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7 還是餘暉中

第二天的炮擊如約而至,這一次的目標明顯是東京的工業設施。

昨天炮擊的重點區域中大多數是民居,尚且引起了到現在還沒有熄滅的大火,當炮彈落在儲存了大量易燃易爆物質和工業燃料的工業區時,情景隻能用“人間煉獄”來形容了。

而且,橘琴黎懷疑美國人炮擊的時候使用了和日本海軍秘密研製的三式陸攻榴彈類似的特製炮彈,理由是今天的戰列艦重炮造成的響動比昨天要少,但毀傷效果卻明顯提升,三式陸攻榴彈和普通高爆彈之間也存在類似的差別。

“真是可怕。”麻美的聲音通過魔導通訊傳來,“希望這些區域的撤退已經完成了才好。”

橘琴黎沒說話,這種時候她不可能告訴麻美真實的情況。更何況,就算疏散已經完全完成了,被攻擊的這些工廠還是會留下很多簽了誌願書的工人在加班加點的生產。而隻要有工人留下,他們的家人也很可能會留下。

此外,還有警察、消防等國家雇員與他們的家眷。

可以預見,下方那熊熊烈焰正在吞噬著許許多多人的生命。

美國神姬依然和昨天一樣,遠遠的呆在艦隊上空,不過這一次美國人的戰姬沒有起飛,看來是想要節省戰姬的精神力。

相比之下日本這邊,戰姬們就算想要降落休息一下,也會立刻招來炮火的轟擊,所以隻能飛離戰艦觀測機的觀測範圍才能降落換班。

當然,這邊也不是完全沒有對策,今天一早就有陸軍的飛行戰姬以地麵機動的方式從八王子等基地出發,埋伏在這東京外圍各處,隻要美國人發動真刀真槍的攻擊行動,這些戰姬就會傾巢而出給美國人一個驚喜。

但遺憾的是,美國人今天似乎也不打算主動攻擊,他們隻想盡可能的發揮艦炮的火力優勢而已。

不,琴黎搖搖頭,這隻是表麵上的目的,美國人其實正在等候按耐不住的日本神姬主動送上門去。

他們隻要再持續施壓幾天,這種情況就很有可能出現。

實際上,現在琴黎就有衝動衝上去和敵人死戰到底,說不定還能有機會拚掉一兩個神姬。就算打不過,神姬力量被粉碎之後日本也再無一戰的力量,那麽眼前這可怕的炮擊也就可以到此為止了。

從平民的角度看,這說不定是一件好事。

不,這肯定是一件好事,隻不過他們可能會因為之前的宣傳,而陷入混亂與悲傷之中——之前日本帝國的宣傳機關一直在向平民們灌輸這樣的概念:日本是個偉大的新興國家,未來是屬於偉大的日本的。

而現在,這個偉大的日本竟然被在如此短的時間內擊敗了,國民一定會陷入混亂之中。

但在那之後,他們想必會漸漸發現,這樣總比被從他們看不見的地方飛來的巨炮炸得粉身碎骨要好。

琴黎想著這些無關緊要的事情,看著美國人的大炮一點一點的將腳下的東京變成一片燃燒著的廢墟。

距離東京不遠的八王子,禦前會議在緊張的進行著。

“國際聯盟的調停到底什麽時候才會來?”裕仁天皇高聲質問自己的外相,“你不是說我們在國聯的代表特別能說會道一定能爭取來調停的嗎?”

外相隻是低著頭,一言不發。

其實在座的所有人都清楚,國際聯盟才不是什麽正義組織,能在國際聯盟中說上話的國家哪一個不是吃人肉不吐骨頭的貨色。

現在美國艦隊進展如此順利,國聯才不會進行調停,各國現在所想的,應該更多的是如何瓜分日本留下的遺產吧。

這就是國際社會,這裏從來沒有所謂的正義,有的隻是純粹的叢林法則。

強者吃肉,弱者去死。

裕仁天皇還在發著脾氣,他暴跳如雷,訓斥著外相的同時,也不斷的含沙射影責罵抵抗不利的陸海軍將領們。

除了西園寺公望之外的所有人都低著頭,默默的承受著天皇的怒火。

終於,裕仁天皇自己罵累了,他一麵大口喘氣,一麵拿起桌上的水杯,喝了一大口水。

放下水杯後,他長歎一聲。

“朕還不如當初就聽從橘琴黎小姐的話,讓海軍主動出擊,奮力一搏呢。”

天皇的話,讓陸軍的將領們的臉色都變得十分的難看。

可天皇一轉話鋒,就直接將矛頭對準了海軍:“而海軍的諸位,你們在朕要做出選擇的時候,從頭到尾都保持了沉默,朕認為這也是玩忽職守的一種表現!不能在朕需要的時候提出參考建議,要你們有何用!”

