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斷章
你站在橋上看風景。
這是一個看起來很平凡的詩歌開章。
甚至於讓人覺得,這隻是一句普普通通的日常言語,就像在大街上,熟人之間客套而又經常的寒暄“你吃了嗎”。沒什麽格外讓人注意的地方,也沒有什麽細膩而優美的精致點。
在場的人心裏都是這樣覺得,甚至於有些不以為然,但還是靜靜的聽了下去。
輕吟詩篇的顧陽來到櫃台旁,用手指撩撥了一下琴弦,發出短促而溫柔的一聲輕響,在這輕響聲中徐徐吟道:“看風景的人在橋上看你。”
老板的眉頭輕輕一皺。
這還是很一般啊。
但秉承於華夏人溫遜謙虛的傳統,他並沒有阻止對方,而是讓麵前的這人繼續吟下去。
撥動了第二根琴弦,顧陽的表情不變,說出了所吟詩章的第三句:“明月裝飾了你的窗子。”
這一句一出,在場所有人的神色都變了。
如果說前麵的詩章隻是淺淡的詩意的話,那麽這第三句,就徹底的將這股詩意喧騰的釋放出來,讓整首短詩都顯得格外與眾不同,意蘊也變得悠遠深沉。
顧陽彈撥起第三個音,平緩而又自然的說出了最後一句:“你裝飾了別人的夢。”
一個單調的音起,在整個偌大的樂器行裏異常的震顫人心,伴隨著最後一個“夢”字,深深墜入人的心中。
一時間眾人並沒有說話,空間裏靜寂無聲。
過了一會兒,身穿休閑西裝的男人才緩過神來,情不自禁的說道:“下麵還有嗎?”
他搖搖頭,表示對老板問題的回應,然後說道:“我想,我合格了吧?”
老板連忙點頭,以一種讚歎的目光看著顧陽,手指無意識的敲擊櫃台桌麵:“豈止是合格?非常好的一首短詩,我看過很多人的現代詩歌,而今天聽到的這一首讓我震撼到了,意境幽遠而深邃,也是我聽過最好的詩歌,小張啊,麻煩把那個吉他用吉他盒裝起來吧,很好的一首短詩,意猶未盡,意猶未盡啊。”
這首詩歌是卞之琳的四句短詩《斷章》,其實這是原作者從原創的一首長詩裏麵挑出來的句子,因為他認為自己那首長詩隻有這四句寫的好,因此才取名《斷章》,意境雖然美妙,但是還是可以往下延伸的,而這個樂器行老板顯然是詩歌的愛好者,能夠聽出裏麵的未絕之意。
對於男人毫不掩飾的誇讚,顧陽並不失態,僅僅隻是微笑著麵對對方:“謝謝您的讚賞,也謝謝您的吉他。”
“不客氣,不客氣。”
老板擺擺手,將裝好的吉他盒遞給少年,說道,“這麽好的一首短詩,即使是在現代詩歌方麵有很強造詣的一些詩人,也寫不出這麽優秀的詩章,在這篇詩章麵前,你的年齡完全可以抹去了,哎,真是一代更比一代強啊。”
將吉他盒背著,顧陽用錢款放到了桌麵上,保持著謙虛的態度:“老板謬讚了,我覺得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比起那些真正的詩人來,還欠缺很多,另外,您這兒有可以練習的鋼琴嗎?”
老板一怔,笑著說道:“怎麽了?小詩人還想買一架鋼琴嗎?這個可以給你打半價啊。”
顧陽笑了笑,說道:“老板,您看我這身子板,也不像能買的起鋼琴的人啊,我隻是想跟您租一架練習鋼琴,有空的時候,我想過來練練,不知道成不成?”
男人的外眉角向下撇了一下,隨即恢複了原樣,爽朗的笑道:“什麽租不租的,如果你有興趣的話,來彈彈鋼琴是絕對沒問題的,要不,現在也可以啊。”
正說著,他的手指指向了那一台曾經讓他心顫的三角鋼琴。
略微猶豫了一下,顧陽還是壓下了心頭的衝動,笑著說道:“老板,今天就算了吧,我不能讓我的朋友們都在這裏等我啊。”
“哎哎哎,我不介……”
一聽到自己的死黨居然還會彈鋼琴,韓沉亮連忙呼道,那一個“意”字還沒從口裏蹦出來,就被顧陽一腳踩了上去,讓他的聲音嘎然而止。
“說了這麽多,還不知道老板的姓名?這可是一件非常失禮的事情啊,我叫顧陽,顧是三顧茅廬的顧,陽是太陽的陽,請問老板的名字?”
老板若有所思的瞧了一眼表情呲牙咧嘴的韓沉亮,從口袋裏掏出一張名片,送到了少年的手上:“鄙人馬意,騎馬的馬,意思的意,能夠認識顧陽同學,也是我的榮幸。”
話是這樣說,但要說馬意覺得顧陽才氣通天,無人能比,讓他都感覺到榮幸,這是不可能的,頂多隻是心存欣賞而已。
能夠允許顧陽在這裏彈琴,其一是因為那首四句短詩,其二就是顧陽為人處事的態度,讓人很舒服,他感覺顧陽這個少年很有意思,所以才會特地允許。要知道鋼琴這東西極其之貴,稍微上點檔次就要上萬,在他店裏那台位於中心的白色三角鋼琴就值六十多萬,不是什麽有錢人或者是鋼琴師,他還真不敢讓人隨意觸碰,而顧陽,也是唯一一個意外的特例。
“那就多謝馬老板了。”
顧陽點頭微笑,又和馬意說了幾句臨別前的客套話,就和朋友們一同出去了。
走出樂器行,迎著夏天漸熱的陽光,葉雨萱忍不住開口了。
“顧陽,你好厲害啊,幾十個字就讓那老板屈服了,而且那四行詩寫的真好。”
她徹底被麵前這名淡然少年的才氣折服了,那台吉他一看就價值不菲,而且馬意的要求極高,在聽到劉青詩的詩歌被否決之後,她就已經覺得沒什麽可能了,沒想到,他竟然能在那麽短時間裏,想出讓那個老板都讚歎不已的詩句,而且以後還可以去免費彈鋼琴,這種才華的確是讓人驚歎。
還有,他居然會彈鋼琴嗎?
她越發覺得的疑惑了,麵前的這個人,她似乎從未真正的認識過他。
“沒什麽,也就運氣比較好吧。”
這個她認識了兩三年的少年如此平淡回道,語氣平和,卻又有一種點點的疏遠和陌生。
勉強笑了一下,葉雨萱想問出自己心裏的問題,卻被韓沉亮提前說出了:“嘿,老顧,沒看出來啊,你丫居然還會彈鋼琴?不要跟我說不會啊,做人要誠實,不會你幹嘛跟人家說要過去彈鋼琴?”
朝著韓沉亮挑了挑眉頭,顧陽語氣親昵的笑道:“沒事,我就是想彈彈看,這事兒你都要上心?亮子,我覺得你可以去泰國做個變性手術,轉型當八卦女了。”
“去你丫的。”
聽著兩人的談笑,葉雨萱的臉上有著笑容,但心裏卻有少許的黯然。
“他和他朋友說話時的語氣,好親近。”
“而我呢,為什麽他和我說話時感覺很遙遠,即便是帶著笑容,也感覺隔著距離?”
“是他還在生那天我說的話的氣嗎?”
接下來的四人行程充滿了歡笑,而她始終覺得心裏不是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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