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男人,需要血脈延續。

一個家庭,需要有後代開枝散葉。

一個帝國,需要繼承人。

漢王妃有孕的消息,飛快傳遍大漢上下。盡管還不知道是男是女,可依舊是天大的喜事。

朱五雖然年輕力壯,但一國之主沒有子嗣,對於江山社稷始終是種隱患。

在傳統大臣的心裏,小到一個家庭,大到江山社稷,興旺與否看的就是兩個字,人丁。

所謂有一就有二,在群臣心中,今後的朱五不但要在軍事上率領大漢節節勝利,生孩子上也要一往無前。

漢王朱五一向儉樸,謝蓮兒有孕的第二天,謝家就選送了數十個伺候的下人進王府,滋補身體的珍貴藥材,更是送了無數。

據說謝老爺在南京著名的大佛寺,撒了漫天的香火錢,求神拜佛保佑女兒生個男丁。

隻是他不知道的是,他的錢前腳進了寺院,後腳就被官府收進了庫房。

如今朱五的治下,凡是出名的寺廟裏,都有兩個吃官飯的和尚,一個管錢,一個管賬。

百姓信什麽,給什麽,給多少。朱五都不管。但是香火錢,除留下十分之一為寺廟開銷之外,剩下的全部繳稅。

但是就這樣,朱五發現自己還是收得少了,因為再怎麽樣,和尚們都是紅光滿麵,絕對不像貧苦百姓那樣滿臉菜色。

不隻是如此,除了香火錢之外,寺院的田產,別院也全部充公。用朱五的話說,你出家人與世無爭,心無雜念要那麽多產業幹什麽,又沒兒子繼承財產!

甚至那些名刹古寺內的千年古樹,朱五都讓人標了記號,從此以後不屬於寺廟的財產,不得輕易砍伐觸碰,掉一片葉子,和尚全他媽還俗唱戲去。

而且心血**之下,還寫了一首打油詩。

十年木成樹,百年樹有魂。

千年聽佛法,不見念經人。

秋日總落葉,枝椏映黃昏。

光陰成滄海,和尚戀紅塵。

然後,朱五恬不知恥的叫人把這首詩,刻在寺院的影壁上,說留給後來人參悟。

結果引來許多進京趕考,借住在廟裏的文人士子,紛紛猜測。

猜測也沒什麽結果,不過民間對於這位乞丐出身的漢王,在文化功底上有了一定了解。

漢王拿刀還行,筆嘛就算了!

謝蓮兒有孕的第十天,大漢洪武元年,第一科秋闈在南京鹿山書院,正式開始。

南京,曾是華夏衣冠南渡後,天下文才匯聚之地。千百年來,才子佳人的故事總是在這裏不斷上演。

可是漢王朱五不解風情,不但對和尚狠,什麽風花雪月的場景也都給禁了。

使得這次秋闈多了幾分肅穆,少了些傳說。

秋闈開始當天,長街十裏全是戒備的漢王親軍,鹿山書院被內外隔閡,頗有些後世高考的味道。

大路兩邊,都是來一觀大漢文曲星風采的百姓,肩膀挨著肩膀,前胸貼著後背,也有些後世高考的味道。

朱五和李善長,汪廣洋等文臣,坐在考場對麵的茶樓二層雅座,笑看士子們精神抖擻的入場。

“主公!”李善長在邊上笑道,“近日,京城房貴。各地來的士子,硬生生把南京城客棧的價格提高了三層。許多貧寒人家的學子,不得已都住進了寺廟。”

這本是應景的說笑,難得今日不說些殺呀砍呀的生死大事,也不說什麽糧食稅收,讓人煩心的事。開科取士,就說該說點有意思的。

豈止,朱五卻微微皺眉,一本正經問道,“貧寒人家的士子多嗎?”

李善長一時語塞。

汪光洋笑道,“十分之三左右!”

“這樣!我說個章程!”朱五想想,笑道,“從南京府那些充公的宅院裏,挑出一處,專門給那些來京的貧寒士子居住。同時,戶部拿出一些錢。不,從我漢王府的用度裏抽出一些銀錢,給家境貧寒的士子,當作來回的路費。”

“主公聖明!”

眾文臣肅然起立,齊聲說道。李善長還好,那些後來投效朱五,身上有著蒙元舉人進士功名的臣子們,甚至有些動容。

“主公此舉乃千古佳話!”

汪廣洋就是這些人中的領軍人物,蒙元進士及第,當塗歸附效力。

李善長倒是有些稀奇,朱五這人打心裏對文人不屑,對讀書人的功利心更不屑,今天怎麽忽然變得禮賢下士起來。

此時一聲炮響,考場的大門緊閉,幾個漢王親軍門神一樣站著。

“我雖然有時候言語對讀書人,有些刻薄。但我心裏,真是愛才之人。”

朱五短著茶碗,緩緩說道,“我雖然出身不好,可是我最敬重讀書人。國家要取士,士從讀書人中來。

縱然有些讀書人,越讀屁股越歪,但是不能一概而論。不能因為一些臭蟲,就忘了咱們漢人,千年以來士大夫的氣節和能力。”

群臣又是馬屁如潮,“主公聖明!”

“聖明不聖明的,你們說了不算,百姓說了算!”朱五又笑道,“是不是好官,是不是有氣節的讀書人,也不是你們說了算,不是考試說了算,更不是我說了算。還是人家百姓說了算。

國家取士,取出什麽樣的士,最能反映一個王朝的風貌和精神。比如大唐雄邁,選出的士,既能去國還鄉,憂國憂民,又能山川錦繡,壯懷激烈!”

