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5 噬人幽光
“阿海。”
伊蘭聽見自己變了調的叫聲尖銳地響起。下一刻，她已經拔腳狂奔向監控室。
張深海坐在監控屏前有些興奮，剛剛他收到流花二號傳來的最後一次星際視訊。
兩支機甲編隊在流花二號和三號星上利用定點視訊儀，每兩天互通一次消息。在沒有星網覆蓋的區域，定點視訊儀可以使兩個距離不遠的星球進行視訊交流，但其所耗能量極大，一般都是在必要情況下才會使用。
譬如星海邊防軍在邊緣星帶巡邏時，經常十天半月在外頭，而且會分成好幾股小分隊，帶上定點視訊儀就可以守望相助。鐵血玫瑰機甲團的航空艦上也安裝有定點視訊儀，和出勤在外的機甲編隊保持聯絡。
張深海得知流花二號的科考任務順利完成，他們自家的航空艦已經接近流花二號，再過半天就能到達流花三號。
他結束視訊，隱約聽見伊蘭的叫聲，心中的喜意還沒有消退，思路就往好的方麵想，莫非科考隊回來了？視線朝監控屏一瞄，一個大屏幕專門顯示營地門口的景象，仍舊空蕩蕩地，沒有人蹤，三個小分屏中，科考隊員還是在忙忙碌碌不停歇。
他轉頭望向門口，伊蘭滿麵驚恐，衝進來叫道：“阿海，看外麵的樹林。”
張深海反應迅速，一句多餘的話都沒有，手指一按監控屏，將樹林這區直接拎出放大，他仔細地掃視，就是一排排的樹，並無任何異常。
伊蘭將頭湊過去。張深海的臉頰上立即被拂到些她一路急跑而不斷喘出的溫熱鼻息。
伊蘭完全沒有在意兩人腦袋的距離，眼睛緊盯著屏幕中的樹幹樹梢。突然，她手指一棵樹，叫道：“阿海，就是這棵樹，它底部的這段黑色原來在上麵，和其他樹一樣。可是剛剛一眨眼就下來了。”
她的手按上去。這棵樹被單獨放大，可惜分辯率不高，隻模模糊糊地看見一團附著在樹幹上。但顯而易見，這團黑影不是樹幹本身。
伊蘭手指一劃一按，選了另外一棵樹的樹梢黑色段放大，這次更明顯。絕對不是樹皮，而是一層黑色包裹物。
張深海麵如沉水。嚴肅地問道：“小佟，你看清楚了？確實是從樹頂滑下來的？”
其實他已經信了，其他的黑色附著物都在樹頂，有一棵樹不一樣。而且能巴在樹幹上這麽緊，沒有掉地上，還明顯不是樹皮。
伊蘭大力點頭。眼神透著惶恐。
“這是一種生物。”張深海盯著伊蘭說道。
“外太空生物。”伊蘭脫口而出。
所有聯盟之外的生物體廣泛意義上都可以叫做外太空生物，包括營地門口那些不知名的野草。但是在狹義上。人們一提起就色變的外太空生物，指的是對人類具有危害性或者攻擊力的怪異生命體。
“還不確定。”張深海快速地說道，手指按回整個樹林概景畫麵，迅速一瞄，“目前可見二十多隻。”
伊蘭緊張地看向三個小分屏。
一號科考小分隊是在一塊開闊的坡地上，周圍沒有樹林，但是也不能確定其遠處有沒有，監控視頻畫麵的取景受機甲記錄儀的位置所限，也許機甲的站位正好沒有監控到周邊的樹林。
二號小分隊處在湖邊，隱約可見身後就是樹林，隻見林深草茂，具體的卻看不清了，不過科考隊員都在飛船邊上活動。
