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晚的京城西郊,無一人影。

沒有月光星光的夜晚,黑暗仿佛能將人吞噬了一般,籠罩的世界也吞噬去了所有的光明。這樣的夜晚是屬於刀光劍影的天下,適合殺戮與血腥的荼毒。

西郊是一片廣闊的荒地,廢棄的荒田終日寸草不生,風吹日曬的土地如今已形成大片大片的幹裂石地。微風席卷,卷起無數落葉飛沙。

在荒地上,悠悠走著一個黑衣蒙麵的女子,她的步履很慢步態窈窕多姿,好像是在閑庭信步。可是有哪個良家女子會在這樣夜黑風高伸手不見五指的晚上散步,她的長發被微風吹得散亂,一雙眼睛在黑夜中閃著血紅的幽光,妖豔又美麗,整個人像是暗夜中出遊的妖精一般。

她走得很慢,不一會兒,身邊刮起一陣風,身後便出現了一位身材高大的黑衣人。黑衣人剛剛現身,隨後六七個同樣黑衣蒙麵裝束、身材各異的人均出現在女子的身後。他們隨著女子在黑夜中信步,長劍卻不離手,仿佛正是迫不及待地要去一場廝殺。

子時之後。

女子自己也不知道走了多久,天上地下一如地黑暗,暗得讓女子找不到方向。

她想,要是有星光就好了,至少能讓她看清楚東南西北的位置。

“郡主。”不知腳邊何時多了一個人。

女子停下腳步,身後的人也隨著她的駐足單膝跪地。

“不是說了,在外麵不要叫我郡主嗎?”似乎對這個問題糾正過很多次,她現在對此有點不耐,“況且我現在對這個身份已經有點兒厭煩了。”

“主人。”

“有什麽事情就說吧,前方探查得如何?”雨飄將目光眺望於遠處,可是黑暗中再遠的地方看見的還是一片黯然模糊。

跪地的白廷回答:“如主人所料,前方埋伏著大片狼群,到了夜中有些不安分。”

“有些?”雨飄笑笑,“不是有些吧,那些從千裏草原上跟來的狼群,被圈在京城西郊外已是多日未食血肉,所謂困獸之鬥,那些飲血的野獸早就等得不耐煩了。明日皇族的狩獵大會,有這些狼群的加入,一定很是精彩。”

白廷跪著不敢抬頭,聽著他主人說話的語氣不帶一絲情感。

“……但是托達還是要去會會的,不枉皇叔平日裏那麽疼我,明日總不能讓他顏麵掃地。”雨飄頓時一躍而起,窈窕的身影在荒石間閃現,“跟我走。”

八個黑衣人齊聲應道:“是!”

西郊荒地的遠處有一道峽穀,穿過狹長的穀道,再往前不遠就是一片寬闊的草原叢林,而那片地方是古來皇族的禦用獵場,明日就是在這裏開展風高氣揚的狩獵會。大到皇子皇孫,小到大臣子女均可出席,雖說是為了接待突厥使臣,不過這牌麵看起來到像是天朝皇族的自娛自樂。

雨飄知道托達不是真正的突厥使臣,他想使計禍亂,雨飄自然不會讓他得逞。

何況她也很想知道,這個聖域教五聖使之一“馴獸師”托達的本事。

如此,今夜就會會他手上的畜生有多厲害。

雨飄來到峽穀下,氣息未定,伸手一甩甩出無數根銀絲纏繞著她攀岩到了山壁上,身後八個黑衣亦如隨後跟著她。

在黑夜裏靜靜凝聽,能聽到微微穀風帶來隱僻處野獸喘息與低吼聲。

“嗷嗚——”一陣狼吼劃破了夜空。

山頂上站著一隻高傲威武的灰狼,它體型碩大,眼神凶猛,明顯不是中原所有。這樣大的狼雨飄隻在大漠中見過,那是一群在沙漠中生存的嗜血動物,他們鋒利的尖牙銳利的尖爪,是最令人懼怕的。

雨飄淡然地望了一眼,對另外八個黑衣人吩咐:“你們待在這裏。”

八個人均是恭敬地道:“是!”

雨飄轉身翻下山壁,躍進峽穀中。她站在布滿泥沙的穀道上,掏出一隻匕首在指間輕輕一滑,紅色的鮮血流下滴在地上。野狼聞著血腥的氣息而來,幾十隻幾百隻地圍在了這個窈窕的女子身邊。

“白廷。”雨飄喚。

白廷瞬間就落在了女子的腳邊:“在。”

“去把幾隻狼殺了。”

“是。”

白廷的身影像是一陣風,他的劍是整個侯府侍衛中最快的劍,他躍入狼群中劍光一閃,五隻灰狼的頭已然落地,血液噴薄而出,在狼群裏引發了一場騷亂。

“嗷嗚——”山頂的巨狼一吼,狼群馬上迅速平靜下來。

那些嗜血灰狼瞪著閃爍綠光的眼睛,饑餓難耐地盯著兩個不善的來者。

“白廷,你且推下。”雨飄說罷用自己指間的血在空中畫出一個咒。

白廷的身影隨風消失在幹涸的地麵上。

不一會兒,指間風雲般,寧靜的山穀變得熱鬧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由遠而至,隻見宛如狂風暴雨般的漫天飛蟲蜂擁而至,像是滔天巨浪一般吞噬了整片山壁。它們大片大片地湧進,遍布山壁,然後淹沒了山穀。

