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戩的背影有些僵硬,因為是背對著眾人的關係,我看不清他的表情,也沒人看見,那太元宗主到底是什麽模樣,也不知楊戩到底看清了沒。
西華皺眉,晃身到楊戩身旁,似乎問了句什麽,楊戩緩緩的轉過身,我驚異的發現,他拿著麵具的手似乎在顫抖,他的眼神驚詫又愕然,混雜著一些我讀不懂的情緒,那是不善表達的人茫然無措的時候,流露出來的表情。
他的唇動了動,似乎吐出兩個字眼,可因為聲音太小,又隔得有些遠,我沒聽到他到底說了什麽,可聞言麵上卻閃現出驚異的神色。
“你說什麽!”我還未及想,一旁的鬼君竟忽然竄了出去,推開西華,一張臉因為激動竟漲的通紅,向著楊戩道,聲音似乎在顫抖。
身旁的蚩晏息笑道:“好戲開演了…”
莫白玉咦聲道:“竟是她嗎?”
我忽然恍然了,什麽人能讓鬼君這麽激動,除了楊戩之外,好像隻剩下那個女人——
楊嬋!楊戩的妹妹,鬼君的親娘,三聖母楊嬋!
楊戩似乎這才從怔愣中清醒過來,看見麵前的鬼君,神色卻倏地恢複以往的淡漠,冷眼看著鬼君,那眼神的意思誰都能看明白:你在說什麽,我不明白…
鬼君愣了一下,既然眼神變得狂躁狠厲:“你不是說娘被關起來了嗎,你不是說她是因為我才被懲罰的嗎,這麽多年你都在騙我對嗎?”
楊戩冷冷地抬眼道:“是又如何?你娘所受的一切懲罰都是因為你和你那個凡人的爹,若非你娘,你以為你能活到今日嗎!”
我從未聽過楊戩說這樣無情的話,他的唇角勾著嘲諷的弧度,眼眸裏沒有半分溫度,那一個個冰晶一般的字眼,每一個都可以完全觸怒鬼君。所以,很理所當然的,鬼君的黑蓮鋪天蓋地的朝楊戩壓下去。
楊戩未動,西華手中的劍芒一晃,黑蓮盡數退回去,鬼君袍袖甩過,將黑蓮收回去。
西華道:“如今你該做的不是在這裏做無謂的爭鬥。”
鬼君麵色變幻,終是冷哼一聲:“走!”腳踏黑蓮騰空遠去。
雪兒和他手下的妖鬼忙追了上去,一行人漸漸消失在眾人視線中。
楊戩不做聲,竟也駕雲就走,西華皺起眉,目光移向那群被他家宗主拋棄的太元宗弟子身上,那群離了宗主的弟子,好似一尊尊雕像一般站在原地,一動不動,我猜想西華是在犯難將這群人怎麽辦,卻見他忽然挑起眉梢。
那些一動不動的太元宗弟子忽然動了,一群人隊伍迅速緊縮,然後整整齊齊的後轉,浩浩蕩蕩的移動開來,方向正是他們來的那個方向。
三太子閃身到西華身旁,急聲問:“少尊,可是要將他們拿下?”
西華皺眉頓了片刻,搖頭道:“不必了…”
“可是…”
三太子還待說什麽,西華看了他一眼,目光淡淡的,三太子訕訕的閉了嘴。
東方無雲,碧水柔,還有花蓮忙給他們各自的爹媽師傅示意,趕緊趁機離開。好在三派的掌門都不傻,也不敢再跟西華打招呼,急急忙忙帶著自家弟子順著原路返回。
三太子瞪著眼冷哼,花蓮幾人忙賠笑,西華卻沒什麽表情,似乎不打算管。轉首向通天教主道:“今日的事不管過程如何,如今算是了結了,我想教主心裏應該明白情況到底是如何的,敢問教主,可願同西華走一趟?”
子曦麵色微變,忙道:“今日之事先謝過少尊,隻是師尊他絕不會跟你…”
“我去…”不待子曦說完,通天教主忽然開口。
一旁的石磯也麵色大變,急聲道:“師尊你忘了千年前是如何被算計的嗎?”
通天教主冷哼一聲眯起眼:“本教主從未忘過,隻是如今形勢已經不同,那兩個人也沒那個本事再困住本教主!”
“可是…”子曦還待說話,通天教主卻揚手阻住她,騰身而起到西華身旁,沉聲道:“走吧…”
西華點點頭,卻轉向我和蚩晏息這邊,目光似乎在我身上頓了頓,然後移開,向蚩晏息道:“魔尊可願一起來?”
我皺起眉,心想,邀請通天教主我還能想得通,可邀請蚩晏息,且不論仙界同妖魔界的過節,西華同蚩晏息之間也從未有過任何和平的交集,邀請他幹什麽?
“當然可以!”蚩晏息如是道。我更加驚異,瞅著蚩晏息,想問他到底怎麽想的。
莫白玉卻忽然道:“我也去!”