而端木所在的三號小分隊卻正好處在林子中間，伊蘭在畫麵上極力分辨，在機甲保護圈的外圍發現了一個樹頂蓋，透過稀疏的枝椏，她看見了一段不同尋常的黑色。
“阿海，看這裏。”她顫著手指說道。
張深海隻一瞄，抬頭就看向伊蘭：“預警撤回。”他的聲音冷硬幹澀。
他將通訊器打開，撥向所有機甲的公開信道，沉聲說道：“陳姐，請全隊注意，營地樹林發現可疑生物，黑色，二十多隻，附在樹幹上，具有隱蔽性，目前在三號小分隊保護圈外圍樹頂也發現其蹤跡，數量不明，建議所有人員立即停止一切活動，進入戰備狀態，立即撤回。”
伊蘭注視著監控屏，耳中聽著張深海的警訊，手指飛快地在自己的通訊器上寫道：“端木，不要抬頭，外太空生物在樹頂，扔下一切，快回飛船。”
她寫完，張深海也說完，她急忙加一句：“陳姐，初步懷疑有智慧，它們懂得分頭埋伏，速度可能很快。”
她懷疑那些東西速度快，是因為不經意間有一段色差就順著樹幹溜下來了。她懷疑它們有智慧，隻是她發現三號地點的樹梢上也潛藏著那一截黑色時的一閃念。這些完全沒有任何根據，但她賭不起，讓大家提高警惕總沒有錯。
“全員注意，撤回。”陳姐在隊頻中命令道，“留守人員注意，隨時準備接應。”
“小佟，上機甲。”張深海說道。
伊蘭答應一聲，倉惶瞄向端木所在的監控屏，隻見科考隊員紛紛停下手中活計，奔向飛船，還有人抱著儀器急惶惶走在後頭。一瞄之下，她來不及再細細辨認端木的身影，快速奔出門外。
正待要跑向機甲時，她腳步一停，折向廚房。
作為營養師，伊蘭一直牢記著一條原則，隨身要帶著營養劑，準備著到哪裏都可以分發給隊友。
她的機甲裏原本就出於職業習慣留了一些營養劑。可是現在緊急戰備，不知後續如何，她得多拿些。儲備營養劑都放在廚房，她衝進去後，一手各拎一大袋。
剛出廚房門，伊蘭鬼使神差地轉頭，往防護罩外的樹林瞧去，發現一棵樹上撲棱棱飛起一隻黑色的大鳥，淩厲地直衝營地而來。速度非常快，在她半張著嘴愣怔間，已經飛到近前，顯然是衝她而來。
大鳥一頭撞上了防護罩，似乎昏迷了。伊蘭腿腳定在原地，瑟瑟發抖。那是一隻怪物，她腦海中隻升騰起模模糊糊的一個問題：“翼龍？蝙蝠？”
那怪物長著兩根細長尖銳的腳爪。展開的兩翼斑駁著粘膩的絲液。翼翅各有兩根傘骨支撐相連，身體卻像鐵蜘蛛的肚子一樣，堅硬扁平。突出的嘴喙銳利，略帶彎鉤，而嘴上方是扁平凹陷的兩個眼窩，隱約可見是綠色的。它背上居然還拱著一排鋼針樣的背刺。
那怪蝙蝠趴在防護罩上。位於伊蘭斜上方，黑色的兩翼似乎把伊蘭整個籠罩。伊蘭隻覺得像過了一個世紀一樣漫長。但其實隻是頃刻間，怪蝙蝠撞暈之後似乎要一點點往下滑。
伊蘭“啊”地尖叫出聲，然後迅速閉攏嘴巴。她把兩袋營養劑往地上一扔，抖著手點開通訊器。把這隻怪蝙蝠的全身影像給拍下來。
這是新兵受訓理論課上被反複強調過的危機處理方式，任何人遇到外太空生物，盡量把握一切機會存照。以供救援者或其他人知悉其特性，分析其攻擊力。盡快研究出反擊手段。
伊蘭想都不想，將怪蝙蝠圖像對流花三號的科考人員和機甲隊友來了個全員發送。
