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2 你在真好
伊蘭一直望進霍斯北的眼睛裏，心裏對自己說，如果不試第二次，她會遺憾終生。
人總有不順遂心情消沉的時刻。今天她要是斷然拒絕，揚長而去，以後一旦憂思重重多愁善感，她一定會自問她錯過了什麽，然後各種憑空想象、悔不當初和懊惱遺恨，如蛆附骨再不得安生。縱使結局還是如飛蛾撲火，讓她再撲一回吧，第二次再分手，她就能分得徹徹底底幹幹淨淨再無掛礙。
伊蘭居然還想到了她現在的賬戶餘額比以前多，抗打擊能力應該比以前強，如果她輾轉各星球靠旅遊來心理療傷，似乎也辦得到。就這樣，她在心裏不斷地給自己找著理由，每一條理由都讓她想再試一次。
“伊蘭。”霍斯北輕輕喚道，抬手小心輕柔地撫過她的眉梢鬢發，指尖寸寸描摹，目光也寸寸描摹，說不出的珍視之意。
伊蘭微仰著頭，被霍斯北溫暖微潮的氣息撲麵籠罩著，起先她還能目不轉睛地審視，後來就抵不住了，他們兩兩對望，霍斯北屏氣凝神地等待，如此堅持，如此蠱惑人心。
伊蘭倉皇垂下眼瞼，有些遲疑不甘，卻見他的肩膀和胸前衣服上兩大灘色差，淚跡猶在濕意斑斑，正是她剛剛的傑作。餘光更是掃到他脖頸處隱現的一截掛繩，她知道那裏係著一顆木珠，上麵刻的是她自己的名字。
她驟然垂下頭，語氣鬱悶地說道：“你什麽時候學會了剽竊？”聲調蔫搭搭地，樣子極其頹喪。
霍斯北乍聽發呆，突然目中迸發出強烈的喜悅，他的笑容一下子綻開，手上一用力，就把伊蘭拉進懷中緊緊抱住，俯首緊貼著伊蘭耳語：“伊蘭，伊蘭。”大有做複讀機的趨勢。
伊蘭被他勒得透不過氣，霍斯北還渾然不覺。顯見心情激蕩之極，伊蘭終於忍不住用了大力按住他兩肋，稍稍掙脫，才大大地喘了一口氣。抬眼就見霍斯北皺了眉心，似乎有些疼痛。觸及伊蘭的視線，他馬上鬆開眉頭，沒敢顯出疼來。隻是被伊蘭推拒著，老實垂著手立在當地。隻管喜不自勝地盯牢伊蘭笑。
再好看的笑容，若是一直這樣持續著，也會透出幾分傻相。伊蘭的心情無端飛揚起來，撲哧一聲笑出來。換個角度看，不是她重新落到他手裏，而是她不放過他。
霍斯北自去年這時看過伊蘭的宣傳視頻，繼而找到她後，輾轉一年寥寥幾麵，伊蘭除了提及他的搭檔時有點實在的情緒流露，對他惱恨之外。短短的相處時間不是態度疏離就是友好微笑，哪裏見到過她開心歡顏？這時伊蘭真切的笑容讓他覺得瞬間心花怒放，所有的煎熬都不翼而飛，時光最美就是此刻。
他忍不住伸手再度把伊蘭扯進懷中，失而複得就要密密珍藏。不料伊蘭搶先一步站起，不容置疑地說道：“阿北，我要參觀你的另外一個洗漱間。”
霍斯北愣一下後，很不自然地說道：“伊蘭，那個也很簡陋。”
伊蘭歎氣問道：“和這邊一樣？”
霍斯北點點頭，神色囧然。很怕伊蘭嫌棄。
伊蘭又問道：“你那些機甲模型是怎麽回事？”
“我把項目帶過來做。”霍斯北笑道。
伊蘭皺著眉頭，繼續問道：“你要在這裏住多久？”
她畢竟做了一段時間的小頭目，培養出了一些領導氣質，這一句接一句的。猶如長官在盤問下屬一樣，非常有氣勢。
霍斯北懷著歉意為難地說道：“伊蘭，我隻能住到假期結束，機甲實戰演練不能缺席，不然不能畢業。”
“阿北，你把房子賣了吧。早點回去。”伊蘭認真誠懇地建議道。
霍斯北的臉色突變，急道：“伊蘭，你……”他一時說不下去，生恐伊蘭又改變心意拒絕他。
“阿北，這個房子真的不好，你回了研究院之後根本用不到，趁早賣掉吧。”伊蘭目光殷切地看著霍斯北，他存錢買下這麽一棟破房子，實在讓人替他的眼光著急。
“伊蘭，我大哥和瑞恩都說你在庫亞屬於外調，以後還要回凱旋基地。”霍斯北征詢地看著伊蘭，見她點頭，忙問道，“你什麽時候回去？”
“明年四月。”伊蘭答道。
霍斯北沉吟道：“那我等過了四月再賣。”
“還是現在就賣，”伊蘭瞥他一眼，歎道，“我覺得不好賣，你及早行動。”
霍斯北失笑：“伊蘭，別擔心，我自己知道。”
伊蘭就沒再吭聲，霍斯北自己的事情她不宜過問太多。她環顧四周，再次勸道：“阿北，你早點回去吧。”
霍斯北笑了一下，沒言語，走過來探手把伊蘭摟進懷裏，長長吐氣，低低喟歎道：“伊蘭，你在，真好。”
伊蘭默默地貼著他的胸膛，聽著他堅定有力的心跳聲，在他的懷抱圈出的一方世界中，她內心患得患失的惶恐漸漸忘卻，隻餘一片安寧。
