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姐姐(上)
鍾老太安然轉入普通病房已一周有餘,成天嚷嚷著要出院。但是林教授無論如何也不批準,理由是老太太身體迅速恢複的原因不明,為避免一切可能出現的未可知並發症,至少留院觀察一個月以上。
“一個月”已經讓鍾老太很窩火了,對“以上”兩字更是恨之入骨。而鍾旭一度被老太太煽動得動了幫她強行離開醫院的心思,可轉念一想老人家跟年輕人始終是不能比,若真被林教授說中,好得快倒得也快,那就得不償失了。於是隻得千方百計軟硬兼施地向老太太痛陳其中厲害,最後總算以全額讚助她老人家一次歐洲十日遊為條件,才讓鍾老太勉強答應了安心住在醫院直到醫生正式放行為止,期間絕對不動耍任何花招偷跑的念頭。
那邊鍾晴的傷也好得很快,雖然還不能下床,但也可以小幅度地轉轉頭動動手動動腳了。
曆經一場突如其來的禍劫,如今總算是雨過天晴一家平安了。
鍾旭趴在陽台欄杆上,居高臨下地觀望著籠罩在晨光裏的獨特風景。
這裏是她的新家——市區內黃金地段上一幢高級公寓的最頂層。司徒月波挑的地方,說這裏交通便利,上下班什麽的都很方便,適合被事業所累的年輕人居住。對於住的地方,鍾旭並不挑剔,低矮狹小的鴿子籠住了二十來年不也好好的過來了嗎。再說了,司徒月波選中的地方,也實在找不出什麽地方可以挑剔的,他做事一貫周到又完美。
伸了一個大大的懶腰,鍾旭笑眯眯地拿了幾顆葵瓜子逗弄著養在陽台上的一隻剛果鸚鵡,這也是司徒月波弄回來的,說給家裏增添點大自然的氣息。不過這個七彩斑斕的家夥的確很惹人喜歡,長得漂亮不說,還一點不畏生人,短短幾天時間已經跟它的新主人混得爛熟,一見到鍾旭就扇翅膀,嘴裏發出唧唧咕咕的叫聲討向她瓜子兒吃。鍾旭也樂得享受這份跟動物相處時難得的閑適與輕鬆。
這段時間她太累了,從牧場裏那個不可思議的婚禮開始,她就像不停運轉的齒輪,一直沒停下來休息過。就連在國外的蜜月旅行也沒有消停過,一路上雖說是遊山玩水,可她一刻也沒有忘記自己的家族使命,把抓鬼事業完全發揚到了衝出亞洲走向世界的高層次境界。旅途中最大的收獲就是隨身攜帶的降靈扣裏第一次多了其他國籍或種族的戰利品,不過也因為東西方的“鬼文化差異”而鬧出了些狀況,比如在哥本哈根的一間小旅館裏對付一隻老道的吸血鬼時,就因為錯用了火符而燒掉了別人半壁房子,雖然最後成功滅了那隻老鬼,可司徒月波也開出了一張後麵帶了N個零的支票,陪著笑臉塞給威脅要打電話報警告他們縱火的旅館老板,又說了一籮筐好話,夫妻二人才得以順利脫身。總之,這趟蜜月旅行,司徒月波也沒有閑著,老婆抓鬼,老公就忙著為她強勁的破壞力造成的災害收拾殘局,多虧司徒家財力夠雄厚,否則照他開支票的頻率跟數額,若換作是別人,估計這兩口子隻能沿途乞討回祖國了。
而結束蜜月趕回來的這兩個星期,鍾旭更是身心疲憊,來不及作任何休整便寸步不離地守在醫院裏,食不甘味睡不安寢。如此一來,估計她整個人都老掉了十歲有多。直到幾天前,在鍾老太一再的強烈要求下,她才答應讓專門的看護來料理老太太的起居生活,從此結束了陪床的艱苦生活,不過她每天仍然要去到醫院例行探視一回,確認老太太跟鍾晴情況良好才放心。老天還算長眼,祖孫倆的形勢都是穩中見好,看來要不了多就能恢複一貫的生龍活虎了。
“老婆,過來吃早餐了。”房間裏傳來司徒月波的聲音。
“哦,來了。”鍾旭拍了拍鸚鵡的頭,轉身朝屋內走去。
飯廳裏,司徒月波正把掛在身上的圍裙取下來,兩份看來很是豐富又有營養的早餐端正地擺在桌上,兩杯鮮奶正往外散著熱氣。
一連幾天,司徒月波都起得比鍾旭早,而且很模範地攬下了做早飯的任務。
“我是真沒想到我老公居然還會做飯。”鍾旭喝了一口牛奶,揀到寶一樣笑道。
“以前獨自在異地念書的時候,我一直都是自己照顧自己。”司徒月波拿起盤裏的雞蛋三明治,不以為然。
鍾旭吐了吐舌頭:“我以為你到哪裏都是前呼後擁,後頭跟著一大串伺候你的跟班呢。”
“嗬嗬,你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司徒月波壞笑,而後正色道:“快吃吧。咱們趕時間呢!”
“哦,對了。”鍾旭一拍腦袋,“你說今天要去參加個什麽慈善拍賣會吧?”
“十點鍾在市美術館。我要不提你多半又忘了吧?!”司徒月波不滿又無奈地嗔怪著不長記性的妻子。
“嘿嘿,你也知道,最近事情太多,我腦袋都快撐爆炸了。吃飯吃飯!”鍾旭辯解兩句,趕緊低頭大口大口地解決起盤中餐來。
美術館會展大廳內,前來參加這次為紅十字協會募集善款的企業與個人濟濟一堂。這次拍賣會的規模搞得相當大,除了有不少當代名家捐出的書畫作品供拍賣外,據說還有幾副價值不菲的古畫亮相,估計大多數人都是奔這個來的。
司徒月波夫婦二人坐在第二排最左邊的位置上,翻看著手中的宣傳冊。
“這些畫看上去都很不錯,每幅都很漂亮呢。”鍾旭指著冊子裏的各個參拍作品,嘖嘖稱讚道。
“恩,大體上是滿好的。這幅呢就稍微欠缺一點,構圖不夠平衡,色調也暗了些。”跟鍾旭這個隻會看熱鬧的外行不同,司徒月波的眼光很專業。
“是嗎?怎麽我覺得都差不多。”鍾旭聳聳肩,繼續往下翻著,她可不懂什麽構圖色調的。
司徒月波搖搖頭,微笑不語。
“噯?!這幅畫……”翻到最後一頁時,鍾旭臉上的表情起了變化。
“怎麽了?”司徒月波順著她的目光往下看。
彩色的銅版紙上,清晰地印著一幅工筆古畫——一甲胄加身的古裝男子,孤獨一人立於冰天雪地之中,手中一彎黑色巨弓拉如滿月直指蒼穹。身旁一棵不知名的獨木,不合時令地開了一樹紅花。
“這個這個,真是講不出來的一種感覺,非常美。”沉默了半晌,鍾旭才開了口。
“是嗎?嗬嗬,將軍射月圖?!”司徒月波隨口念出畫下的名稱。
“是啊是啊,這個將軍好威武的,這畫看上去太有氣勢了。你看那個紅花,好奇怪,下雪的天還能開這麽豔麗!”鍾旭毫不掩飾自己對這幅畫的喜愛。
“喜歡這個?”司徒月波問了一句。
“非常喜歡!!”鍾旭狠狠點頭。雖然自己是個粗線條的人,但是也不知道今天撞什麽邪了,隻一眼就對這東西愛不釋手了。
“唉。”司徒月波歎口氣,“早知你喜歡,我就換幅畫捐出去了。”
“什麽?”鍾旭驚訝地抬起頭,“這畫是你捐的?!”