因為防護罩弧度的關係，怪蝙蝠下滑的速度加快。一會兒從籠罩著伊蘭的上方位置滑到她對麵。伊蘭的視線癡呆似地跟著怪蝙蝠移動，激靈回過神來，轉身跑兩步，又回頭拎起地上的兩袋營養劑，彎腰時，她頭皮發麻，根本沒朝防護罩上瞄一眼。
這不是伊蘭冷靜鎮定，跑動過程中強壓恐懼，仍不忘她的營養劑，而恰恰是她受激過大，慌亂無措，所有的事情都不過腦子，做得非常機械，她本能地跑了，又本能地跑回來撿起她那兩袋營養劑。
她喘著粗氣奔到監控室門口，聽到張深海正在大喊：“三個分隊同時遇襲，一號分隊飛船被侵占，營地被圍。”
她的身體一頓，回頭望去，這麽短短的時間內，防護罩外麵已經有幾十隻怪蝙蝠直身站立著，還有五六隻張開了大大的黑翼，在防護罩上空不停拍打著。
伊蘭僵著脖子轉向監控室內，張深海背對著她，他身前的監控屏上，三個分屏中全是一團亂像，橫飛的枝葉、一閃即逝的天空、急掠的怪蝙蝠，所有東西都混雜交錯著，圖像急速切換，顯然是機甲在高速戰鬥中，使得記錄儀的取景不停晃動。
屏幕上什麽都看不清楚了，伊蘭根本看不見端木的身影。她狠狠咬著嘴唇，高喊道：“阿海，上機甲。”
張深海回頭，大怒道：“你還不上機甲？”
伊蘭抖著嘴唇，驚惶地看著張深海，喉嚨裏發不出聲音。
張深海大叫道：“快去，我要通知隊長和宸環星。”
聯盟的邊防駐軍，如宸環星上的星海邊防軍，對聯盟之外的邊緣星帶負有巡邏、監控之責，對在邊緣星帶上遇險的科考隊或者平民負有救援之責。聯盟法律規定，任何人一旦在邊緣星帶發現攻擊人類的外太空生物，都需及時通知最近駐地的星海邊防軍，讓他們來剿滅異變生物。
張深海正是按著此項規定向宸環星緊急通告，他高喝過後，再也不看伊蘭，自顧著忙碌。
伊蘭不知道自己怎麽回事，居然說道：“一袋營養劑給你。”
她把手中的營養劑放了一袋在監控室門口，然後轉身就跑向機甲。跑動的過程中，她的心如奔雷，全身血液似汩汩作響，周圍的光線似乎暗下來，不用特意抬頭，眼角餘光所及之處，她能看到越來越多的怪蝙蝠在拍打防護罩。
伊蘭一口氣躍上機甲後，疾步走到監控室門口，就近守護著張深海。
隊頻中，一號分隊在急切求援，飛船被占，地勢平坦開闊，全無遮掩，十個科考隊員暴露於光天化日之下，聽上去有幾個人已經被帶上機甲，但似乎不能適應機甲的快速運動，各種尖叫悶哼不絕於耳，亂糟糟鬧成一鍋粥。
陳霄聲嘶力竭，力圖在一片尖叫聲中發出指令，似乎是讓情況最好的二號分隊派人緊急趕往一號分隊支援。
伊蘭聽不到三號分隊的確切消息，陳霄就在三號分隊，她自己不能分出人手去馳援，可見端木他們的情形不會太好。
張深海還沒有出來，伊蘭抬眼望向防護罩，那真是一副可怖的景象，一大片怪蝙蝠趴在防護罩上使勁拍打，它們用嘴喙狠啄，用利爪硬撓。
透明的防護罩被怪蝙蝠的黑翼鋪滿，最令人恐懼的是陰森惡心的黑色中那一對對幽暗的綠光，閃爍著噬人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