穀中霎時間充滿了狼群悲慘的哀號聲。

奇怪的是,爬蟲漫過地麵,卻繞過雨飄的身體,迅速地趟過一邊,連女子的黑色裙擺都不敢沾。

然而,狼群卻被這些詭異的蠕蟲撕咬得可怖。

蠕蟲行動很快,它們剛爬過灰狼的血肉,離去時哀號的狼隻剩下一具森然的白骨。峽穀中不用一炷香的時間就恢複了原本的寧靜,留下的隻有古道上幾百具森然新鮮的白色狼骨。

“嗷嗚——”巨狼嚎叫瞬間變成了哀鳴。雨飄抬頭去望時,巨狼身邊已經多了一個身材修長的人。

“托達,既然來了,不準備下來會一會麽?”雨飄清冷的聲音在峽穀中響起,聲音不到大卻能讓頂上的人聽得清楚。

上麵的人陰森森地笑起來,“星雲郡主身懷絕技,在下可不敢冒然下去。”

雨飄也笑,笑得冷然:“你是有備而來,何必在上麵裝模作樣。你不下來,難道以為我不會上去?”

“白廷。”雨飄雙眼不曾離開過頂上模糊的人影。

“在。”

“把他給我弄下來。”

“是。”

八個黑影在暗夜中現身,齊齊飛躍而上。隻聽見巨狼的一陣嘶吼,模糊中有劍光閃過,刀劍相擊,劍身碰撞。過了半柱香的時間,雨飄等得已是不耐煩:“白廷。”

黑衣的殺手如鬼魅般從頂峰上躍下,跪在女子的腳邊。

雨飄盯著他,看見殺手的胸口與背部都有獸爪抓過的痕跡,黑色的布料被撕咬開,露出的雪白肌膚上溢出的鮮紅是黑紅色的。

雨飄伸手在他的傷口上沾了一點黑血,放進嘴中舔舔,半晌後,身體內傳來一陣陣痛。她的血咒在體內翻雲覆雨般的混亂起來,這隻能證明她剛才吃下去的東西有毒。

白廷流著毒血,脊梁骨依然挺得很直,跪在雨飄腳邊恭敬得不卑不亢。

“白廷你們退下。”雨飄麵紗上的眉宇皺得越發深了,“你們不是他的對手,不要把性命浪費這種人身上。給我待在一邊調理內息,把體內的毒逼出來。”

“是。”對於任何命令,他似乎從來不會否決。白廷揮揮手,頂上的打鬥聲便消失了。當雨飄衣袂飛舞地躍上頂峰,殺手白廷也消失在泥沙翻飛的地麵上。

“傳說中的侯府‘煞鬼八劍’,也不過如此。”一個懶散的聲音幽幽地從對麵傳來,“我倒是看不出是大漠裏那個人人敬畏的殺手組織。”

雨飄趁著風勢,飛沿走壁地躍上了頂峰,剛落好腳跟,就看見了那個靠在巨狼身上的勁裝男子,一身外族服飾的裝束,頭上頂著一條又粗又大的辮子。那隻巨狼擺頭擺尾地伸出舌頭舔舐*著流血的傷口,他散著綠色光芒的獸瞳緊緊盯著雨飄,殺氣四擊,嘴中“嚕嚕”地喘息。

雨飄觀察著頂峰的地勢,地形對她很不利,峰頂上是一片寬廣的平地寸草不生,就是怪石嶙峋。這樣的地方沒有東西依附,讓她無法施展傀儡絲。如此的話,她隻能單用傀儡術三重“言靈”,但是並不知對手的底細與弱點,這個術用起來委實困難。如果,用至三重術法以上……

雨飄凝想片刻,托達伸出手,指間夾著一條細長黝黑的蠕蟲。黑衣女子明亮的眼睛眯了起來,紅色的眼眸中意味不明。

托達忽然手指施力,那條蠕蟲抖動著身軀掙紮不得,最後還是“啪”地捏碎在男人的手中,化成一灘黃色的粘稠水。

托達在笑,笑起來像陰風裏的厲鬼:“星雲郡主的好東西,本來就想早早還與郡主的,不過在下冒然前去,定然是失禮至極。不得已還是請郡主勞煩一趟。”

傀儡蟲化成膿水的一刻,雨飄心中血氣翻湧,忍受不住,彎腰吐出一口血,法術反噬的後果就是令施術者受輕微的內傷,內息不暢,倒置血液倒流。

雨飄用蟲子控製的傀儡原來早已被發現,幾日前她已經有過一次吐血的警示,不過那時忍住了。原以為隻不過被發現了一隻,沒想到……

實在是她大意了。

“郡主肯定很好奇我是如何發現的吧?”

雨飄一怔。

“回頭看看。”托達好心勸道。

腳邊、身後,蔓延到整座峽穀山壁,竟然均是黑漆漆、毛絨絨地一片,甚至沒有發出任何一點聲響,就這樣無知無覺地親近人的身邊。它們的眼睛金光閃爍,像是天上的繁星在暗夜裏閃光。

遍地的老鼠,數量驚人。

再回過頭時,那個倚靠在巨狼身邊的男子不知何時竄到了雨飄身前。她心中一驚,欲反身越開,身體卻沒有跟著意識反應,而是僵硬得不能動彈。

托達抬手,雨飄麵上的便順風拂落,露出一張白皙絕美的臉。

“郡主真是大意了。”托達的口氣中好像有些遺憾,手掐起女子的下頷,手指在細膩的皮膚上來回撫摸,眼中竟是充滿了迫不及待的欲望,“我雖然是個馴獸師,可是郡主不知,我也是個用毒的好手。”

但凡聖域教子弟均是用毒的高手,他們擅長製毒,雨飄倒真的忘了。

雨飄的紅眸忽然黯淡下去,不到片刻便恢複了黑色。意識開始模糊,雨飄雙眼一黑,身子跟著就軟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