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言握著手裏的竹葉,抱著膝蓋,身子往下沉了沉,低著頭鼻尖都快觸到水了。

“坐那麽低,水壓上來心髒會不舒服的。”連語坐在池子邊,伸手撈人往上提。

溫言隨著他的手勁往上了一點,抬頭靠在池子邊上,不僅能夠看到連語英俊無雙的臉龐,還能看到皎潔如銀的圓月,高懸在墨藍的天空中,銀輝灑滿了眼眸。

連語低頭溫柔的在他額頭印了一個吻,肌膚碰觸,有著讓人心悸的溫度和觸感。

溫言閉上眼沒有反抗,他想沉浸在無邊的寂靜裏。

他聽見連語在脫衣服,然後坐進了溫泉池,就在他的身邊。

溫言一直沒有睜眼,直到連語的手握住了他的手。溫言轉頭看向他,連語衝他極其溫柔的一笑,吻住了他的唇。

溫言試圖躲開,但是沒有退後的餘地,身後就是池壁,連語的手強硬的扣著他的後腦,舌頭伸了過來,舌尖炸開了火花,讓人目眩神迷。這是一個纏綿的吻,有唇齒相依的溫度,也有相依為命的決絕。氣息相容,甜美又危險。

連語的手不安分的撫上溫言的脊背,悸動從肌膚相觸的地方傳來,掌心的溫度十分灼人。溫言仿佛被電了一下,猛的推拒,連語沒有放鬆,反而更進一步的將人抱進懷裏。將溫言所有的掙紮都箍緊,那個吻還在加深,好像要將人吃掉。

池水被攪動的嘩啦嘩啦響,溫言的反抗愈發的激烈,可是他也怕傷到連語,畢竟連語的胃不能碰。終於在感覺到溫言的眼淚流下來的時候,連語放開了他。

“你別哭啊,我……我離你遠點還不行嗎?”連語穩住自己的氣息,往後退,壓抑住所有噴薄的感情坐到了池子的另一邊。

這個溫泉池實在不大,即使成對角線坐著,伸伸腿也能觸碰到對方。

溫言衝連語搖搖頭,表情悲傷中有警告。他不想哭,他的淚點沒有那麽低,但是

“嗯!”連語勾唇淺笑了一下,“我懂!”

就是這一笑,讓溫言的心劇烈的疼起來,有看不見的鋒利刀刃,劃了心髒一刀又一刀,原來笑也可以這麽悲傷,他感覺連語在哭。

他們都明白,有些坎兒可能邁不過去,或者說要很多年之後才能邁過去。那是一道充滿荊棘的壁壘,一旦打破,後麵有可能是桃花滿園,也有可能是鮮血遍地。

現在的他們還沒有做好完全的心裏準備去接受,不管是溫言還是他自己,都沒準備好。

多可笑,他們深愛彼此,卻無法承受戀人之間的親密無間。

“言言,我會等,等我們兩個都想通的時候。”連語淡淡的說道,“我不會傷害你,不要怕我。”

連語的聲音好像要化在空氣中一樣,濃鬱的憂傷,隨著泉水嫋嫋的熱氣一起升騰。

溫言點點頭,他都知道!

院子裏隻有水聲和風掃過竹林的聲音,這個時間連鳥雀都倦了。

過了片刻,溫言拿了浴巾裹在身上,出了溫泉池。

腰上火紅的胎記灼痛了連語的眼睛,他不喜歡這個。

“趕緊披上浴袍,別凍著。”連語提醒,即使是在南方,這裏海拔高一些,初春還是挺冷的。

溫言聽話的裹上浴袍趕緊上了樓。

望著溫言的背影消失在小樓裏,連語重重的吐出一口氣,可是壓抑的感覺沒有絲毫緩解。疲憊的靠在池子邊,閉著眼睛聽水聲。剛才有火氣上湧,理智的那根弦差點燒斷。

他應該知足,至少目前為止不能要求再多了。

“哈!”一聲略帶諷刺的感歎從嘴裏溢出來,連語抬手捂住了眼睛,天知道他還能忍多久!

回到小樓,溫言已經睡下了。床頭還亮著燈,燈光柔和的將人籠在其間,連語坐在床邊看了許久。躺下去的時候,他把手伸進了溫言的被子裏,摩挲上腰間的胎記。

他知道溫言沒有睡著,他清晰的感覺到了溫言的顫抖。

“言言我們把這個胎記弄掉吧。”連語喃喃的說,“沒了這個,你就隻是你自己,什麽都不會改變,你還是我的。”

溫言閉著眼睛沒有回應,眼睛已經濕了,怎麽弄掉?揭掉這層皮嗎?有什麽用啊,不過是掩耳盜鈴,改變不了任何實際問題。

連語關了燈,夜色浸潤了整個屋子。連語沒有收回手,就那樣摸著那片胎記睡了。

第二天溫言醒來沒有看到連語,他摸了摸身邊的位置,涼透了。起來很久了?

