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南京,漢王府,朱五書房。

“老三應該是到了!”

朱五看著標注著江西諸地的地圖,眉宇之中帶著淡淡的焦急。

“早就到了,沒準都打上了!”

坐在一邊的席老頭從隨身的盒子裏拿出兩個漂亮的酒杯,放在桌子上,說道。

“小五,甭惦記了,既然放權就得放心,孩子大了總得出們,老不放心,他老成長不起來。現在才是江西,將來雲貴川,兩廣,還有北邊那些地方,不都得他們去打嗎?來,喝兩盅!”

是呀,天下的仗一個人打不過來。當了漢王注定要多數的時候,坐陣中樞。

朱五笑笑,轉頭道,“也是!”隨即一笑,“這玻璃杯漂亮!”

透明的高腳玻璃杯,上麵刻著纏枝花紋,在書房的燈火下,熠熠生輝。

“工匠坊那邊的新玩意。”席老頭笑道,“你打高郵之前,老頭不是跟你要銀子,在工匠坊新起了一個琉璃廠嗎?做的就是這玩意!”

朱五看著杯子點點頭,這些是事他都知道,就算老頭不說,也有人說。

工匠坊那地方除了老頭,沒人愛去。前幾日,工部新選拔的官員進去一次,回家吐了三天。

說裏麵烏煙瘴氣,聞之做嘔,不是人呆的地方。而且,李善長也跑朱五這打官司,工匠坊那邊排出來的水,都是黑臭黑臭的,有百姓的牲口喝了,腸穿肚爛而死。

不用猜朱五都知道,是化學,工業廢水。

席老頭最近在研究著新玩意兒,工匠裏有個秘密地下世界,除了席老頭和他親手帶出來的幾個人,誰都不能進去。

就連朱五,也不能。以前話沒說開的時候,朱五心裏還有點小小的不滿,但是現在,隨他去。

“葡萄美酒夜光杯!”席老頭不知道在哪淘換的葡萄酒,笑著倒上,“李白喝酒的杯子,肯定沒這個好!”

“人家用的是玉杯!”朱五笑笑,指著玻璃杯說道,“老頭,這玩意可能賣個好價錢,你看這玻璃杯上的花紋,如果不局限於纏枝,畫點鮮花,小鳥兒,或者作畫。然後鎏金,帶彩,不更值錢嗎?”

席老頭想想,“那麽弄就俗了,自然美最好看。你整花裏胡哨地,忒俗!”

“除了這些玻璃杯,玻璃壺,玻璃窗戶,你也抓緊給開發出來!”朱五笑道。

“雕蟲小技!”老頭剝了一個新鮮的醉蝦,“不過這玩意,也就看個新鮮。於國於民,沒什麽大用處!”

“能換錢,還沒用?”朱五端著高腳杯笑,“哎,老頭,你幹脆使使勁兒把鏡子研究出來得了!那可是一本萬利的買賣。”

席老頭喝著酒,咧嘴說道,“老頭我是國士,現在研究的都是百年大計。這些小玩意,就是增添些生活樂趣。”

說著,老頭指著自己的鼻子,“你知不知道我多忙,早上在學校,晚上去工匠坊。你現在是漢王了,江南的財稅足夠支撐漢軍的開銷,你別總掉錢眼裏,這個也賣,那個也想賣。

你要真想賣,回頭我把配方和製作流程寫出來。你單獨弄一個廠子也好,高價賣給商人也罷。治國,不能靠這些小道,就算製出來了,幾個百姓能買得起,於民生無益的玩意!”

代溝,絕對的代溝。

出身於現代社會,雖然朱五沒做過生意,也沒什麽經商的天才。但是他知道,這種稀缺的,嶄新的商品壟斷起來,能產生多大的財富。

可是這席老頭,僵化,思想太僵化。什麽是於民生有益?創造財富,就是民生。

商業興旺,工業興旺,手工業興旺,就是民生。

“還高材生呢!哼!思想僵化,不知變通!”

朱五心裏腹誹,嘴上笑道,“老頭,反正你那邊已經有了琉璃廠了,造這些東西順手的事!你別告訴我,生產那些琉璃罐子,瓶子,就是為了裝那秘密武器!”

正說著話,外麵傳來腳步,謝蓮兒帶著胖丫端著幾盤菜進來。

“給你們爺倆加菜!”謝蓮兒笑著把菜放下,目光落在如水晶一般透明的玻璃杯上,情不自禁的哎呦一聲。

她出身富貴,什麽好東西都不稀奇。可是眼前這幾個酒杯,還真是看都沒看過。

“好看吧?”朱五笑笑,拿到謝蓮兒的麵前,“老頭送咱們的禮物,就當是咱們結婚的份子錢!”

“多謝席真人了!”謝蓮兒笑道,“太貴重了!”

席老頭強笑,“喜歡就好!”