“這是司徒家曆代傳下來的幾幅古畫之一,與其收在保險室裏不見天日,還不如捐出來給需要援手的人提供點幫助來得好。”司徒月波如實告之。
“原來是這樣……”鍾旭撅起嘴,十分惋惜地應道。
“別一臉不高興,”司徒月波輕輕擰了擰她的臉,附在她耳旁道:“大不了我們把它買回來就是了。”
鍾旭臉上立即多雲轉晴。
拍賣會已經進行了半個多鍾頭,大部分拍賣品都已經順利拍出。
拍賣會已經進行了半個多鍾頭,大部分拍賣品都已經順利拍出。
最後出場的,則是那幾張令眾人望眼欲穿的古畫。
看著身旁那些富商巨賈一個個摩拳擦掌的姿勢垂涎欲滴的表情,鍾旭懷疑他們肯接受邀請乖乖坐在這裏“獻愛心”的根本原因就是那些古畫,現今評估一個人有沒有“身份”並不單單看你的資產後頭有幾個零,能夠搜羅到世間罕存的各類珍寶藏在自己家裏供人羨慕景仰甚至覬覦,借著藏品本身的高雅性藝術性以及最難得的獨一無二性不流俗氣地標榜自己的財富才是上上之策。
“咱們確定能把將軍買回來?!”鍾旭轉過頭看著司徒月波,他們的競爭對手不是省油的燈,全是一副勢在必得的樣子。
司徒月波拍拍她的手,笑道:“我要的東西,沒有拿不到的。”
鍾旭一樂:“哈哈,你應該說我要買的東西,沒有買不到的。反正是價高者得,你就……”
“我就隻管往外掏錢就是了,對吧?!”司徒月波順口接下話頭,而後他看定鍾旭,故意裝出一副非常嚴肅的表情道:“老婆,最近你的確花了我不少冤枉錢!”
“啊?!這個嘛……恩……那個……那又怎樣?!難道要我賠你不成?!”鍾旭臉一紅,支吾了半天,眼一瞪,馬上擺出要錢沒有要命一條的無賴相。
“賠是肯定要賠的!考慮過了年之後抓你到公司上班,以勞抵債!省得你整天閑來無事,到處給我惹事生非!”司徒月波一板一眼地宣布。
“不是吧?!你來真的?!”鍾旭坐直了身子,她老公不像是在開玩笑,真要讓她賠錢給他的話,恐怕她不眠不休幹一輩子革命也賺不了那麽多錢。再說了,哪有這麽跟自己老婆斤斤計較的男人?!
“真的!過了年你就到公司人事部報到,職位嘛,到時候再安排吧。本來這事打算過段時間再跟你說的,既然今天提到了,那就算提前通知了吧。我謹代表盛唐集團熱烈歡迎新同事!”司徒月波憋住笑,一本正經地要跟鍾旭握手。
“你……歡迎你個鬼啊!”鍾旭啪一下把他的手打到一邊去,真不知道她這個老公葫蘆裏賣什麽爛藥,去他的公司上班?!那豈不是天天都要受他的變相“監視”了嗎?!科學論證,夫妻倆天天粘在一起對於增進感情會起反作用的!另外,以前在黑白無常的公司裏做事時,早就受夠了他們製定的條條款款和精神虐待,而據說盛唐這種大公司的規矩更多!!最要命的是,在公事上司徒月波是絕對的鐵麵無私,像她自己這種沒事業心又愛出差錯的員工,不知道會有怎樣的下場?!這樣的男人當老公是不二人選,當上司就大可不必了吧……鍾旭腦子裏刹那間湧上了一堆不愉快的想法和可預見的悲慘畫麵。總之,說什麽也不去他那裏當苦力!!下了這個決定後,她眼珠一轉,奸詐地笑道:“去你公司上班絕對沒問題!業餘時間我還能幫忙清理清理長瑞大廈,也不知道那裏最近太平不太平。反正我現在的‘能量’越來越強,不用白不用嘛。就是萬一出點什麽狀況,我怕會影響到你們啊!”
“放心,我們集團內的所有東西都買了全額保險,歡迎司徒太太來搗亂!”司徒月波有備無患,非常大度地回答。
司徒月波不痛不癢的回應把鍾旭氣得要死,連肚子也起了連鎖反應,突然疼起來不說,還咕嚕嚕直叫,她站起來惡狠狠地對司徒月波斥道:“等我上了廁所再回來跟你理論!哼!”
司徒月波終於忍不住噗嗤笑出了聲。
捂著肚子走出了大廳,鍾旭循著洗手間的指示牌朝左手邊的一道小門走去。邊走邊琢磨是不是今天吃早上吃的早餐不對勁,不然怎麽突然鬧肚子了。可是司徒月波不也吃了嗎,怎麽他屁事兒沒有?!真是氣憤,連大腸杆菌都偏袒那個男人!!!
一陣不知來路的小風吹過,鍾旭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小門裏是一條20來米長的通道,末端就是洗手間所在。
鍾旭加快步子朝前走去。
這時,身後突然傳來喀嚓喀嚓的怪聲音——一個打掃衛生的大嬸正推著放滿拖把水桶的清潔小車,一手抹著臉上的汗從外頭一路小跑地趕進來,看來也是來忙著解決內部問題的。
通道不夠寬,鍾旭側起身子,讓清潔大嬸和她的小車先過去,但是支出來的拖把頭還是蹭到了鍾旭身上,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啊呀,對不起對不起!”清潔大嬸嘎吱一下停住了小車,見弄髒了鍾旭白色的大衣,忙不迭地向她道歉。
鍾旭一低頭,看看自己衣角上多出來的一團黑乎乎的汙漬,不以為然地笑道:“沒什麽。”說罷還順手幫清潔大嬸把掉在地上的拖把拾起來放回小車上。
“謝謝謝謝啊。”大嬸感激地不住道謝,隨後她順口問道:“小姐你到這兒來幹嘛?!”
