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複員
黑娃走了後我是真的受不了了，整個人徹底崩潰了，我知道我沒有那種特殊的取向，但是我真的愛他，比愛任何一個人都愛，甚至是超過了愛自己的父母，超過了愛自己！
他走了後，除了追悼會，我一直沒有說話，大隊長讓參謀長來安慰我，雖然我打過他，但是他不記仇，我也不再恨他了，真的不恨了
隻是他說的所有的話我都聽不到，我甚至感覺不到他的存在，應該說是感覺不到所有的人的存在了吧。那時的我是一個人，一個孤立的人，和我一起的隻有黑娃，隻有黑娃的魂。參謀長沒有辦法，中隊長沒有辦法。
那天三娃終於忍不住了，把我拉到靶場，那裏是我最愛的地方，但是我是被他拉去的，我不敢麵對那裏，那裏有我太多的影子。
在訓練場，三娃給我說了很多，但是我真的聽不到，我隻能看到他的嘴巴一張一合，嘴唇翻的太快了，我來不及從嘴唇的形狀去猜他說的什麽話，我的耳朵裏麵隻剩下狙擊槍的槍聲，就是那個打死黑娃的88狙擊的槍聲。三娃打了我，我沒有還手，因為我沒有力氣，那麽多天了，我什麽都沒有吃，隻靠輸液來維持生命。三娃也沒有辦法。
七**找我，他救過我，是的，我記得他，我還認識他，就算是在我要死的時候我都記得他，認識他，我還可以聽到他和我說話。
“你到底怎麽了？你不要這樣可以不啊？大家都很擔心你你知道不？”
“恩，黑娃，我也很擔心黑娃，他現在肯定很冷，他頭被打爆了，現在他沒有眼睛，他看不到路了，所以他找不到路回來，我想去接他回來，我可以做他的眼睛。”
“我操你媽的，黑娃已經死了，他死了，媽的，他真的死了，他再不會回來了。他現在正看著你，看到你這個樣子他會傷心的你知道不？他希望你幫他完成他沒有做完的事情，你他媽的卻這個樣子，你對的起他嗎？你
”後麵的話我聽不到了。聽到七**也說黑娃死了的時候我的眼淚終於流了出來，猶如長江之水滔滔不絕，七**抱著我，我們一起哭，但是我推開了他，我不給他抱，隻有我的黑娃才可以抱我。不知道哭了多久，七**問我：
“你到底想這樣多久？你想讓大家擔心你多久？”
我沒有回答，傻傻的看著他。
“老祖宗，我求你了，你說說吧，你到底想怎麽樣啊？你回答我可以不啊？”
“我想複員，我不要呆這裏了，我要走
“我操你媽，你這個孬種，老子那一槍白為你挨了，你居然說這樣的話！”
“不，我真的要走，呆在這裏我腦子裏麵全是黑娃，一直都是他，所有的都是他，不，我要走，是的，我要走。我現在就去找中隊長。”我站起來就要往外走。
但是我被七**拉了回來，摔在地上。
“你不要衝動，你再想想吧！”然後就把我鎖在屋子裏麵，要是以前的話這個門是肯定鎖不住我的，一腳就可以給它踢個粉碎，但是這個時候，就是給我鑰匙我都不知道能不能打開。我坐在角落裏，想著和黑娃一起的一幕幕，想著從前，想著我們的每一次任務，想著我們***鬧，想著我們喝酒，想著我們打糾察，想著
太多了，腦子要爆炸了，不知道什麽時候我睡著了，等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特大醫院了。大隊長、參謀長、中隊長、七**、三娃都在，我找黑娃，但是沒有找到，才想起黑娃已經不在了
“大隊長，我要複原，答應我！別勸我！我想得很清楚！”我對大隊長說，當時有點激動，沒有注意到手上還打著點滴，一下把針給扯了，血流了出來，我不覺得疼，但是看到血的時候好害怕，那是不是黑娃的血？我卷著被子蜷縮著，大隊長讓他們全都出去，隻剩下他和我在一起。
“現在就隻有我們兩個人了，你想複原的事情我已經聽說了，你想清楚了嗎？”
“是的，我想清楚了！大隊長，你就答應我吧！”我真的是在求他。
“好，我現在就給你一個答複——不可能，你知道國家要培養一個你需要花多少精力、多少金錢嗎？就這樣你就想走？你對的起誰啊？”
“不，大隊長，真的，我腦子裏麵全是黑娃！我知道對於一個狙擊手而言，如果有人在他心裏占據了這樣的地位那他就再也不能成為狙擊手了，他會失去做狙擊手的能力，我現在就是這樣的！”
“黑娃犧牲了，你難受，我知道，我也很難受。黑娃是個好孩子，是個好男人，是個優秀的軍人，他的死換回了1200條生命，這個你應該知道，他犧牲了，你該怎麽辦？你應該繼續他沒有完成的事業，而你選擇逃避，你覺得他希望你這樣選擇嗎？他不會，如果你這樣選擇的話我相信就算他在天上看到也會為你感到悲哀！”