天色昏暗之際，伊蘭遊魂一樣回到駐地，一頭紮到自己的宿舍，臉上要笑不笑，神思不屬，鏡中的她眉梢眼角掩不住喜悅歡欣，完全是一副花癡模樣。
“我不過是好奇看一眼他的房子，猜猜他的購買力，怎麽就把自己賣掉了呢？真有緣分這種事？從來不去參加加工廠活動，今天就去了，偷窺他的房子沒多久就被他撞上了。”她百思不得其解，頹然掩麵，低低的笑聲卻從指縫間漏出來。再抬頭，發現自己眼神明亮，神采飛揚，眉間的鬱色一掃而光。
“就這樣吧。”她長長吐出一口氣，頗有點咬牙切齒地自語道，“走一步看一步。”
伊蘭把霍斯北一個人扔在那棟破房子裏四天。
她很忙，每天把自己的時間安排得緊湊忙碌，早上鑽進辦公室處理日常事務，下午上機甲訓練，然後到廚房做一兩個菜練廚藝，摩拳擦掌準備廚師資格考試。瑞恩要是訓練時沒毒舌，就通知瑞恩來試吃，他要是惡毒地批評過她機甲水平爛。她就自己大快朵頤。晚上睡前還琢磨營養劑配方，高級營養師也得備考。
她忙得團團轉，甚至都沒有去巡視駐地外麵的菜園，整日縮在駐地裏。哪兒也不去。還好她的作物正在穩定生長期，並不需要時刻操心。
忙了三天後，第四天是星期六，她知會瑞恩一聲後，在駐地搞了一個安全衛生突擊檢查。在駐地內弄得雞飛狗跳，把所有人打了個措手不及怨聲載道。
風風火火檢查完後，她指使著下屬，把該表揚該批判的視頻證據編輯在一起給她，然後紮進辦公室寫總結報告，準備給瑞恩過目。隻待瑞恩同意後，就在月底開個思想總結會，把好的壞的典型都拎出來，讓瑞恩在會上好好說道說道。瑞恩的口才比起花副團來隻會更刻薄，惡人就由他來做。
她認真敬業。正為駐地建設加班加點，廢寢忘食地埋頭工作，瑞恩視訊給她。
“美女，你忙好沒有？”
“沒有，什麽事？”伊蘭問道。
瑞恩好笑地看她一眼，直接說道：“小霍請我去吃飯。”
伊蘭不由自主“啊”一聲，趕緊閉口不言。被這突然的消息訝異過後，她頭一個念頭就是，霍斯北不是說買房子把錢花光了嗎，他現階段請人吃飯。大概不輕鬆。
“裝什麽裝？小霍說他已經見過你了。”瑞恩嗤笑道。
伊蘭不知道說什麽好，她把霍斯北逼得找上瑞恩了。
瑞恩瞅著她，見她眼神躲閃不吭聲，一時也不說話。這是他新近練出來的一招。名叫領導的無形威壓，對著下屬屢試不爽，不用他開口逼問，下屬就自己招了。
不過這姑娘臉皮厚，瑞恩等了好久，都不見她說話。
“你什麽態度？”瑞恩問道。
伊蘭又是“啊”地一聲。立即明白領導不高興了，領導最是不喜歡下屬沒眼色不接話，悶不吭聲絕對不行，她虛咳一聲，替自己辯解道：“我這不正在寫總結嗎？思路沒跟上你。”
她接著又低聲咕噥一句：“我周末還替你賣力，態度已經夠好了，你上哪找我這麽敬業的下屬？”
瑞恩手捏著下巴嗬嗬壞笑：“你的思路確實沒跟上我，夠笨的。我問你，你對小霍什麽態度？”
伊蘭半張著嘴巴，臉卻瞬間紅了，半晌像踩了尾巴的貓一樣，尖著嗓音嚷道：“亂打聽什麽？”
瑞恩沒像以往那樣話趕話，目光盯在伊蘭臉上，半晌深沉地說道：“美女，你去修煉吧。”
伊蘭總以為瑞恩會取笑幾句，一時沒適應瑞恩這種全新的互動模式，愣愣地瞧著他，還實誠地問道：“什麽意思？”
“意思是你的臉藏不住心事，輕易就泄底了。”瑞恩搖頭直歎，“就憑你這定力，你一敗塗地是正常的。”
伊蘭羞惱地瞪著瑞恩，腦子卻有些不靈光，沒能像往日那樣伶牙俐齒反譏回去，隻胡亂地低聲嘟囔：“亂說什麽？”
瑞恩隻管瞅著伊蘭不作聲，目光在伊蘭臉上轉圈。
待伊蘭眉毛一豎，將要發作之際，他搶在頭裏笑道：“美女，我給你句話，以後受氣了打回去，人不夠找我。”
伊蘭愕然，還沒等想到詞回話，瑞恩緊接著侃道：“這招對上門找打的人有用，其他人你慎重。”
“瑞恩……”伊蘭擰起眉頭虎下臉，張口欲言。
“行了，”瑞恩一口截斷伊蘭的話，收起戲謔的笑容，擺出了領導嚴肅的臉譜，正色說道，“明天別沒事找事，讓大家好好過個周末，你該哪兒涼快就哪兒涼快去。今天我和小霍吃飯，順便說說機甲的事。”
瑞恩迅速掛斷了視訊。
伊蘭憋得臉通紅，半晌悠悠長歎，暗道不知自己在作個什麽，連瑞恩都看不下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