“啊?!我當然是來上衛生間的。”正打算朝前走的鍾旭回過頭答道,真是多此一問,到這裏不上衛生間難道還是參觀風景不成。
“那你走錯地方了,衛生間在外頭轉右的地方,這兒是美術館放雜物的儲藏室。”大嬸很好心地指著外頭。
鍾旭一楞,指著對麵房間門上諾大的寫著“衛生間”三個字的塑料牌問:“那不是衛生間嗎?”
“不是啊!你好好看看,那邊明明白白寫著儲藏室呢!”大嬸有點惋惜地看著鍾旭,長得體體麵麵的,瞧那雙眼睛,又大又漂亮,可惜眼神兒不好使。
“你不是文盲吧?!”鍾旭直接問道,開什麽玩笑,她那可以當空軍的絕佳視力幾時看錯過東西?!更何況是近在咫尺的三個鬥大的中國漢字!!!
“文盲?俺雖然沒多少文化,但小學還是畢了業的!”大嬸有點不樂意了,“不信你過來看嘛!”
她把車子撂在一旁,走上前推開了房間大門,指著裏頭:“來看嘛!平時俺們把清潔用的東西也放這裏。”
鍾旭狐疑地湊上去一看,房間裏堆的全是大大小小的紙箱子和其他雜物,真的不是衛生間。
暈!這裏的工作人員也太不負責任了吧,幹嘛把個衛生間的牌子到處亂掛,害得她讓人看笑話。
鍾旭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轉身準備離開。
清潔大嬸把小車推了進去,隨後砰一聲重重地拉上了門。
巨大的關門聲讓鍾旭無意識地回了回頭,這一回頭不要緊,門上那三個明明白白清清楚楚的大字“儲藏室”讓她倒吸了一口氣。
清潔大嬸看了看一臉愕然的鍾旭,把她從頭到腳的打量了一番,又一次惋惜地搖了搖頭,這才邁步離開。
真的是自己的眼睛出問題了?!
或者是食物中毒產生幻覺????
鍾旭一步一回頭地盯著那塊牌子,悻悻地走了出去。
清潔大嬸說的沒錯,一拐進右邊那條通道就看見了貨真價實的衛生間。
鍾旭鬆了口氣,趕緊衝了進去。
十分鍾後,嘩啦啦~~伴著一陣歡快的水響,她滿身輕鬆地打開小門,蹦蹦跳跳地走到洗手台前。排毒後的精神就是好啊!
慢條斯理地洗好了手,鍾旭把手伸到幹手機下來回搓著,邊搓邊哼著歌。
衛生間裏隻有她一個人,無比安靜,隻有不停吐著熱氣的幹手機發出嗚嗚的響聲。
突然,鍾旭的歌聲嘎然而止。
除了聲帶停止了震動,她並沒有其它多餘的動作,仍然不慌不忙地搓著手,目不斜視地盯著幹手機。
身後的某個地方,有人在注視自己。
鍾旭的第六感告訴她。
手上的水漬已經完全消失了,鍾旭把手收了回來,抬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慢騰騰地整理著並不淩亂的頭發。
一道影子從對著門口的那部分鏡子裏咻一下滑過。
“誰!”
鍾旭猛一回頭,衝了出去。
衛生間外的走道上平靜如常,一個人也沒有。
鍾旭警惕地在四周走了幾個來回,並沒有發現任何異常。
剛才錯把儲藏室看成衛生間,剛剛又感覺背後有人,用靈力也沒有偵察到什麽跟鬼物有關係的異常點,還真是怪了!鍾旭甩了甩頭,又揉了揉眼睛,不會真的是吃錯東西了吧?!
剛一回到大廳裏,就看到拍賣師的小錘落了下來。
“恭喜17號買家,將軍射月圖是您的了!”
17號?!
鍾旭記得這是他們夫妻倆的號牌。
從拍賣師語氣裏的激昂程度來看,不知道司徒月波這回又往外掏了多少銀子。
“怎麽這麽久才回來?我還以為你掉進馬桶被衝走了呢。”司徒月波拉著鍾旭的手坐下,見她神色不對,這才收起戲謔的腔調問:“怎麽了?不舒服?”
“你早上給我吃的什麽呀!我好象食物中毒了!”鍾旭忿忿地責問他,然後把剛才發生的怪事一點不落地全說給他聽。
“什麽?!有這種事?!不就吃了一塊雞蛋三明治外加一杯鮮奶嗎,怎麽可能產生幻覺?!”司徒月波聽罷,訝異之餘又很無辜地說道:“我們倆吃的是一樣的嘛,我什麽事兒都沒有啊!要不我們趕緊去看醫生!”
“看什麽醫生啊,不就是鬧肚子嘛。肯定是早餐有問題!估計是你的腸胃功能比我好,或者你中的毒是慢性的!”鍾旭不依不饒地猜測著。
“恩恩,我做的東西有問題,我中的是慢性毒。”爭論這些無關緊要的小事情永遠是女人占上風,司徒月波趕緊掛了白旗,然後話鋒一轉:“那畫我已經買回來!”
“我知道了。”鍾旭對畫的興致已經被剛才發生的事情衝淡了不少,不過仍不忘問一句:“花了多少?!”
“估計你得給我打一輩子工!”司徒月波又把話題扯了回去。
“你要氣死我呀?沒想到你婚後這麽無恥!哪有逼自己老婆‘賣身還債的’!”要不是現在是公眾場合,鍾旭早衝上去咬他一口了。
司徒月波被她怒發衝冠的樣子逗得樂不可支。
“哼!”鍾旭一撇嘴,背過臉去不再理他。
四周沒有誰留意到他們這對拌嘴的小兩口,所有人都聚精會神地盯著台上他們渴望得到的寶貝。
鍾旭悶聲不響地看著一塊塊牌子在自己眼前起起落落,耳朵裏男男女女的叫價聲此起彼伏,搞得她心裏沒來由地越來越煩躁。
忽然,那種被人注視的感覺又爬了上來。
她慢慢回過頭去,一排位置一排位置地搜索著那兩道令她脊梁發冷的目光的來源。
一直到最後一排,她赫然看到最左邊的位置上,坐著一個人,一個男人。
鍾旭記得這最後一排的位置上一直是沒有人的,從拍賣會開始到她剛才從衛生間回來,一直沒有人。
男人的臉,恰到好處地被擺在大廳一側的巨大人型雕塑投下的陰影遮住了。
是他!
