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地獄般的高三如約而至了。
花兒街高中部高二教室門前。
一個假期沒見,班主任的發型也由三七變二八。泛著油光的講義,凸顯出來的腹部,他都不用進門,隻需手扶著門框,憑這些顯著的特征,就能讓全班56張原本緊張期盼的臉,頃刻變為沮喪。
班主任三年如一日的漫不經心。
他招呼著:“楊一畫呢?去,把門口高二的牌子上加一橫。
身後哄堂大笑。
一畫作咬牙切齒狀,,竟然敢拿我名字來開涮。
自從加了那一橫,這幫原班人馬,搖身一變,升高三了。
老師說:“高三了就不玩虛的,大家配合一下,早戀的後排,睡覺的中間,想學的靠前……
霎時,教室局麵一片混亂,很混亂。
一畫抱著書包慌裏慌張的,對這出人意料的劃分一時沒反應過來。
她不知道該把自己歸屬在哪一類裏。
其實她很想去中間,可以濫竽充數打瞌睡;又很想紮後排欣賞同學的浪漫和心跳,至少還能學點經驗。可是,前排也是挺令人向往的,能坐那裏的都是尖子生,考試時左右逢源,隨便瞄兩眼也能60分過大關。
教室搶位子戰爭白熱化。
機會是給有準備的人準備的。一時的猶豫,便錯失良機,一畫隻好靠邊站。
紅了眼的同學們把她擠得東倒西歪,她一把沒扶助,一屁股跌落在就近的一張椅子上,得,就是它了。
坐下來的一畫長舒了口氣,她四處張望,想盡快摸清情況自己到底屬於哪一類的,數著數著她不由得又站了起來,屁股底下的這個位子,前所未有,空前絕後,前排第一個靠牆,死角,寶座!唯一的鄰居,暗戀著米團的四眼,透過厚玻璃鄙視著她,眼睛泛著紅光。
一畫隻能抱歉地對他笑笑,真的不是故意的。
四眼他皺眉斜視歪嘴一氣嗬成,沒有半點猶豫,他和一畫有很多新仇舊恨。一畫暗想:就憑你這姿色還想勾搭我閨蜜,銀河係有多遠你就滾多遠去,看我怎麽治你,小樣兒。
從那‘二’字下麵加一橫開始,昔日的和諧熱鬧早已成為高二時代的曆史,先知先覺的同學們看到寶座上端坐著的無知無覺的一畫,都避而遠之,生怕走的太近,會跟跟她一起葬送在高考大軍的鐵蹄下。
一畫心裏嘀咕:我是前排第一,我沉默,我低調,我不東張西望,我不招你們嫌,還不行嘛。
她裝模作樣地把書拿出來翻一遍,假想著走他們的路線。幾本書都翻過才發現,很難,很難跟近鄰相提並論。人家做題正酣暢淋漓,她是狗咬刺蝟無處下嘴。
這時一畫悲哀地發現她的人生隻會兩件事
一…這也不會
二…那也不會
她深刻體會到了——裝x也是需要成本的。
一畫恨恨地拍了下屁股下的寶座,這簡直就是電椅,不和諧的聲音招來白眼無數。
一畫自此連上趟廁所都要小心翼翼的。
一畫從來就是一個不拘小節的人,學習上也沒讓外婆操過心,她就這麽天然地長大了,長得就像森林裏那棵奇形怪狀的歪脖子樹,現在想擰,難也不難,稍微一使勁,直接就折了。
自習對一畫來說就是自由時間,她故意站在四眼身後,跟坐後三排的米團打手勢,米團熱情地回應著,旁邊坐著的四眼頓時兩眼放光,一臉春光幸福像。這時一畫突然放聲:“親愛的,放學一起去吃娃娃魚,我等你,來,啵一個。”
四眼恍然,米團的目標不是他,頓時萎靡下來。
一畫在他身後狂笑,我就是想讓你明白,天底下沒有十全十美的愛情!半路也殺出個女程咬金的。你不是五科全優嘛,我再送你一優——
愛情前景堪憂。
高三的教室裏一片祥和,假象的結果直接麻痹了身體在發育,大腦在休息的一小撮分子,一畫依然自娛自樂著。
