峰老仙人來啦,說啊。”

“姥姥,你咋知道的,這可不是一般的機密信息啊,您老人家可以呀,包打聽啊,嗬嗬”見姥姥一語道破我的來意,我確實大感意外,忍不住訝異地脫口問道。

“你姥姥我是一般的……鬼嗎,到哪兒沒朋友啊。”我姥姥一撇嘴,“你小子打小就沒出息,膽小兒,這好不容易把你舞紮大了,你倒好,出息了是吧,為了兩個小丫頭片子,就得得瑟瑟地跑到地府裏找陸老仙人挑事兒,那老仙人啥背景你不是不知道,你是個啥,敢來捋虎須,你要是死在這裏,想過你爹媽嗎,啊,你個二虎吧唧的玩意兒,人家拿你當槍使,你就虎超超地往上衝,你沒長腦袋是吧。”

姥姥連珠炮似的衝我是好一頓扒斥(東北方言:訓斥),我連解釋的空隙都沒有,好容易等姥姥說完了,我苦笑著說道:“姥姥,您是不知道,這裏麵的事兒很複雜,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說起來那可長了去了,不過,這冥府我還必須得來,話說大點,是責任所係,不得不為之,嗬嗬”

“行了,別跟我整詞兒,我聽不明白,那啥,你別磨磨唧唧的,趕緊從這裏拿上些黃金,給我回到陽間去,消停地娶個媳婦兒,生個重孫子讓姥姥開心開心,聽見沒。”姥姥對我的解釋嗤之以鼻,擺擺手,招呼我過去拿上些寶貝就回到陽間去過小日子。

“哎呦喂,您當您外孫子加入的是傳銷組織呢,說退就退啊。”我被漚笑了,真不知道該怎麽和姥姥解釋了,“我所在的單位,那是、是很牛逼的單位,不是想辭職就辭職的,哎呀。”

“你行了,我問你,你不就是舍不得那兩個丫頭嗎,現在隻要有錢,你還擔心娶不到如花似玉的大姑娘,聽姥姥的,啊,拿上黃金,撒愣地回去,想想你爹媽,他們伺候你容易嗎,為了兩個丫頭,你就不顧他們了,你良心喂狗了是吧。”見我執意不回去,姥姥急了,麵上的青氣也逐漸轉為紫黑色。

“我……”我看向姥姥,語氣遲疑了一下,“我聽你的,不過,這地府裏的黃金應該都是冥器吧,咋能帶出陰間啊。”

見我終於答應回去了,姥姥轉怒為喜,指著身前五步遠的一堆熠熠生輝的金器說道:“這個不妨事,來,你往前走,到這裏,先調好了東西,姥姥自然有辦法讓你帶出去。”

我依言往前走去,離那堆金器越來越近,而一直站在金器後麵的姥姥目不轉睛地盯著我,喜形於色,眼中波光流動,如墨黑的水麵折射出的淒冷的月光。

我身子一顫,但腳下並未停止移動,還在朝那堆金器走去。

姥姥的臉上笑意愈發濃厚,紫黑色的氣體漸漸恢複成了原來的幽幽青氣,再加上臉上不斷移動的柱體投下的陰影,多少顯得有些猙獰。

我還在向前走著,已經離那堆金器隻有幾步之遙了,突然,我的身體一矮,腳下傳來窸窸窣窣的沙石掉落的聲音。

“哈哈,哈哈,掉也,掉也……”加我如此,姥姥竟然撫掌大笑,但旋即笑容就凝固在了臉上,眼睛凸出地瞪著猝然出現在她麵前的我,費力地吐出幾個字:“你、不、是、掉、下、去、了、嗎。”

我將右手裏已經穿透了“姥姥”身體的墨雷劍用力一擰,擴大創口,而後冷冷一笑:“你個SB惡鬼,你以為你家凱爺是那麽好忽悠的,你以為你變幻成我姥姥的模樣就能騙過我,操你大爺的,你他媽棋差一招,不知道我姥姥這輩子最恨的,就是一個男人不象個爺們樣,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為了馬子闖地府,一定會說這才是我的好外孫子,又怎麽會讓我自己溜回去保命呢,是人幹的事兒嗎。”

“還有,讓你死個明白,隻有你們這些邪祟才會視陸宇峰為仙人,我姥姥光棍(東北方言:硬氣、牛逼的意思)一輩子,嫉惡如仇,會尿他,還一口一個陸老仙人,我呸。”

那冒充我“姥姥”的惡鬼被墨雷劍洞穿之後,就好像是被高壓電打了一樣,身子開始不停地顫抖萎縮,很快,就失去了實體形狀,化為縷縷黑煙,一張近似骷髏的臉部影像在做出徒勞的要噬咬我的暴戾表情後,就消散在了陰影裏。

隨著那惡鬼的幻影的消失,宮殿、黃金玉器都憑空化為了泡影,我,依舊置身於濃重的霧氣之中。

募地,一隻大手從霧氣中悄無聲息伸出,一下抓住了我的手臂,同時,一柄利劍橫在了我的咽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