於是海軍的將領們的表情也全都變得和陸軍一樣一樣的了。

裕仁天皇長歎一口氣後,便不再說話,這間被用來舉行禦前會議的臨時會議室裏的氣氛也一下子壓抑到了極點。

就在這個時候,林銑十郎深吸一口氣,抬頭看著裕仁天皇建議道:“當下,臣認為唯一能夠改變目前局勢的辦法,就是從大陸方麵,將我們最後一名神姬調動過來。這樣我們可以齊集四名神姬之力,一起出擊,在東京灣內和美國人一決勝負。”

“哼,”裕仁天皇看了林銑十郎一眼,實際上在之前的會議中就已經討論過這種方案了,但當時陸軍堅決認為應該在大陸方麵保持一名神姬,所以否定了這個方案,現在他們重提這事兒,自然讓裕仁天皇十分的不愉快,“早知道這樣,當初你們為什麽反對集中四名神姬的方案?現在再要將林檎小姐調動回來,豈不是給美國人在海上偷襲的機會嗎?從濟州島的監視哨的報告看,美國人的潛艇肯定已經滲透進了對馬海峽,你們難道不知道嗎?已經有運輸船失蹤了啊!”

“隻要傾盡海軍之力去保護林檎小姐以及她的魔導裝甲就夠了。”林銑十郎用銳利的目光瞪著海軍的將領們,“說到底,按照之前禦前會議商定的方案,保證本島和朝鮮半島的海上交通不應該是海軍的職責麽!為什麽這才一周不到,就損失了四艘運輸船?”

“美軍潛艇裝備精良,而且官兵訓練有素,實在防不勝防啊。為了應對美軍潛艇威脅,海軍早就申請建造多艘專門的反潛驅逐艦,但最終這個提案被陸軍的各位拿去在大陸上修要塞了。”海軍方麵也毫不客氣,立刻開始翻舊賬。

裕仁天皇不由得扶額,看起來他此時一定十分的頭疼。

“夠了!”他說,在另一個時空的他可沒有這樣的氣量,三番五次的喊停海陸軍之間的互相指責,“再爭論這些已經毫無意義。現在看起來除了同時出動全部神姬之外,我們已經沒有獲得勝利的途徑了,而不勝利,等待我們的就是亡國之恨。海軍立刻傾巢而出,保證朝鮮和本州島之間的海上交通安全,陸軍方麵則立刻著手林檎小姐的調動準備。所有行動都必須盡快!就這樣!”

說完裕仁天皇站起來,看也不看禦前會議的諸位,站起身來頭也不回的離開了房間。

而被留下來的大小官員們全都起立維持低頭默哀一樣的狀態,直到皇帝離開。

在裕仁天皇和高官們商討退敵之策的同時,寅次郎正走在回東京的路上。

向外逃離的難民們都用奇怪的眼神看著寅次郎,不知道這個隻提了個小皮箱的男人那麽急匆匆的往東京去到底作何打算。

有好心人開口提醒寅次郎:“別往回走了!東京已經完了!”

每當這種時候,寅次郎就露出笑容,向提醒自己的人道謝,然後堅定不移的繼續向著東京前進。

半路上,他把自己的皮鞋給了一位沒有鞋穿,腳掌都已經磨得全是血的年輕人,自己從皮箱裏的行李中拿出備用的拖鞋穿上。

告別那個年輕人後走了沒多遠,他又把自己的西裝給了一位看起來正在發燒的孩子,讓他當作被子蓋在身上。

十月的日本已經寒意滿滿,隻穿著薄棉衣的寅次郎卻一點都不怕寒風。

時不時會有飛機從寅次郎頭頂飛過,每次他都和其他難民一起揮舞著手上的東西向飛機歡呼。可快到中午的時候,當一個雙機編隊再次飛躍難民上空時,隱藏在鐵路旁邊山坡上的高射炮忽然開火了。

一架飛機立刻被打著了,從天上栽下來,摔在鐵路旁邊的稻田裏,位置就離寅次郎不遠。

好奇之下寅次郎稍微靠近一點那飛機,卻猛然發現從駕駛艙中探出上半身的屍體竟然有著一頭黃頭發。

“天呐,我們剛剛都在對著什麽人歡呼啊!”寅次郎一邊搖頭,一邊繼續逆著人流,向東京走去。

大概中午的時候,寅次郎聽見了雷鳴。

他疑惑的抬頭看著天空,嘀咕了一句:“這天氣挺好的,不像是要下雨的樣子啊,怎麽會打雷呢?”

這時候經過他身邊的中年人用混合著疲憊和恐懼的聲音說:“那才不是打雷,是美國人的炮擊啊。”

寅次郎看著中年人,愣在原地,片刻之後他扭頭望向聲音傳來的方向,低聲嘀咕了一句:“炮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