他來到走廊,看見阿婆在給花澆水。看到溫言出來,衝他揚了揚手,說了句話,溫言聽不懂就隻能笑。

旁邊屋子的門打開,連語走了出來。

“醒了!來給你看樣東西。”連語把人拉進房間。

原來連語在畫畫,畫紙上赫然是一朵盛放的海棠花,嬌柔又豔麗,花瓣舒展,姿態美好,豔紅的顏色很是妖嬈。

溫言知道連語小時候學過畫畫,後來係統的學習珠寶設計,又把擱置的畫筆拿了起來。今天得見,到底是童子功,連語的畫工遠在他之上。

“這是我最喜歡的的花,好看嗎?”連語期待的問,像是急於得到老師誇獎的小學生。

溫言細致的看了一遍,點了點頭:我第一眼就被這幅畫吸引了,很漂亮,筆觸細膩,刻畫入微。

連花瓣上的脈絡都很清晰,這是高清放大的海棠花。

小銅鳥的胸前就有一朵海棠,原來是因為最喜歡,溫言記住了,連語最喜歡海棠花。

“你喜歡就好。”連語笑著吻了一下溫言的側臉,“把它紋在你的身上好不好?”

溫言一愣,什麽意思?

“就紋在側腰上,我想把它紋在那裏。”連語伸手去摸溫言的腰側。

那個位置就是胎記在的位置,原來連語說要弄掉胎記不是隨口一說,他真的在考慮。

溫言又去看那幅畫,很美,栩栩如生的美,要紋在身上嗎!會很漂亮吧,如果連語親自來畫的話。

“好不好。”連語湊近了,溫熱的氣息把溫言籠罩在裏麵,“好不好,好不好……”

一連串的問句,連語像是撒賴的小孩子在要糖吃。

聽說紋身挺疼的,他師兄手上有紋身,跟他說起過。

溫言點點頭,沒關係,他不怕疼,從小就是。

“這麽乖呢。”連語高興的摸著溫言的頭,得償所願的長出了一口氣,“不會很疼的,現在紋身是可以用麻藥的,就是抹的藥膏,可以減輕疼痛。”

實打實的疼,連語絕對舍不得。他在國外的時候,陪著同學去紋過,那會兒還沒有紋身用的麻藥,到現在連語都記得那哥們兒嚎的那叫一個慘。簡直振聾發聵,中間還休息了好幾次。等紋身結束,連語都出現了階段性耳鳴,他不可能讓溫言受那麽大罪。

溫言瞪大了眼睛,眼珠子轉了一下,還能用麻藥?看來他師兄是沒趕上好時候,這下可以放心了。

“你不知道?”連語看著溫言的反應就明白了。

溫言搖頭:沒聽說過。

“那你還敢答應?你知道沒有麻藥紋身多疼嗎?”連語震驚,他早就意識到,溫言對他的包容沒有下限,這種事也敢應承。

溫言咬了一下嘴唇:我覺得我能忍下來。

連語深呼吸了一下,心裏軟成蚌殼裏的肉,忍不住去呼嚕溫言的頭發:“你怎麽那麽傻?”

這個小傻子隻能留在他身邊,不能放出去讓人欺負。

第二天上午,小院子裏就來了兩個人,一位紋身師另一位是助手。

兩位看了原圖,連語跟他們溝通了一下。

“穆少,我覺得還是轉印好一些,直接畫在皮膚上會很癢,一動難免會出錯,轉印好了,可以再勾一下細節。”紋身師給出建議,連語想直接自己畫。

“我覺得也可以,言言你覺得呢。”連語征求溫言的意見,紋身師是專業的,他給出的是專業領域的建議。

溫言點頭,都可以,他聽連語的。

“您昨天沒喝酒吧。”助手問了一句。

溫言搖搖頭。

“那就行。”助手開始準備東西。

“麻藥記得多抹一點,別弄疼了。”連語叮囑。

“紋身用麻藥可能會影響成品效果,這個先跟您說一下。”紋身師說道,“不過現在的藥也都很先進了,問題不大。”

溫言:是說不用的效果好是嗎?

“這個是自然的。”紋身說回道,“因為麻藥會影響皮膚彈性和收縮力。”

溫言看向連語。

“想什麽呢,多疼啊,必須用。”連語才舍不得讓溫言疼一星半點。

連語還要再畫一遍那幅畫的線描圖,這次是要墊著轉印紙,當然也可以直接瞄那張成品,不過連語對自己的畫工很自信。

另一邊已經開始準備工作,主要是皮膚的消毒和掛掉腰上的汗毛。

轉印的過程很順利,細節處連語又勾了幾筆,他發現自己很享受在溫言身上作畫的感覺,這是獨一無二的,隻屬於他的“畫紙”。

割線的時候,那個機器一響,溫言有點犯怵。麻藥已經生效,疼痛感還是有,好在可以忍受。

連語就坐在溫言的身邊,一直握著他的手。看著紋身師操作,一點點的割線,一點點的打霧,胎記逐漸被掩蓋,仿佛連他們的親緣關係也一起掩蓋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