放學的鈴聲響起的那一瞬,一畫以全班第一的速度衝了出去,自由的空氣,悠哉的日子,一畫覺得外麵的世界一片美好。
表象不能代替本質,安靜並不代表本拉登不去搞破壞,小布什不找核武器。
馮夢龍說: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一畫安然自得的好日子到頭了。
開學沒三天,家裏來人了。
一畫和米團從棋苑回來抱著書包還沒進家門,就看到了一輛不尋常的車停在外婆家的院門口,旁邊圍著幾個看熱鬧的小孩。
她湊上前去,用手摸著這不多見的產物,捕捉著車裏車外的蛛絲馬跡,連車輪的爛泥都也沒放過。
一番偵查完畢,她對身後的米團打了個手勢,米團會意,立刻消失。
一畫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大搖大擺地走了進去,她已經猜到誰來了。
外婆圍著圍裙忙的團團轉。
那個女人端坐著,仿佛是王母娘娘下凡到人間,能坐在凡人的板凳都算賞了你的臉。
一摞色彩誘人的盒子,仿佛也粘了主人的仙氣,那麽不心甘地被放在陳舊的飯桌上,孤獨又很紮眼。
這個高瘦的女人就是一畫的媽媽楊飛絮,一畫當然認識她,隻是跟她不熟。
一畫隻記得小時候咬過她,後來她對自己越發冷淡。
看著這個女人打量自己的目光,一畫心裏有種說不出的敵視,這眼神還不如隔壁的張大媽,至少張大媽還會拿滿是老繭子的手摸摸自己的腦袋,至少還經常能見到張大媽。想到這一畫不禁在心裏哼哼兩聲。
躲也躲不過去了,一畫從她麵前走過,不打招呼,不是她不懂禮貌,隻是她不知道該如何給她定位。
說你是我媽媽吧?
可我從來沒看過隔壁的美麗見到她媽打過招呼,一家人見麵就打招呼,腦子有毛病。
說你是親戚吧,你分明又不是,我不能隨便叫你阿姨,大嬸。要是那麽叫一次,外婆準饒不了我,那我還打什麽招呼呢?
一畫這麽想了就這麽做了。
進房間之前,一畫還是裝作無意掃了她一眼,她發現這麽多年這個女人看自己的眼光依然沒有改變。
能始終如一地用一種眼神看一個人,需要耐性,一畫心生佩服,眼神也能永恒。
就在一畫衝進自己房間的那一刻,貌似王母的媽媽喝住了她。
“站住!你這麽大的一個孩子,連個招呼都不會打嗎?”聲音很高,威嚴但底氣不足。
一畫應聲而立,止步不前,很輕蔑地翻了一下眼,暗想:讓我站我就站,我站在這裏不動,不是我怕你,而是擔心我進了房間,你也會衝進來,那是我的私人領地,不希望外人涉入。
一畫緩緩地扭過頭來,臉上擺出莫名其妙狀,一聲不吭與她對視著。
就為一聲招呼,至於生這麽大的氣嗎?
她真是想不明白,這個女人每次來都很不高興似的,既然不高興幹嘛還來呢,大人總是愛做一些強迫自己,強迫他人的事情,並以此為樂,樂此不疲。
外婆聞聲從廚房跑了出來,她拉著一畫的衣襟使勁地對她使眼色,一畫悲哀的看著外婆:為什麽每次你都要讓我跟她低頭。
她倔強地站在那裏,盯著牆角縫隙裏爬來爬去的小蜘蛛,腦子裏來來回回重複著一句話,
如果你想站著什麽事都不做,那你必須站的很高,非常高。
…………
一畫悲歎一聲,縱使此刻她腦子裏已經飛越千山萬水,可是她腳下依然踩著踏踏實實的地板磚。
外婆的的假動作似乎讓楊飛絮平息了一些。
以前她來也就冷冷地看一畫兩眼,然後躲在外婆的屋子裏說話,聲音都很小,一畫如何地屏住呼吸,都聽不到半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