我沒有話說了，說不出來了，眼淚一直在流，大隊長沒有說更多，隻是看著我，他的眼睛也紅了。
我出院後，回到八中隊，但是再也沒有以前的精神了，我不再喜歡訓練，中隊長說讓我做一些恢複性訓練，但是我都做不了，我連單雙杠都上不去了，我連槍都拿不穩了。那時我已經是一個廢人了，或者說是一個孬種吧，我不能再算做軍人了，我對不起那兩個字！對不起那個稱呼！
最後的最後，我還是不能找回以前的自己，終於還是複員了，複員時不在退伍的時間，大隊領導看我確實沒有辦法找回自己才同意了。
走的時候是從八中隊走的，我什麽都沒有帶，就這樣，空著手走的，我撕掉了所有的照片，將用過的軍品全部放在了儲物櫃裏，換上了進部隊時候的便服，雖然穿上去很小了。我沒有帶走任何屬於部隊的東西，除了思想！
走的時候，八中隊所有的兄弟都站在那裏，那天下雨，所以我不知道他們臉上是淚水還是雨水，但是我臉上絕對是淚水多過雨水。
“敬禮！”隊列裏響起了這樣的一聲，全體都敬禮，我再也忍不住了，跪在地上，嚎啕大哭，中隊長過來，一腳踹在我肩上，我倒地，沒有爬起來。
“你他媽的給我起來，你是我們八中隊的兵，你是我的兵，我的兵都不是孬種，都他媽的好樣的，你是不是覺得自己是孬種啊？你錯了，你他媽的真的不是，你他媽的是一個漢子。所以，現在你給我站起來！”
聽到中隊長的話，我站起來，用最後的軍禮告別了這一切。眼淚在流，我沒有擦，因為擦了還會流，我想在這裏流個夠，戰友們的手還沒有放下，我也舍不得放下，因為這或許是我人生中的最後一個軍禮！
最後我還是含著眼淚上了車，永遠的離開了那裏，我沒有回頭，我不敢再看，怕看了會舍不得！
從一個懵懂。文弱的中學生曆練成為一名特種部隊的軍人。曾受過特種部隊堅苦的魔鬼式訓練和死亡極限式訓練，曾參加過中俄聯合反恐軍事演習，曾參加過“雪域風暴”抗寒冷，抗饑餓訓練，曾參加過二百五十公裏死亡極限行軍拉練，曾參加過直升機機降戰鬥及跳傘訓練，曾參加過五千米負重遊泳及潛水訓練，曾參加過陝西漢中野外森林死亡生存訓練，曾參加過野外駐訓訓練，曾參加過國慶戰備演練，參加過數十次反恐。保衛。處理突發事件的實戰作戰任務。精通攀登，障礙，越野，戰鬥射擊，遠距離狙殺，捕俘，暗殺，格鬥，偽裝，偵察，滲透，戰術，戰場手語等等。兩次2等功，四次3等功，3次總部嘉獎是我對軍旗和國旗的交代！
很多朋友都說：“當兵不容易，當特種兵更不容易！能不能有空給我們講講你在部隊的故事？”我隻是笑。當兵到現在，部隊留給我印象最深的是身上的那些累累傷疤。傷疤是軍人的榮耀，每一個傷疤都是一次出生入死的經曆。不是我不願意去麵對，而是那些曾經和我在一起嬉笑打鬧的麵孔，永遠的留在了大隊的烈士陵園裏。而我隻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點上一支香煙，去回味回憶和他們在一起的日子。18個戰友，18個鮮活的麵孔，曾經給過我幫助，曾經給過我鼓勵。可是我現在隻有在心裏去懷念他們。一直想寫些東西來紀念他們，懷念他們，但總是不敢去麵對。4年了隻寫下一篇《你在那個世界還好嗎？》。寫了哭，哭了寫。終於用了一個月寫完了。恰逢《士兵突擊》熱播，用了一個晚上的時間看完了，把這輩子的眼淚流完了。朋友說我像劇裏的老A袁郎。嗬嗬…有點吧，同樣經曆過真正的戰鬥，經曆過死亡，帶著一點點玩世不恭，但是沒他帥。
總有人告訴我，過去的就應該過去。是的，沒錯！！！但心裏總有愧疚感。我是一個視諾言為生命的人，從不輕易對人許下諾言。但是對他們，那18個兄弟，我食言了！
也許幾十年以後，我帶著自己的孫兒站在軍旗下，可以問心無愧的對他們說：“軍旗上有爺爺的血，有爺爺的淚，也有爺爺最過命的18個兄弟。那麵永遠不倒的旗幟上麵永遠留著的是英魂的鮮血。而我們活著的人永遠都會在國旗升起的那一刻凝望血色的旗幟在半空中獵獵飄蕩。
昨夜我又夢見了黑娃、二毛、三娃、向群、老鄧、七**……夢見和他們一起訓練，夢見曾經溫暖我的炮火，我的特種大隊，我的兄弟們。清晨起來，我依舊是笑。但是枕邊的淚水依舊，還有那顆火熱的心！
做回從前：生命不息，奮鬥不止！為我的新生活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