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我跟父親半開玩笑地說:“爸爸,咱們家在村子裏的輩分,也未免太低了吧?我這隻要一出門,不是要喊奶奶,就是得叫爺爺,連屁大點的小孩兒,最少我也得稱個小叔子!”
父親則每次微笑地回答我,說:“那咋著,這輩分的大小,又不是我能決定的。再說了,這不也顯著咱們家年輕嘛!”
我無奈地搖頭一樂嗬,說:“哼!可不是呢。爸爸!確實挺顯年輕的!這家夥的我隻要是一出門,不是當人家大侄子,就是成為長輩們的大孫子了。哼哼,可真是夠年輕的了!”
在東梁垓這個不到三百人的小村莊裏,我的老爺爺、老奶奶們,簡直是太多了。讓我數都數不過來,若是出去我家這個大院子,見到村子裏的長輩們,我隻要一開口,至少一輩人就出去了。
這一次我要說的老奶奶,跟我們家是在一個胡同裏,是一位愛說愛笑的長輩。在我們東邊院子家的後麵,與我家隻相隔一戶的人家。
在我還曾經是少年時,老奶奶就搬到外地了。我也已經很久很久,沒有見到過這位,很慈祥且愛說愛笑的老奶奶了。
老奶奶很喜歡留有一頭,黑白相間的短發。她的發質非常的好,就像喜鵲窩那般的茂密;一對濃密的眉毛下,擁有一雙炯炯有神的大眼睛,時刻透露著一股機靈勁兒;口中長有一排非常整齊的牙齒,門牙上還鑲嵌了兩顆大金牙,若是老奶奶一笑起來,會特別的光閃奪目。
在我大約五歲的年紀時,我的這位老奶奶,可真是沒少忽悠我。然而兒時傻傻的我,無論老奶奶怎麽樣的忽悠我,她都能夠很成功地,讓我上了她的當,而且就算老奶奶,屢次地來“騙”我,我還就是那麽的信任她,從來不會去懷疑,老奶奶對我說的每一句話。
每一次老奶奶,把我忽悠回家,準能讓我空歡喜一場,一次又一次地去撲個大空。老奶奶卻跟沒事兒人似的,不是坐在大街上的石凳上,就是靜坐閑談與家中,繼續跟鄰居們談笑風生,不停地拉著家常,談論我被她忽悠的過程,並坐在那兒哈哈地大笑。
那老奶奶到底在笑什麽呢?兒時的我在內心裏,著實充滿了疑惑,待我慢慢長大了以後,我才驚奇地發現,原來我早已經成為了,老奶奶忽悠消遣的對象了。
嗨,現在回想起來自己,曾經那兒時的天真,都是那麽的有趣兒。可是,隻要她們大人們,能夠開開心心的,小時候時的自己,就算被消遣了,那就被她們消遣了唄,又少不了一塊皮,也掉不了一點兒肉,還能給他們帶來無盡的歡樂,那何樂而不為呢。再說了,這也許是每個人的童年,會給尊敬的長輩們,帶來的蓬勃朝氣吧;又說了,誰讓老奶奶還是我,很敬重的長輩呢。
這不,由於我後來的不安分,我又被老奶奶逮著,可以消遣我的機會了。
老奶奶的智商再一次上線,馬上準備要忽悠我了。有一回,母親帶著我,去老奶奶家裏麵串門兒,那次好巧不巧的是,當天正好又趕上了,鄭垓的集市開了。然而此次有點不同的是,這一次是父親去趕集了。
剛剛一進老奶奶的家門,她就很熱情地跟母親打著招呼。
“孩兒他娘!來啦!快進來坐呀。娞們喝完湯了嘛。”喝湯在東梁垓,代表著吃飯的意思,坐在正屋裏的老奶奶,趕忙起身打開屋門,熱情地迎接著母親的到來,我則跟在母親的身後,也有模有樣地學著來串門了。
母親也很熱情地回複老奶奶,說:“他老奶奶,俺們都喝完湯啦,這不,喝完湯沒事兒了,帶著二小來娞家,串門兒來玩了。”
“來唄,來唄。”老奶奶嘴裏邊說著,邊給我們拿著凳子。
“孩兒他娘,快坐,快坐。一會兒再喝點湯唄,今兒揍飯(做飯)揍哩多著呢。二小來,娞吃飽了不?”老奶奶在回答母親的同時,又滿臉笑容地詢問著我。
兒時的我特別的饞,對一切的美食,都沒有太大的自控力。於是,我操著潤嫩的童音問:“老奶奶,娞做哩啥好吃的呀!”