我一愣,條件反射道:“那我也去!”蚩晏息眯起眼看我,眼中有寒光,我抖了抖,後退了一步道:“我留下來陪子曦姐姐…”
蚩晏息滿意的笑了笑,我卻馬上後悔了,這麽多人都去,豈不是很熱鬧,而且,我幹嘛要怕蚩晏息呢,他瞪一眼我就馬上改口,這不顯得我很沒主見麽。轉念一想,如今鳳兒還在煉妖壺裏,我得先將她放出來,至於麵子,我本就是人家魔尊手下的一個小將軍,聽人家的話是應當的。
打定主意,抬眼時卻看見西華冷漠的眼神,心裏驀地一抽,趕忙別開眼,朝著子曦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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轟轟烈烈的圍攻就這麽告一段落了,我對這結果抱著一種所有計劃都趕不上變化的態度去審視。丹穴山門前那些密密麻麻的人全都消失,西華,蚩晏息,莫白玉,通天教主全都離開,凶獸也四處散開了去,我蹲在門口看著,一時間覺得有些蕭索的味道。
“才剛離開你就開始舍不得了?”身後傳來子曦戲謔的聲音。
我忙站起身,搖頭道:“舍不得什麽,我才沒舍不得!”
子曦笑的更樂:“哦…我好像還沒說舍不得的是誰,你這麽激動幹什麽?”
我漲紅了臉,無言以對。
“沒想到今天居然發生了這麽多事,也不知道師尊他老人家如今怎麽樣了,我應該跟著去的…”停了半響,子曦喃喃道。
對於通天教主我是半點好感都沒有,可是又不忍心子曦擔心,隻得勸道:“放心吧,西華少尊不是什麽壞人,他不會傷害教主的。”
子曦抬起眼角看我:“你怎麽知道他不是壞人,你不是討厭他嗎?”
我愣住,又是無言以對。是啊,我怎麽知道西華是好人,他不是所有的一切都是為了闡教考慮的嗎,若是通天教主損害了闡教的利益,他不會同他動手嗎?
恍然間,有些記憶猶如潮水一般湧來,我忙止住那駭人的湧動,將有些東西死死的塵封在記憶中,我不是怕憶起,而是怕自己被那些東西說服。心裏再存著什麽念想,會忍不住自欺欺人,欺騙自己我在他心裏是比得上闡教的…
可是我知道不是,所以我不會讓那些自欺欺人的情緒混淆自己的思想。
子曦看著我臉色變了又變,歎了口氣,念了句:“相思相見知何日?此時此夜難為情…”
傍晚的風絲絲縷縷的吹拂我的發絲,我忽然覺得寒意一點點的從衣物外滲進肌膚裏,苦笑了一下,轉身逃也似地離開。
有情或者無情,在我推開他從七竅玲瓏中出來的那一刻,我們之間便隔了座翻越不過的山,即便是看見了,也隻能隔著相望,甚至於,連相望都是多餘的。他有他放不下的東西,而我,也有我改變不了的事實…
回到屋裏,我將煉妖壺拿出來,沒有通天教主的驅動,這煉妖壺顯得安靜了不少,不過就這樣讓風兒呆在裏麵也不行,我尋思著怎麽將鳳兒從裏麵放出來。
幸好神器並不會認任何人為主,所以也不存在奪了有主的法器,不知曉口訣的情況,隻是要操縱神器也是需要機緣的,就如蚩晏息,他雖然擁有好幾件神器,可是也隻有那把伏羲琴他用的最好,其餘的,即便是他用了,也發揮不了多大作用。
通天教主也是相同,除了這煉妖壺,那個神農鼎明顯耗了他太多的真元,否則他也不至於能被我奪走煉妖壺。
我試探性的透進一絲法力進去,看看能不能獲得操縱煉妖壺的方法。可煉妖壺卻沒有半點反應,我的心重重的下沉,心想,難道自己就是那種傳說中同神器沒有半點緣分的人,竟然一點也動不了這神器。
有點氣惱,我的法力因為我的情緒開始波動,煉妖壺卻忽然亮了亮,我忙再輸送法力進去,學著憤怒的時候那種稍稍狂躁的樣子,煉妖壺似乎有些興奮,發出燦爛的光芒。
我的腦中出現一副圖譜,應該是煉妖壺中的世界,那裏,有的地方盤踞著比那些凶獸還凶惡的妖獸,呲牙咧嘴的朝我怒吼,一隻巨大的龍朝我的神念擠過來,我忙閃身,卻發現那龍竟是一臉諂媚,我終於想起來,這頭龍我似乎是見過的,正是那頭通天教主曾放出來的燭龍。
我的神念靠近它,詢問它鳳兒的下落,它似乎有點失望,期期艾艾纏著我要求我答應放它出去透透氣,我不耐煩的答應了它,它才告訴我鳳兒的下落。
鳳兒被關押在煉妖壺的最底層,那裏是一片火海,鳳兒顯出原形,沒有任何光澤的羽毛透著些許頹然和虛弱。我的心一酸,忙將她從火海中帶出去。
鳳兒一出煉妖壺,便縮成小小的樣子,我將她放在手心,運起法力慢慢渡入她體內,她才慢慢的睜開眼,小嘴張了張要說話,可是卻虛弱的發不出聲音來,我搖頭示意她不要說話,好好休息,她才閉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