就算看不請他的樣子,可是陰影下那兩道灼人的目光卻再明顯不過!
“老公!”
鍾旭回過頭,急切地拽了拽司徒月波的袖子。
“什麽事,我還以為你今天要跟我冷戰到底呢!”司徒月波笑道。
“你看那邊那個人,衛生間外頭的人肯定是他!”鍾旭沒工夫跟他磨嘴皮子,有些激動地指著那男人的位置。
“哦?”司徒月波趕緊順著她指的方向看去,卻隻看到一排空空的座椅。
鍾旭眼一瞪:“噯?!人呢?!”
司徒月波轉過頭,盯了鍾旭好一會兒,才開口道:“去我們集團工作不至於把你嚇出幻覺吧?!我是逗你玩兒的!”
“什麽呀!那個不是幻覺!肯定有人在偷窺我!”鍾旭邊申辯邊朝後頭看。
“你看著我!”司徒月波把鍾旭的臉別過來,柔聲道:“你最近太累了!需要好好休息!抓鬼再厲害,也不過是血肉之軀!!聽話,好好放鬆放鬆自己!”
“我……好啦好啦,知道了!”鍾旭本想反駁,可是仔細一想,他說的也不無道理,精神繃得太緊對自己並沒有太大好處,不過,那男人肯定肯定不是她的幻覺!
“我……好啦好啦,知道了!”鍾旭本想反駁,可是仔細一想,他說的也不無道理,精神繃得太緊對自己並沒有太大好處,不過,那男人肯定肯定不是她的幻覺!
一陣不知來向的冷風越過鍾旭的身體,透心的涼。
從美術館出來已臨近中午。
天色暗沉得很,外頭的溫度並沒有因為時間的推移而有所上升,比起早晨反而低了不少。
心理原因所致吧,手腳冰涼的鍾旭這麽想的。
對著手嗬了兩口氣,她跺著腳站在美術館門口等待去拿車的司徒月波。
一隊剛剛放學的小學生,戴著齊整的小黃帽,唧唧喳喳地從麵前雀躍而過;嫋嫋的白氣從各個供應午餐的食店裏擴散而出,彌漫在空氣裏的飯菜味道吸引著各路行人踏著匆匆的步子朝裏麵鑽。
不覺間,鍾旭的肚子也鬧起了空城計。本來早餐就沒吃多少,再加上剛才一折騰,胃裏什麽存貨都沒有了,又冷又餓的日子最最難熬。
剛剛好對麵有一家看上去不錯的中餐店,鍾旭吞了吞口水,猶豫著要不要過街去買個熱包子饅頭什麽的先墊個底。
“嗬嗬,很冷是不是。”
一個男人低沉的聲音突然在靠近她後腦勺的地方響起。
鍾旭心下一驚,猛然回過頭去——
身後空無一人,隻有幾個從美術館裏出來的女工作人員,嘻嘻哈哈打笑著。
“誰?!”
一聲斷喝,引來周遭不少異樣的眼光。
原地轉了一個圈,鍾旭也沒有發現任何可疑人物。
是誰?
是誰膽敢在她麵前玩這套藏頭藏尾的鬼把戲!
撫摩著腦後的頭發,那股被從人口中而出的氣流拂動的感覺仍在。
鍾旭有種被戲弄的感覺。
這時,司徒月波的車來了,穩當地停在她麵前。
見她東張西望似乎沒有上車的念頭,司徒月波納悶兒地探出頭喊:“還在看什麽啊?上車呀!”
被他這一喊,鍾旭才回過神來。
走上前,司徒月波已經為她打開了車門。
鍾旭沒有上車,伸手關上了車門,趴在車窗上對司徒月波說道:“你下午還有個會吧?!那你先走吧,我想順道去那邊買點東西。”
“這樣啊?!你今天的狀態似乎不太好,不如我陪你一起去吧。”司徒月波想了想,眉頭微微一皺。
“你不是說今天下午的會很重要嗎。還是別耽誤時間了,早些回去作準備吧。我沒什麽,不就是鬧肚子嘛,放心。”鍾旭擺擺手拒絕。
司徒月波見她如此堅持,也不便勉強,道:“也好,那你自己小心。我就先回公司去了。”說罷,他坐正身子發動了汽車。
“對了,順便幫我買瓶洗麵奶,家裏的用完了,還是買我慣用的那個牌子哦。”離開前的一刻,司徒月波又探出頭來提醒了一句。
“知道了,臭美。”鍾旭撇撇嘴,衝他作鬼臉。
司徒月波哈哈一笑,安心開車離去。
汽車越行越遠,鍾旭的神情也越來越凝重。
本城最大的購物中心就在距美術館兩個街口的地方,近得很。如果有必要做SHOPPING,這裏往往是鍾旭的首選,裏頭物品豐富,價格也公道。
也許因為今天不是周末,賣場裏的顧客零零散散。
鍾旭緩步穿梭在層層疊疊的貨架裏,逛了一大圈,推著的小車裏仍然空蕩蕩的,隻有一瓶洗麵奶躺在裏頭。
在專賣食品的貨架前,鍾旭停了下來。伸手拿下幾包擺在上層的薯片,這是她平日最愛吃的零嘴。
薯片隔壁碼的是瓶裝蜂蜜,鍾旭取過一瓶,轉動著隨意地看著上頭的說明。
驀地,她手上的瓶子停止了運動。
又是那種被注視的感覺。
她一抬頭,犀利的目光從蜂蜜瓶間的缺口穿了過去。
可以肯定,貨架的另一端,有個人影一晃而過。
鍾旭手裏抓著來不及放回原處的蜂蜜,飛速跑到了貨架的另一端。
混蛋!
鍾旭忍不住罵道。
除了一對正在挑挑揀揀的白發老夫妻,一整排貨架前別無他人。
可是,真是非常可惡!!