老奶奶說:“老奶奶燉哩肉!燉哩香噴噴的肉肉,還熬哩疙瘩槐花湯咧。”
一聽到有肉吃,本已經吃完飯的我,感覺自己的小肚子裏,還能騰出來那麽點空間,去裝下這香噴噴的肉肉。
我說:“老奶奶,我要吃肉肉。”
“哎呦,我哩個小來,你的小肚子還能裝下呀!咱不是剛吃完飯嘛。”母親驚訝地插了一句話。
“我不,媽來,我就要吃肉肉!”我依然倔強地堅持要吃肉。
老奶奶看到我這個饞勁兒,實在是忍俊不已,笑著對我說:“好好好!老奶奶這就給俺小盛肉起,等著哈。”
當老奶奶把肉盛回來以後,我框框的又是一頓狂炫。母親與老奶奶坐在旁邊,看著我這個饞樣,都有點驚呆了。
母親,說:“小來,咋著,娞媽沒在家喂飽你呀!還是娞老奶奶家的飯,比我做哩好吃呀。”
我哪有功夫搭理母親,吃肉要緊啊!我又一頓瘋狂的扒拉,待我吃飽喝足以後,轉身就跑到院子裏去玩去了。
又過了不大一會,老奶奶家裏新來串門的了。按照輩分的排序,我的稱呼他為老爺爺,這個老爺爺的輩份,比這個老奶奶的輩份還要長(zhang)!我又成了孫子中的窮孫子了。
他們正好能湊夠一桌,這是要開始,打撲克牌的節奏了。
在東梁垓直到現在,都流行著一種叫“打百分”的撲克遊戲。“打百分”的遊戲,隻用上一副撲克牌就可以了,四個人相對而坐,以黑紅配的抽牌方式,決定分成兩個小組,其中以二為亮主,然後看自己的牌型,哪個小組先亮出二來,誰就會有這一局的話語權,爭搶或打擊這局的本命五。本命五也就成為了,本局中最大的一張牌了!
其他的牌型若幹,哪一方若是得了本主五,對方就要拚命地阻止另一方得分,若是沒阻擋住對方得分,待得分的組別,得分超過了分數線,那另一方就會是輸家了。
我在老奶奶的院子裏玩著,聽到屋內的動靜越來越大。他們時而爭吵不休,時而爽朗大笑,弄得我自個兒在院子裏,也玩不下去了,被他們歡快的氣氛,給成功的吸引了。不行,我也要參與進來,跟大人們一起打撲克了。
大人們見我跑進來,開始在牌桌上搗亂了。紛紛把撲克牌給抓得更緊了,但我不會就這樣結束的,大人們往桌子上扔一張牌,我就收起來一張牌,扔下幾張撲克牌,我就收起來幾張撲克牌。好了,這下子全是我的撲克牌了。
老奶奶,喊:“一對六!”
母親,說:“一對七!”
老爺爺,道:“紅桃主,斃了!”
…………
他們下幾張撲克牌,我就收起來幾張。然後給它裝進我的兜裏,等他們想打第二局時,牌都在我的手裏了。被我謔謔的大人們,也無法繼續玩下去了。
這時候的老奶奶,就開始說話忽悠我了。
老奶奶,說:“二小,你還在這搗亂呢。娞爸爸剛從集市上回來,買了很多好吃哩!還給你買了好玩的玩具哩!你還不回家看看去,一會兒娞爸爸,就把好吃哩!好玩哩!全給你藏起來了!”
聽到老奶奶說爸爸回來了,還買了很多好吃好玩的,我當時想都沒想,跟母親打了個招呼,就一路小跑回家了。
回到家以後,我才發現又上老奶奶的當了。父親確實是回來了,但卻隻買了一把大蔥,與幾斤當季的蔬菜。
我問父親,說:“爸爸,你給我買的好吃好玩的,給藏哪裏去了?”
父親也滿臉疑惑地,問:“啥好吃好玩哩?誰給你買(說)的,爸爸給你買好吃好玩哩了?”
我說:“就是後麵俺那個老奶奶佛哩啊!她佛爸爸你在家裏,吃獨食不想帶我,還把好吃好玩哩,給我藏起來了。”
父親聽完我的話後,咯咯地一頓樂。
父親,說:“哎呦,我哩兒子來,你咋那麽好忽悠呢,娞老奶奶騙你哩。”
於是,我便氣鼓鼓地,又跑到了老奶奶家裏。
我對著老奶奶質問道:“老奶奶,俺爸爸根本就沒有,給我買好吃好玩的,你又忽悠我!哼!”
老奶奶笑得捂著肚子,母親與老爺爺們,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老奶奶,說:“哎呦,小來。娞爸爸不想讓你知道,老奶奶哪能忽悠你呢,不信你去娞爸爸屋裏,床底下去看看去,他把好吃好玩哩,都給你藏床底下啦!”
於是,我又信以為真!結果可想而知了,等我回到家以後,才知道我又被忽悠了。
當時的年齡太小了,不知道為什麽被忽悠,等長大了以後,我才明白過來。老奶奶這次忽悠我,主要他們大人們,想多打幾把撲克牌,要是我在這裏搗亂,他們一把也打不成了。
時光總是在不經意間,在指尖中匆匆劃過。自從老奶奶搬離了東梁垓,我就再也沒有機會,被她忽悠我了;像老奶奶類似的忽悠,給我兒時的童年,留下了不可抹滅的珍貴回憶。
有一年我探親回家,沒能直接買到回老家的車票。但買到了另外一個城市,乘坐火車票的中轉。
也許冥冥之中自有定數吧。那是我中轉的城市,正好就是老奶奶,搬離的東梁垓的城市。於是,我順便就去看望了她,我那個大忽悠的老奶奶。我雖然不記得是哪一年了,但這個記憶中的事情,卻一直停留在我的腦海。
當我見到老奶奶第一眼時,我整個人都驚呆了。這還是我那個,爽朗愛笑的老奶奶嗎?曾經黑白相間的頭發,現在已經全部花白了;臉上深深的溝壑,更加的明顯了;走起路來也開始顫顫巍巍了!
我問:“老奶奶,今天孫兒路過這,順便來看看您,您的身體還好嗎?”
老奶奶,說:“呀,二小來,這麽多年過去了,娞還能想著老奶奶呢。”
我說:“這咋能忘了呢,小時候您那麽的忽悠我。”
…………
又是這麽熟悉的聲音,又是如此慈愛的麵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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