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清然道人
屋子裏，清然道長宛如垂死老嫗，躺在床上，雙眼微微開合，沒半點生氣。
周楓讓霜霜離開了房間，關上門，這才坐到床邊，溫和地道：“道長，不好意思，我恐怕得做點你不希望發生的事。”
清然道長緩緩睜開眼睛，眼神漸漸匯聚，看著他，勉強道：“他放棄了？”
周楓心知這老道姑已知道怎麽回事，輕聲道：“他資質太差，做不到。”
清然道長露出一縷無奈的笑容，停了半晌，忽然道：“你知道《長生籍》到底是什麽來路嗎？”
周楓沒想到她突然提這似乎沒什麽關聯的東西，一時沒反應過來，下意識問道：“什麽來路？”
清然道長緩緩道：“長生籍的曆史，上達千年，是唐時出現的一本內家秘籍。但直到數百年後，這本書才被一位武學奇才所獲，當他長生籍修煉大成後，建立了長生宗。而我的父親，也就是長生宗現任的掌門，已是幾經興衰的長生宗第十二代掌門。”
周楓雖然不明白她突然講起長生宗來由的原因，但對這方麵的情況也是能了解越多越好，感興趣地道：“原來道長你地位這麽高，但長生氣似乎不適宜女孩修煉，你……”
“如你所見，我身上沒有半點長生氣。”清然道長聲音有點沙啞，“整個長生宗內，除我外再沒女弟子。而我之所以會逼著家父收我為徒，原本為的是證明女孩子也能練好長生籍，因為我一直認為，長生籍雖然是‘陽性’的書，那隻代表如果男人修煉，效果會更好，並不代表女孩子練不成。隻是可惜，後來的一切證明我錯了。”
周楓適時接話：“發生了什麽？”
清然道長輕籲一口氣：“我從六歲起，用了十年時間，並沒有煉出哪怕一丁點長生氣。”
周楓心裏一動。
奇怪，按說如他學習禦血寶典一樣，孩童階段人應該可以不分陰陽才對，至少起始階段總能煉出一點內氣，清然道長怎麽會半點內氣都煉不出來？自己可是十多歲了才開始練禦血寶典，仍然可以達到很高的禦血寶典水準。
難道清然道長的資質也不行？
但清然道長卻接著道：“我在同門之中，對長生籍的各個訣要理解，可以說是最強的，別人要用一周才能領悟的一句話，我隻要一兩個小時，就可以領悟透徹。可是就算這樣，也練不出長生氣來。”
周楓聽得愣住了。
這就不是領悟力的問題了。
清然道長語聲微澀：“後來，我不得不放棄，整個人極其低落，也就是在那段時間，我遇到了宣師兄。”
周楓更是一愣。
清然道長當年也該是個女孩，遇到宣天佑這種老色狼……
果然，清然道長接道：“你該能想到，他當時想對我做什麽。結果，被我趕來的同門打了個半死，扔進了宗牢。原本我心裏對他非常厭惡，所以再沒注意他，直到有天家父問我，是否要把那家夥處以極刑，我當時愣住了。隻為了調戲我，就殺了他，這似乎太過分。”
周楓傻眼了：“哈？殺了他？”不會這麽誇張吧？聽名字長生宗是個道家養身的宗派，居然這麽血腥暴力？
清然道長唇角微露苦笑道：“當晚心裏一軟，就說給他做個試驗，準備去宗牢探探他的情況，假如他再冒犯我，那就是無可救藥，殺了算了。但是……但是……沒想到，這一進去，他竟然看出了我的心事，和我長談一夜。多虧他，我解開了心事。”
周楓聽得入神，忍不住猜道：“然後你替他說情放了他？”這該是最合理的結果。
清然道長眼神古怪起來：“本來我是這麽打算的，但……但他怎麽也不肯接受，說我要是幫他，就是侮辱他的自尊。”
周楓大了嘴：“哈？”這家夥這麽有性格？！
清然道長輕籲道：“幸好當時家父有一個重要的朋友身患重病，宣師兄又正好是神醫，機緣巧合下救了家父那位朋友，才獲釋。從那時起，他就在長生宗內住了下來。我是宗內接觸他最多的人，自然而然就成了朋友。”
周楓明白過來，道：“然後你爸就收了他做徒弟？”
清然道長還沒說話，呼吸驀地急促起來，整張臉迅速轉紅，仿佛無法呼吸般神情痛苦，身體微微顫抖。
周楓一驚立刻伸手，按到她額頭上。
內氣瞬間運轉，令他清楚把握到她的全身血流情況。
果然！她的血流情況非常詭異！
早在第一次見麵時，他就從她臉色上發覺她的血流迥異常人，現在才得到證實——她的全身血速，竟然有至少十多個速度！
一般情況下，每個人身體的血流速度並不完全一致。動脈大於靜脈大於毛細血管，但在各自內部，速度卻基本一致。
但現在清然道長體內，速度差異卻至少十多個，隻是動脈血管係統內，就起碼有四五個不同的速度。
就像一根口徑固定的水管中，原本通過的水流應該相同，可是現在在水管中的速度卻時快時慢，完全違背物理常識。
仿佛在血管之中，有什麽無形的東西在阻擋血流，使之流速變化。