鍾旭的牙齒咬得咯咯直響,從美術館開始,這個人就匿身於暗處,一直跟隨她,窺視她。
之所以要避開司徒月波獨自在街上閑逛,也就是看準了這點。買東西是假,想找機會把這個人揪出來才是真。
可是,撇開那種被耍弄所帶來的氣憤感不說,最令到她不安的是,到現在為止,她竟然沒辦法抓到這個人任何一點蛛絲馬跡。
鍾旭無意再在這裏兜圈子,回頭推起小車朝收銀台那邊而去。
付過款,拎著一小袋東西,鍾旭悻悻地走出了購物中心。
或許是因為注意力轉向了別處,早已經沒了饑腸轆轆的感覺。走在鋪滿彩色方磚的人行道上,鍾旭盤算著自己該采取什麽行動才好。對於這個沒頭沒腦突然冒出來的角色,鍾旭現在根本無法猜測他到底是何來路。不過,憑她的直覺,來者不善倒是很有可能。
鍾旭想了想,決定到醫院去看看鍾老太他們。
她篤定這個家夥會跟來。
過了街才能叫到計程車。
鍾旭心事重重地夾在人群中站在街口等綠燈亮。
身旁傳來吧唧吧唧的聲音,鍾旭低頭一看,一個幾歲大的小女孩,懷裏抱著一個紅色的皮球,正津津有味地吃著手裏的棒棒糖。女孩旁邊的年輕婦人一手撫著女孩的頭,一手抓著手機與人通電話。
女孩發現了正在看她的鍾旭,抬起頭對她甜甜一笑。
鍾旭也衝她和善地笑了笑,長得很可愛的孩子總是教人喜歡的。
女孩低下頭,繼續專心吃她的糖。
一群打扮得花裏呼哨的年輕人鬧烘烘地加入了等待的隊伍。其中一人隻顧著與同伴打鬧,根本沒有注意到身邊嬌小的小女孩,手一撞,女孩懷裏的皮球被撞掉在地上,向馬路中央滾去。
女孩見狀,立即從大人之間的縫隙裏鑽了出去,跟著皮球跑到了馬路中央。
恰恰這時,一輛重型貨車從不遠處呼嘯而至。
小女孩抱著皮球,呆呆地看著越來越靠近的大貨車,嚇傻了般動也不動。
在場的其他人包括女孩的母親似乎並沒有發現這驚險的一幕,仍然打著電話聊著天。
鍾旭顧不得提醒那小女孩的母親,她一個箭步衝出了馬路,迅速伸出手去抱那小女孩。
可是,除了一團空氣,她什麽也沒抱到。
小女孩在她眼前憑空消失了。
開什麽玩笑?
又是幻覺????
鍾旭一轉頭,那輛大塊頭的貨車已然近在眼前。
司機已經踩下了刹車,可是,毫無用處,龐大的車身還是向鍾旭猛撞了上去。
這時,人群裏才爆發出一陣高過一陣的尖叫,膽小的還捂上了眼睛。
尖利的刹車聲過後,貨車終於在人群前停了下來。
驚魂未定的司機從車上跳了下來。
人群呼啦一下圍了上去,然後又爆發出一陣驚呼,因為他們看到本該“必死無疑”的鍾旭安然無恙四肢健全地站在貨車後頭。
沒人看清楚她是怎樣避過這場來勢洶洶的事故。
隻有鍾旭自己清楚,剛才如若不是自己一身敏捷過人的利落身手及時跳到一旁,恐怕自己早被撞進陰曹地府報到去了。
“小姐,你,你沒事吧。我,我看到你,突,突然就衝出來了。”司機看上去比鍾旭還緊張,結巴著問。
雖然順利躲過一劫,可鍾旭的臉色也好看不到哪兒去,她搖搖頭:“我沒事。”
“我看她突然一下子就衝出馬路了,不知道是不是想自殺呢。”
“這人真是命大,這樣都沒事。”
“該不會腦子有問題吧,可惜了。”
鍾旭根本不理會人群裏的種種議論,撥開看熱鬧的人離開了。
臨走時,她又回頭看了看,剛才那小女孩毫發無傷,懷裏抱著皮球專心吃著她的棒棒糖,身旁她的母親正忙著跟別人口沫四濺地“交流”剛剛所見。
鍾旭甩甩頭,快步離開了此地。
她總算有一點點明白了。
現在看來,這個人不僅僅是來者不善。
他,想要她的命。
而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間受困於他布下的幻境,防不勝防。
一個看不見的可怕對手。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鍾旭不敢再在外頭流連,她攔了一輛車,上醫院去了。
她總算有一點點明白了。
現在看來,這個人不僅僅是來者不善。
他,想要她的命。
而自己,居然不知不覺間受困於他布下的幻境,防不勝防。
一個看不見的可怕對手。
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後,鍾旭不敢再在外頭流連,她攔了一輛車,上醫院去了。
鍾旭火燒火燎地衝進病房的時候,鍾老太正靠在床頭剝著橘子,她抬眼看了看時間,奇怪地問:“咦,怎麽這時候來了?”
“我好象攤上點麻煩了。”鍾旭抓起水杯給自己倒了滿滿一杯水,一氣灌光後才坐下來對鍾老太說了這一句。
“哦?!”鍾老太放下剝了一半的橘子,很少聽到鍾旭主動說自己遇上了麻煩。
“從今天早上,美術館開始,就有人躲在我背後對我施幻術,妄圖讓我掉進他的致命陷阱裏去。”鍾旭竭力平息著自己心裏的怒氣,把今天的怪事一股腦兒地倒給鍾老太聽。
豎起耳朵屏息靜氣地聽完了鍾旭的遭遇,鍾老太撓了撓自己的鼻子,道:“有人對你施幻術,這個算不上是麻煩。不過,”她話鋒一轉,看定鍾旭:“你陷入幻境而不自知,這才是個大麻煩。”
“這個我當然知道。您不知道那輛貨車的速度有多快!”鍾旭煩亂地拍拍自己的頭,心有餘悸。
“想要你的命……”鍾老太歎口氣,道:“這梁子結得不小哇。”
“跟我不共戴天巴不得我早登極樂的,想來想去也隻有那些惡鬼啊。但是憑它們的本事,絕對下不了這樣的圈套。更何況我在現場並沒有感應到半點鬼氣,我甚至找不出他遺留下的任何痕跡,真是頭疼。”鍾旭苦惱地揉著自己的頭發,忽然眼睛一亮:“難道是咱們的同道?因為妒忌我們鍾家的金字招牌,所以對我狠下殺手?”
“得了吧,如果他夠分量讓你這麽狼狽,那麽我們鍾家也沒什麽可值得他嫉妒的。”鍾老太立即否決了鍾旭的想法。
“這到也是,我想岔了。”鍾旭也覺得鍾老太說得有理,可是她實在想不出到底是何方牛鬼蛇神在作祟。
“要使你產生幻覺,此人必須要有足夠強的靈力影響乃至操縱你的心誌。鬼物裏雖然不乏這等高手,但是都不足以對你構成太大的威脅,因為它們永遠也無法隱藏的鬼氣就是最有利的報警器。”鍾老太開始認真分析敵情。
“不錯,跟我有仇,又有本事布下幻境且讓我無法察覺的……”鍾旭趁熱打鐵地順著鍾老太的分析一路往下思索。
“一眼之內可窺穿人之所欲,善馭夢之術……幻境其實也是夢的一種變體。”鍾老太雙眼微微一眯,似乎已經找到了答案。
“善馭夢之術……本為我輩之大忌?!”鍾老太一言驚醒夢中人,鍾旭一拍大腿:“旁觀者!許飛?!”