心裏卻恨的牙癢癢,老子沒說給你,琉璃廠那邊就這麽一套最好的,老子自己還想留著喝紅酒用呢。

想當年老子在歐洲留學,最喜歡喝紅酒,這都多少年沒喝到了。

“蓮兒,你說這玩意能賣多少錢?”朱五心中一動,問道。

謝蓮兒想想,說道,“不好說。不過,如果這東西出了海,到了波斯大食那邊,怕是多大的杯子,換多大的金子!”說完,轉身道,“你們爺倆喝著,不打擾了!”

等謝蓮兒走後,朱五得意的笑笑。

“都不如我媳婦有見識?聽見了嗎?多大杯子換多大金子!多換點金子不好嗎?充實國庫,充實銀行!金子多了,才有底氣發型紙幣。”

席老頭明顯有些發愣,他兩世為人,對錢都沒什麽概念。上輩子從工作開始,吃喝拉撒睡都有人管,到月發工資,也沒什麽花錢的地方。

這輩子是個道士,雲遊四方的時候,靠著自己的學識,也能混個酒肉錢。

對於金錢,他實在沒什麽概念!也沒那麽多想法。

乍一聽說,多大杯子多大的黃金,顯然超出了他的世界觀。

朱五一看他表情就明白了,老頭是心裏受到衝擊了。

別看他一身才學,國士無雙。但這老頭是個老頑固,對於做買賣,大商人有種抵觸。

所以平時很少和老頭說,後世多麽奢靡。要是告訴他,後世一個元青花,能賣好幾億。

丫不得直接瘋了!

半晌,席老頭才回過味兒來,吧唧著嘴道,“要這麽說,回頭我調整下生產方向!”

朱五笑了,隨口問道,“你那些跟著老三去的工兵,帶的什麽秘密武器呀?”

席老頭慢慢的喝了口酒,“白磷!”

“什麽?”朱五噌地站起來,酒灑了他一身,說話都帶著顫音,“老頭!作孽呀!”

朱五雖然是個實打實的學渣,當兵的時候也個不求上進的孬兵。

可是白磷這東西他是知道的,有一次部隊組織看電影,看的就是漂亮國轟炸東京,打那些藏在地道裏的小腳盆,用白磷的影像。

那場麵,可以一點不覺得痛快,反而讓人做噩夢。

“你咋呼什麽?”席老頭瞪眼道,“就是白磷,不是白磷彈!老頭還沒那麽大本事,造出威力那麽大的玩意兒!”

“真的?”朱五正色道,“老頭,你別騙我!”

席老頭歎口氣說道,“這玩意到底有多厲害,我比你懂!老頭雖然缺德帶冒煙,但不會拿無辜的人命開玩笑。”

朱五這才放下心,“你好端端的研究它幹什麽?”

“我是要做磷肥!”老頭吃了一口菜,滿條斯文地說道,“千百年來,咱們老華夏,一直是土地兼,吃不上飯,並引起戰爭。哪次戰爭,是不是全天下死一半人才能消停!

老頭就想,土地兼並是一回事,但是糧食產量也有原因。所以,就想著把化肥這些東西研究出來。

你還別說,二十年前我雲遊天下的時候,在山東住了兩年,幫一個莊子用土方法做出來的磷肥,讓他們多收了三成糧食。”

說著,席老頭的臉上露出微笑,“莊子的人都瘋了,直說老頭是神仙,要立廟!”

朱五慢慢給兩人倒上酒,“後來呢?”

“老百姓太熱情,後來老子跑了!”席老頭喝酒大笑,“化肥農藥這些東西,不是啥難事兒!老頭想,弄出最佳的配方,你推行全國。”

說著,和朱五碰杯,“你不說了嗎?咱爺倆這輩子最大的奔頭,就是讓老百姓吃飽!”

朱五和他捧杯,笑道,“讓他們都吃飽很難,但是必須朝著這個方向去做,不然我們來這個世界的意義,就不正確了。我們是來建設,不是來破壞的!”

二人相視笑,盡在不言中。

隨後,喝著小酒,說著閑話,享受忙碌一天的輕鬆。

“老頭,你那實驗室藏那麽嚴實,啥時候讓我看看?”朱五笑問。

席老頭帶著酒氣笑道,“你又不懂,看啥?”

“咱倆還整這麽藏著掖著幹啥?”

“那也沒擋住你漢王呀?”席老頭調侃道,“火藥方子,你拿去了吧?”

“不是!我!嗨!”

朱五頓時臊得滿臉通紅,尷尬的要死。

“那是過時的!”席應真笑道,“我呀,已經開始研究炸藥了!”說著,拍拍朱五的肩膀,“小五,別急,早晚都是你的。不讓你看,一是因為你不是專業人士。二呢,有些東西,你看不到反而是好事!”

“喝酒喝酒!”朱五尷尬道。

席老頭笑著舉杯,心裏在說。

“小五,其實我是個魔鬼。我不想,把你也變成魔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