周楓心裏暗奇，索性加強內氣，令自己的感覺敏銳度再提升數倍。
這三天的修煉，內氣始終保持著穩定的煉成速度，長生氣仍是一點一點慢慢地煉出，同時對應的禦血氣也不斷湧現，令他現在的內氣修為，相對來這後剛剛煉出長生氣時高了至少三四個檔次，這點內氣運用仍相當裕足。
床上的清然道長仍痛苦地微顫著。
就在這時，周楓忽有所覺。
奇怪，她的血管內似真有什麽無形的東西！
血液經過那些“東西”時，速度被影響變化，才有了流速的不同！
周楓大感詫異，但事情緊急，哪還敢耽擱？立刻操控她的血流，不斷提高流速，衝擊那感覺中那些無形之物。
時間一點一點過去。
床上的老道姑顫抖的身體慢慢地平靜下來，呼吸也漸漸恢複了平靜，臉色從之前的紅潤，變回相對正常的枯黃。
周楓適時收手，深吸一口氣，感覺一陣疲乏湧來。
盡管隻是這點時間的治療，仍令他內氣消耗了個一幹二淨，果然要治好這病不是輕鬆可成，自己最初的判斷沒錯。
不過隻過了片刻，丹田內就開始湧出內氣。
周楓心情大佳。
看來自己已經從之前“走火入魔”的狀態中完全擺脫出來，內氣運轉恢複了正常，現在隻要休息個半天，應該就能回到治療前的狀態。
清然道長睜開眼，虛弱地道：“謝謝你。”
周楓一愣：“我還以為你會罵我一頓，說我不經過你的同意就治療你……”
清然道長無力地道：“過去……我堅持讓他治療，是因為他的心想要那麽做。現在他……他既然放棄，那我也沒……沒什麽好堅持的了……”
周楓一呆，突然恍然大悟。
一直以來，他和宣天佑都以為她是出於自己的意願，想要宣天佑親手治療她，現在才明白，那恐怕是她顧全宣天佑的麵子和自尊，才故意那樣堅持，為的是激勵和支持他！
哪知道清然道長輕輕地睜開眼，道：“但我不是為他，而是為我自己。當年他被家父認為是絕對沒辦法練出長生氣的人，不肯收他為徒，我強脾氣上來，偷偷把長生籍給了宣師兄。不為別的，就為我這一生從未贏過家父一次，我一定要看到宣帥兄完成我未完成的事，讓家父對我的判斷刮目相看！隻可惜……唉……到了現在，我也該放下那些無謂的東西了……”
周楓默然不語。
直到這刻，他才真正明白過來。
整件事根本是出於她的一己私心，想要和長生宗掌門爭一口氣。
記得宣天佑無意中說過，他練長生籍和學禦血寶典都是為了某個特別的原因，現在看來，恐怕就是因為他想要完成清然道長因為自己的這口氣，而對他產生的期待。
……
離開屋子後，周楓立刻看到等在外麵的宣天佑，後者急問道：“怎麽樣？”跟霜霜示意，讓她進屋去照顧清然道人。
周楓沉吟片刻，道：“她在生病之前，有沒有什麽異常？”
宣天佑搖搖頭：“當時我不在她身邊，但據她和周圍的人所說，並沒有什麽不妥，怎麽了？”
周楓雙眉深鎖起來：“她已經穩定下來，我可以治好她，但奇怪的是她的病症非常奇怪。在她的血管裏，不，應該是整個身體裏，有某種很奇特的東西，但我第一次沒辦法確認那是什麽。仿佛……仿佛一種無形的力量一樣……”
宣天佑聽完前兩句，鬆了口氣，但聽到後麵時不禁一愣：“無形的力量？”
周楓怕他誤會自己瞎迷信，解釋道：“隻是一種感覺，並不是說真的就是無形……”
哪知道宣天佑卻打斷他的話：“不，我讚成你的感覺，因為我自己也有那感覺。”
周楓一呆：“哈？”
宣天佑沉聲道：“從她發病以來，我用盡一切辦法，都沒能確認她到底出了什麽問題，說明她的病超出了現代醫學的技術能力。假如以前有人跟我說，是什麽‘無形的力量’，我會直接罵那家夥腦子有病，但從煉出長生氣後，我就明白了一個道理，那就是很多東西或許並非不科學，隻是科學還沒辦法解釋。比方說，‘內氣’是科學儀器沒辦法檢查出來的東西，但你我都知道，它確實存在。”
周楓不禁道：“有理。這樣想的話，那她身體裏那股無形的力量應該也是某種我們還沒能理解的東西，嘿，但我可以肯定，那絕對不是某種氣功的內氣。”
宣天佑歎道：“現在隻好先治好她再說，其它慢慢研究。對了，說起來玄言師叔，不，那個嶽令威最近還真的沒來找麻煩，你到底做了什麽？”
周楓沒想到他突然扯到這個話題，笑道：“你要是看新聞，就知道最近廣德居的少東嶽令威，陷入了當年一起謀殺案的醜聞嫌疑之中，自顧不暇，哪還有空搞其它的？”
兩天前他信息聯係了林諸，請後者幫忙將嶽令威和當年那宗謀殺案之間聯係的疑點借一些有名的雜誌發布出去，果然收到效果，事情越鬧越大，令警方都不得不重新派人去調查廣德居和嶽令威，雖然最後未必有什麽對後者不利的結果，但引起了輿論，至少能耽擱嶽令威一段時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