“嗬,十之八九。”鍾老太苦笑,“他一直對你念念不忘啊。”
砰!
手上的杯子被鍾旭重重摜在了桌子上,杯身上立時多了一道黑色的細長裂紋。
許飛,跟他的相識,跟他的恩怨,跟他的生死之戰,已成過往的點點滴滴重新在鍾旭的腦裏清晰化具體化。當初在醫院天台上網開一麵放過了他跟那女鬼,本以為就此與旁觀者再無瓜葛,誰料這許飛竟不知好歹到這種地步,居然卷土重來想置她於死地?!鍾旭越想越火大。
“旁觀者都是這麽卑鄙的嗎?盡使這些不入流的手段。”鍾旭成心拿杯子撒氣,又是狠狠一摜——啪!杯子一分為二英勇就義。
“正麵跟你交鋒,他的勝算有多少?反正他隻想取你性命,結果比過程重要一萬倍。”鍾老太伸手拾起杯子的遺體扔進了床下的垃圾桶裏。
“我看他的腦袋被門夾過了!簡直不可理喻,我跟他有什麽深仇大恨?就算有,也該是我跟他算帳,最初不懷好意的人可是他!”鍾旭隻要一想起許飛曾經妄圖盜取她的身體,就恨不得把他拖出來掐死。
鍾老太重新靠回床頭,把被子往上拉了拉,說:“現在不是討論誰跟誰算帳才對的時候啊。當務之急,想辦法破掉他的幻術。”
鍾旭一拳捶在床柱子上,如實說:“這個我當然知道。隻可恨我一時找不出可以克製他幻境的方法。通靈朱砂隻對鬼物布下的幻境有用,許飛是鬼又不是鬼,通靈朱砂對他根本不起作用。而且,我一直想不通一個問題。”
“什麽問題?”
“天台一戰,我百分之一百肯定他被鍾馗劍重創,沒魂飛魄散已經是他的造化,他怎麽可能還有靈力在一天之內接連對我下毒手?”鍾旭清楚地記得從許飛身體裏流出的碧綠血液,貨真價實。
“老實說,我對旁觀者的了解不多。你爺爺對他們到是有點研究,唉,可惜老頭子死太早了。他留下的手劄,關於旁觀者的記錄就隻有那麽一點。真是傷腦筋。”鍾老太雖然著急,卻也無計可施,她實在不知道要怎麽回答鍾旭的問題。
祖孫倆一時相對無言,諾大的單人病房裏寂靜無聲。
“我……過去看看鍾晴。”片刻之後,鍾旭深呼吸一下,站起來就朝外走。
“旭兒!”鍾老太撐起身子叫住了她。
鍾旭回過頭,不解地看著她。
“你不要胡來!總會有解決辦法的。”鍾老太心裏突然有不塌實的感覺。
“你老人家想哪兒去了。我很寶貝我自己這條命的!”鍾旭拍拍自己的胸口,衝老太太吐了吐舌頭,扭頭出了病房。
另一間房裏,護士小姐剛剛給鍾晴打完了針。
“嗬嗬,恢複得不錯嘛。”鍾旭笑嘻嘻地走到床邊,對著疼得呲牙裂嘴的鍾晴說道。
“還好啦,就是每天三大針吃不消啊。這些護士下手賊狠!”鍾晴側過身子揉著屁股,苦著臉應道。
“我問了醫生了,說你的內傷已經好得差不多。隻是頸椎還需要再診療。”鍾旭坐下來,查看他已經拆掉繃帶的手跟腳,問:“已經能動了吧。”
“可以,就是脖子硬硬的,難受,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下地走路。醫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啊!!”鍾晴摸著脖子上的圍脖兒,很是鬱悶。
“那麽著急著下床幹嘛!我看對於你這種經常害人又害己的貨色,最好還是躺在固定的地方最安全!”鍾旭象征性地砸了他胸口一拳以示警告。
“哎喲,別打了,我隻是隨便說說而已。”鍾晴趕緊求饒,旋即問她:“怎麽這時候跑到醫院裏來?”
“噯……我……不放心你們一老一小,所以臨時抽查,看看你們是不是安分守己。”鍾旭壓根兒沒打算跟他說旁觀者欲取她性命這檔事,隨便找了個借口搪塞了過去。
“姐,我覺得你今天好象不正常呢。”鍾晴最善於察言觀色,從鍾旭一進病房開始,他就覺得有什麽地方不對勁,具體又說不上來。
鍾旭柳眉一豎:“胡說八道!鍾家最不正常的人一貫非你莫屬!算了,”她站起身,板起臉道:“受不了你的聒噪,不說了,我回家去了,你給我老實打針吃藥。”
“嘁!知道了。”鍾晴撇撇嘴。
“哦,對了,”鍾旭停下步子,回轉頭問:“我給你的護身符呢?”
鍾晴指指自己的胸口道:“在這兒掛著呢。”
“還給我。”鍾旭二話不說,走上前就把護身符從鍾晴脖子上解了下來。
“哇,怎麽這時候想起這個了。”鍾晴已經把護身護視為己有。
“物歸原主!別跟奶奶說我拿回了這個,否則有你好看的!”撂話威脅一番後,鍾旭迅速離開了房間。
“搶東西還要威脅事主,真是世風日下!”鍾晴很舍不得這玩意兒。
出了醫院,鍾旭沒有回自己的新家,她攔了輛車,囑司機朝自己的老家開去。
路上,鍾旭一直把護身符攥在手裏。
鍾老太說得不錯,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雖然自己的計劃有點不計後果,但是,應該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兵行險著,且賭這一次吧。
出了醫院,鍾旭沒有回自己的新家,她攔了輛車,囑司機朝自己的老家開去。
路上,鍾旭一直把護身符攥在手裏。
鍾老太說得不錯,事情總會有解決的辦法。
雖然自己的計劃有點不計後果,但是,應該是唯一的解決之道。
兵行險著,且賭這一次吧。
下了車,已是傍晚。掙紮了一下午卻始終沒能突破雲層的太陽在西邊天空留下一片若隱若現的紅暈。
白生生的煙氣從各家各戶的廚房裏飄出,整個居民樓裏彌漫著各種菜色的味道。嗅著這些無比熟悉的味道,鍾旭突然有點懷念起以前跟鍾老太相依為命的單純生活來——白天在公司裏跟黑白無常作階級鬥爭,夜晚跟那些不知輕重的大鬼小鬼鬥智鬥勇,大獲全勝後回家跟鍾老太一起分享可口的消夜。每一天都過得緊張又有趣,雖然也會有麵臨危險的時候,但是,一點壓力也沒有。
想到這裏,鍾旭又一次感慨世事多變,以前從沒想到過自己會掉進為保住自己的性命而絞盡腦汁的落魄境地。自己的生活,幾時如此糟糕過?