文臣們不住點頭,甚至許多人心裏偷偷想,漢王到底什麽出身?觀其言行,可不是百姓之家能教育出來的。

“可是到了大宋呢,除了一個先天下之憂而憂之外。全是些風花雪月,花團錦簇繁花似錦之輩。整天除了這個風,那個雨,要麽就是這個情,那個愁。

洋洋灑灑寫出來的全些玩意,我就不明白了,朝廷供養著吃喝,有他媽什麽好憂愁的?再不就是這個什麽愛呀,佳人呀。領著朝廷的俸祿,寫著這些,算什麽讀書人?”

(我故意塑造朱五,就是這麽一個不學無術的人)

此時群臣的麵色,又怪異起來。剛覺得你說的不錯,馬上又開始胡謅八扯。

幸虧身邊沒有史官,不然成為千古笑談。有宋一代,憂國憂民的辭人,詩人數不勝數。

不過他們也隻能在心裏想想,就算說了朱五也照懟。光有情懷算個屁,幾個上戰場啦?

眾人皺著眉頭,就聽朱五繼續說道,“所以我更偏愛貧寒的士子多些,咱們大漢不需要大唐那麽雄邁,但也不能大宋那般風月。

選出來的士,不需要什麽詩詞歌賦,需要的是腳踏實地,知道民間疾苦,知道怎麽讓老百姓過安定日子,知道咱們讓百姓吃飽。”

如此一說,眾人都正色聆聽。

“腳踏實地,勤勤懇懇,就是我的對取士的要求!”朱五笑了笑,又正色道,“我打算單獨再建一部,設主管大臣,與六部並列。”

怎麽忽然說這個了?

眾人耳朵都豎了起來,六部並列的大臣,那可是大漢的核心人物了。

唯獨李善長心中嚇的要死,千萬別在這說什麽廉政公署,千萬不能說。

否則,下麵的科舉就泡湯了。

朱五的目光在這些官迷的臉上,掃掃笑道,“學部!”

學部,禮部不是正管著天下士子讀書人嗎,怎麽?

“學部,不單管天下的讀書人,士子!”朱五繼續說道,“學部要在大漢疆域之內,建立公學。每個縣城起碼一個,人口的上縣可以兩個。”

這不是就是官學?許多人心裏想道。

“公學從原來的官學演變而來!”朱五似乎知道這些人的心思,說道,“但是和官學絕對不同。首先第一點,百姓中,身家清白的良家子可免費讀。”

“嗡!”群臣們忽悠一下,這可是前所未有的事,更是青史留名的事。

“教書的先生就從當地的讀書人中選,再過些年咱們國子監有學生了,也可以選派到地方教書,當然當教書先生是拿不到幾個錢的。不過,履曆嘛,嗬嗬!”

眾人屏聲靜氣的聽著,腦子裏飛快的運轉。教書不能全看錢,為人師表本就是讀書人追求的東西。

再說,再窮也不會窮了老師。父母官讓地方大戶人家捐獻一點,盡夠開支了,何況還有履曆一事。

“縣公學起蒙為主,不拘泥於讀書認字,也可以教一些算數記賬之類可以謀生的學問。”

朱五慢慢說道,“公學三年製,一年考一次,成績優異的。可以送到府學,繼續免費學習。貧寒的子弟,可以住校,反正房子有的是,不差一張床。將來咱們江山一統,還可以設立獎學金,專門獎勵窮人家的讀書郎。”

眾人心中驚濤駭浪,如此一來開啟民智,盡收天下民心,這是古之少有的德政呀!

“我說這些,隻是我初步的想法,也隻是一個方向。具體的還要你們這些大臣去商量,卻琢磨,去定!”

朱五接著笑道,“我這輩子兩大心願,一是讓天下人吃飽,二是天下少年人人知書達理,不當睜眼瞎。

雖然如今蒙元壓咱們一頭,大漢最終的結果還未可論,別人聽了這話,會說我大言不慚。

但是不能因為天下未定,前途未卜,這些事就不去做。因為天下大定之後,還有大定之後的事!”

眾人心潮澎湃,漢王如此心胸氣度,天下何愁不平。

此時,朱五對沉思的李善長笑笑,“老李,學部是花錢的部,以後少不得和你這個大管家伸手要錢,你要是為難和我說,我可以從鹽稅裏,每年抽點出來!”

“不用!”李善長激動的站起來,拜道,“主公,戶部有錢!這個錢隻要用在天下讀書郎的身上,臣就是刮地三尺,也給弄出錢來!”

“好好好!”朱五連說三聲好,“我就知道你老李是明白人!”說著,又看了眼眾人,拉長聲音說道,“這個學部大臣嘛?”

文臣們趕緊立起耳朵,目不轉睛的看著朱五。一些身上有功名的人,甚至在想,要不要上書,請調學部。

朱五笑了笑,忽然話鋒一轉,“我看,不如這個學部大臣,咱們找天下的名儒擔任!大臣麽,有正有副,一個人也管不了這麽大攤子,多請幾個有名的大學問家,如何?”

“主公聖明!”

眾人臣讚,唯獨又是李善長沉思不語。

因為朱五那笑容他太熟悉了,他這又是給誰挖的坑,又要算計誰?或者說,算計某一個群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