這個可惡的許飛,為什麽如此堅持不懈地跟她過意不去呢?
想不通,真的想不通。
胡思亂想間,不覺已走到了家門口。
掏出鑰匙打開門,一片淡薄的灰塵混著久不開窗而滋生的潮濕味道,迎麵撲到了鍾旭臉上。
鍾老太常說,人氣充盈的話,就算你不常打掃,房間會幹幹淨淨,而沒有人氣的房子,就算你時時打理,也容易招惹髒東西。鍾旭一直把這種觀點視作謬論,但是現在她信了,這話確實不假,隨手摸了摸客廳裏的桌子,兩根手指馬上灰黑一片。以前即使她們半年不做清潔,也髒不到這個程度。
鍾旭想了想,挽起袖子進了衛生間,提了一桶水出來開始大掃除。
住這裏二十來年,就數今天她打掃得最賣力,因為她需要這房子重新恢複“人氣”。
她的這個計劃,必須要在一個最佳的環境下實施。
天黑盡時,鍾旭的清潔工作亦大功告成。
看著煥然一新,一如往昔的家,鍾旭滿意地笑了笑。
走回衛生間,擰開水龍頭,以手就著冰涼刺骨的自來水洗了個超刺激的冷水臉後,鍾旭抬起頭,看著鏡子裏的自己,心底暗暗說道:“第二次戰役,避無可避。”
扯下毛巾擦幹臉,鍾旭深吸了一口氣,轉身進了廚房。
廚房的空間不大,裏頭的家什雖然又多又雜,但是都被鍾老太收拾得井然有序。
從中午到現在,盡管她粒米未進,早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可是進廚房卻不是為了找食物果腹。
她要尋一件數十年不見天日的東西。
走到櫥櫃前,鍾旭蹲下身子,最底下,是一塊半米見方的空間,三麵都是粗糙的混凝土,這麽些年來,這裏沒存放過別的東西,隻有兩個一尺來高的泡菜壇子,裝著鍾老太自己動手醃製的各式泡菜。
鍾旭跪在地上,伸手把那兩個分量不輕的壇子從裏頭挪了出來。
借著手電筒的光,鍾旭低下頭把半個身子探了進去,左手仔細地在三麵灰黑班駁的牆壁上來來回回地摸索。
幾分鍾後,鍾旭的手停在了正麵牆壁上的正中處,她感覺到掌下一小塊異常的圓形突起物,跟牆壁的材質不一樣,光滑得很。挪開手,鍾旭仔細一瞧,是個與一毛錢硬幣一般大小的按鈕,跟牆壁相同的顏色,偽裝性極高,隻憑肉眼根本就發現不了。
“就是你了!”鍾旭暗喜,伸出食指,照著那按鈕摁了下去。
唰!
牆壁一分為二打開了來。
鍾旭舉起手電朝裏頭照打開的“門”裏望去——一盞古樸老式的青銅油燈端端正正地擺在一塊巴掌大的青銅蓮台上,看來這東西年代夠久遠,光照在上頭都不帶反射。
“七心梵燈?!”鍾旭眼一亮,想也不想就伸手取燈。
可是,還沒挨到目標,鍾旭就大叫一聲,觸了電似地把手縮了回來。
鍾旭對著被灼紅的手掌猛吹一氣,邊吹邊罵自己不長記性,居然忘了這裏是被鍾老太設了小結界的。
所謂小結界,其實就是專門針對鍾家自己人的防範手法。有些物品,鍾老太是從來不準他們這些小輩們碰的。記得小時侯鍾晴老愛大量偷吃冰箱裏的冰激淩,屢教不改,鍾老太一怒之下給冰箱設下了個這個玩意兒,從此鍾晴有整整半年時間看著冰箱幹流口水,一點辦法也沒有。而鍾旭自己也遭過這等對待,不過不是因為貪吃,而是她老愛溜到鍾老太房裏偷玩一些在她那個時候是不能亂使用的抓鬼法器符咒之類的東西,於是鍾老太把所有東西全鎖到了櫃子裏封起來,任她想盡一切方法也破不了老太太的結界。
而在她跟鍾晴漸漸長成後,鍾老太使用小結界的次數也越來越少,從幾年前到現在,家裏幾乎再也沒有東西被封起來過。
隻有這盞七心梵燈是例外。
多年來,鍾老太從來沒有解開過它的結界。她下過禁令,絕對不允許鍾旭跟鍾晴碰它。原本這盞燈是放在鍾老太房間裏的梳妝台下麵的,後來她又悄悄把它挪了到了現在的位置,自以為神不知鬼不覺,卻偏偏被半夜上廁所的鍾旭偷看到了。不過,雖然一直知道它在那裏,鍾旭仍舊依足了鍾老太的命令,多年來從不去碰它。
但是今天,非得碰它不行了。
鍾旭深吸一口氣,定心凝神,將一股靈力匯集到掌上。
“天禁地錮,勿阻我行。開!”
伴著一聲斷嗬,鍾旭一掌擊在了那張無形的結界上。
以她今時今日的本領,鍾老太設下的任何結界都可以輕輕鬆鬆迎刃而解。
鍾旭這一掌,令七心梵燈周圍的空氣立時凝結起來,如一層薄冰,這種狀態隻維持了一瞬間,眨眨眼,這層“冰罩”就被分解成成了無數小塊,四散而飛,最後溶解得無影無蹤。
“對不起,奶奶,這是我唯一能想到的方法。”握著寒意透骨的燈盞,鍾旭喃喃道。
七心梵燈,攝魄奪魂,是追蹤及消滅靈體的終極武器。點燃它,使用者的三魂七魄就會與肉身分離開來,當自己以純靈體方式存在的時候,七心梵燈可以輕易地感應出三日之內殘留在你身上卻不屬於你的靈力痕跡,而後它會自行召喚所有的陰性力量順藤摸瓜將施術之人的魂魄攝來,到時候要如何對付,就隨便你了。鍾家的人很少用到它,一來他們很少遇到來自於諸如旁觀者這類特殊族群的攻擊;二來這盞奇燈本身就是一把極鋒利的雙刃劍,使用者除了要擁有讓人刮目相看的高深靈力之外,還要注意到這致命的一點——如果使用者不能讓自己的魂魄趕在燈滅之前回到肉身,那麽永遠也別想回去了。燈滅人亡,不僅丟了性命,作了鬼也輪回無望,下場說有多淒慘就有多淒慘。這就是鍾老太禁止他們姐弟倆碰它的主要原因。鍾旭也非常明白事態的嚴重性,但是她並不是特別擔心,因為使用者的靈力越高,七心梵燈就會燃得越長,在這一點上,她很自信。隻要給她一個鍾頭,什麽都搞定了!
有了這盞燈,許飛無所遁形。
鍾旭已經想好,隻要攝到許飛的魂魄,立即一鼓作氣把他從裏到外消滅得幹幹淨淨,讓他知道,跟鍾家的人作對隻會作繭自縛!
她的計劃非常狠,狠到連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拿著七心梵燈,鍾旭走進了最裏頭的法堂裏。
有了這盞燈,許飛無所遁形。
鍾旭已經想好,隻要攝到許飛的魂魄,立即一鼓作氣把他從裏到外消滅得幹幹淨淨,讓他知道,跟鍾家的人作對隻會作繭自縛!
她的計劃非常狠,狠到連一點退路都不給自己留。
拿著七心梵燈,鍾旭走進了最裏頭的法堂。
法堂隻是一間不到二十平米的普通房間,狹窄卻不擁擠,除了正中央鋪了一塊正紅色地毯外,沒有擺放任何家具。東麵主牆上,一幅真人大小的鍾馗像神形兼備威風凜凜。
鍾旭將七心梵燈放到地毯上,走到鍾馗像下,雙手合十微閉雙目,虔誠地拜了三拜後,拿出護身符慎重地掛在了自己脖子上。找鍾晴要回這個東西,無非是想為自己多買一重保險,她相信憑自己的能力再加上老祖宗的庇佑,世間沒有什麽邪魔外道可以對她構成威脅。
看看時間,差兩分到八點。
走到窗前往外遠眺,萬家燈火閃閃爍爍,曾經看過無數次的平常景色此時尤其漂亮。
緊握著胸前的護身符,鍾旭衷心地希望在一個鍾頭之後,自己可以像現在這樣,四肢健全有聲有息地站在窗前欣賞夜景。
十次深呼吸後,鍾旭鎖上窗戶,放下了厚厚的窗簾。
走回到地毯前,她脫掉鞋子,赤腳踩上去,盤腿坐在了七心梵燈麵前。
點燈,是鍾旭必須完成的第一個步驟。
七心梵燈沒有燈芯,要點燃它,唯有將自己的精元之氣提升到必須的高度,再傾囊注入其中,魂魄離身,七心燈亮。
鍾旭左手捏訣放在胸前,右手出掌覆在七心梵燈上方半尺之處,閉上眼集中念力,將身體裏所有的精氣提升再提升,隻見紅色的光暈從她體內氤氳而出,漸漸由淺而深,水波般緩緩匯流到右掌上,而後盡數匯入掌下的七心梵燈內。隨著注入的精元越來越多,燈盞一反開初的青黑色,如同被扔進煉爐裏的金屬塊一樣,通體發亮,數百道纖細的幽藍光束從內到外透向四麵八方。一粒豆大的金紅色出現在燈心,越來越亮,越來越大,片刻間映得整個房間都變成了跟它相同的色調。
七心梵燈徹底亮了。
鑲著藍邊的金紅火焰在它裏麵穩穩地燃燒著。
鍾旭從沒有體驗過身輕如燕到如此地步的感覺,覺得身體完全失去了重量,像張紙一樣,被小風一吹,飄飄悠悠地飛上了天。她睜開眼,下意識地朝下一看,另一個鍾旭——她的身體,一動不動地坐在七心梵燈前。再看看四周,自己已然飄飛在法堂內的天花板上。鍾旭不由乍舌,長這麽大,還從來沒試過自己跟自己分家呢。不過,這種可以任你隨意“飛翔”的感覺,還真是說不出的奇妙。
很快,鍾旭就適應了現在的狀態,她指揮著自己的靈魂,從天花板上安全地落回了地麵。
她剛一走到七心梵燈麵前,幾道綠色的光斑從自己的身體裏被一股力量吸了出去,有規律地散落在燈盞四周,圍成了一個圈,緩慢旋轉著。那種通透碧綠的顏色,像極了旁觀者的血。鍾旭纂緊了拳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這些光斑,看它們越旋越快,越旋越高,逐漸形成了一個綠色的旋渦柱,最後分散成四道鎖鏈狀的光體,以燈心為中心,迅速穿過四麵牆壁而去。
照這情形,七心梵燈現在應該是去攝取許飛的魂魄了吧,鍾旭有點緊張又有點興奮地揣測著。
果不其然,她剛這麽一想,就感到從那四道鎖鏈的去處所傳來的異常波動。
刺眼的綠光伴著莫名的颶風從各個方向湧進了房間,鍾旭本能地閉上眼睛,提升靈力拚命地護住自己的身體,要知道她現在是純靈體狀態,有可能稍不留心就被這股強大的力量吹得七零八落。
待感覺到這股力量有所減弱後,鍾旭試探著睜開眼,隨之映入眼簾的一幕讓她瞠目結舌。
七心梵燈之上,四道光之鎖鏈相互旋繞,融合,鎖鏈消失的同時,一個半月型的光圈呈現在燈上,放大,清晰,幻化,光照之處,一個人影由虛到實。
光芒散盡,一襲白衣的許飛赫然出現在鍾旭麵前。
“許飛!果然是你!”鍾旭咬牙切齒地指著她的敵人。
“嗬嗬,好久不見了。”悠然漂浮在半空中,許飛沒有半分驚惶畏懼,一臉微笑。
對於許飛此時的態度,鍾旭又驚又氣,驚的是他明知道自己的魂魄已經被攝走,居然還能如此泰然自若;氣的是在這個時候,他還能笑得那麽厚顏無恥理直氣壯。
“哼哼。”鍾旭冷笑,“真是好久不見了。趁你還能看見,就多看看吧。我怕你以後再沒機會看到我了。”
“是嗎?那真是件讓人遺憾的事呢。”許飛落到地上,攤開兩手不無遺憾地說。
“我對你之前犯下的罪行既往不咎,而你卻對我一再下毒手,原因是什麽我不知道。我知道的,是旁觀者一族即將永遠失去一位優秀成員。這的確是件非常非常遺憾的事。”鍾旭揚起頭,強壓下心頭怒氣,麵不改色地盯著許飛。
話音未落,那道鍾馗劍獨有的赤紅色光線已然在鍾旭雙手之間延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