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犯人(1/5)
“姓名?”
“齊祖光。”
“年齡?”
“不知。”
“家鄉?”
“…”
齊祖光帶著鐐銬不耐煩的回答著對麵書吏的問題,從小在山寨中長大的他,還是第一次遇到這麽愛提問的獄吏。
按照山寨裏那些老賊的說法,不是應該拷打他一頓,看看有什麽油水可撈,如果沒有就直接把他丟進大牢裏去的麽。
梅盛雲蓋上了登記本,不耐煩的對著兩名獄卒說道:“送他去世字13號房,這都是什麽鬼規定,寫的老子手都酸了。”
“世字13號房?那不是隻關押京畿犯人的牢房嗎?他可是外地解來的重犯。”一名獄卒趕緊在邊上提醒道。
“最近錦衣衛不知道發了什麽瘋,自己的詔獄不用,非要借用刑部的大牢,所以隻剩下關押京畿犯人的牢房可用了。好了,趕緊把人送過去吧,馬上就要換班了。”梅盛雲隨口說道。
兩名獄卒趕緊點頭答應了聲,便推著齊祖光向著門外走去。經過了一段七拐八彎的**之後,三人就進了一間大監舍。
這座監舍呈井字形,鴨蛋粗的生鐵柵欄,把整個監舍分成了大小不一的囚舍。
世字13號房的位置還算不錯,靠著東麵的石牆,還能透過幾個小窗口曬到幾縷陽光。
齊祖光被卸下鐐銬後,就被推進了囚舍內,押送他的兩名獄卒鎖好門後,就說笑著離去了。
隨著腳步聲的遠去,變得漸不可聞之後,原本寂靜一片的監舍內,突然便熱鬧了起來。
齊祖光沒有理會身後其他囚舍內發出的聲音,仔細的打量著自己要住下來的囚舍內的環境。
這間囚室雖然沒有費縣的大,但是住的人卻比費縣要少了一半,加上他也不過才5人而已。
囚舍東北
角堆得最高的一疊幹草上,一個身材壯碩的中年男子正側躺著,右手支著腦袋也同樣在觀察著剛進來的年輕人。他左手對靠著牆蹲著的三名舍友做了一個手勢。
一名身材矮小的漢子頓時站了起來,對著齊祖光罵罵咧咧的喊道:“看什麽看?小崽子,你懂不懂京城的規矩。進了牢房,第一件事,就是先向前輩請安,你是那條街上的混混,如此不知禮…”
齊祖光抬起了一腳踢了出去,然後拍了拍腿上根本不存在的灰塵,才慢慢收回了腿。剛剛走過來向他找茬的漢子,已經被他一腳踹到牆上去了。
另外兩名蹲著看熱鬧的漢子,趕緊站了起來,擺出了架勢,想要一起上前對付他。
幹草堆上一直側著身子躺著的男子,卻猛地坐了起來,他先製止了兩名手下的動作。才試探的對齊祖光問道:“你不是混京城街麵上的?”
齊祖光神情傲然的回道:“我是山東費縣臥牛崗的人,不是什麽混街麵的,還想讓我給你請安嗎?”
“原來是山東響馬,那咱們可不是一路人,你的禮我受不起。小四,把你的位置讓給他。年輕人咱們楚河漢界,各自相安無事吧。”男子抱著拳對他說道。
齊祖光注視了男子一會,才同樣抱拳回禮說道:“也罷,那就各自相安。”
被喚做小四的年輕人,默默的拿起了自己的鋪蓋,一床破布挪到了便桶邊上去了。
看著3人重新坐回位置上之後,齊祖光才不慌不忙的走到了小四讓出的位置上,就著幹草坐了下去。
他靠著牆壁,雙目眯了起來,一副似睡非睡的樣子,剛剛找他茬的犯人們,並沒有偷襲他的樣子,他自己反倒就此昏昏睡著了。
當他醒來時,囚房內已經點起了油燈。與此
同時,端著木桶分發食物的獄卒也出現了。
醒來後感覺饑腸轆轆的齊祖光,期待著京城大牢的晚飯比費縣監獄的飯菜稍稍豐盛一些。
一個成人拳頭大的黑麵饅頭,加上一碗小米粥,比起費縣監獄給犯人吃的豬食,實在更像是給人吃的食物。不過對於齊祖光來說,這量還是太少了些。
覺得自己才隻是半飽的齊祖光,頓時把目光轉向了同一囚舍的犯人。不過看著這四人警惕他的樣子,他稍稍盤算了一下,發覺並不劃算,也就放棄的把視線轉移了。
當他看到了隔壁囚舍內的情景之後,不由楞了一小會,隨即便開口對著隔壁囚舍內的犯人大聲叫道:“好漢,你若是不吃這飯食,便與我解解饞可好?”
“年輕人,別太過分了。那是董大人的飯食,你怎麽能這麽不知廉恥。”剛剛想要同他相安無事的男子,猛的站起來對著他訓斥道。
齊祖光頓時跳了起來,做出了一個警戒的姿勢,口中不依不饒的說道:“你這人真是好沒道理,我自向人討要酒食,允與不允關你屁事。莫非你也想吃?別做夢了,這可是我先開口的。”
兩人正在爭吵之間,一個聲音在齊祖光身後響了起來,“你們別吵了,年輕人,這些酒食你且拿去吃吧。”
齊祖光轉身,看見隔壁囚舍的男子正慢悠悠的向著自己的床鋪走去。隔壁囚舍不僅隻關押著他一個人,還有擺放著一張真正的床,看起來這個囚犯不是什麽一般人。
齊祖光眼明手快的,從鐵柵欄下方取過了放著酒食的木托盤。托盤內放著一壺酒,三樣菜肴。他不管不顧的先打開瓶蓋,一氣喝下了半壺酒。
多日沒有嚐過酒味的他,打了一個長長的酒嗝,才覺得有些心滿意足了起來。
他抬頭發現同舍內的四人都怒目看著他,不由尷尬的笑了笑說道:“我可不是什麽吃獨食的人,大家不如一起過來吃上一口酒菜,解解嘴饞。”
那名剛剛和他起衝突的男子哼了一聲,便重新坐了回去。口中生硬的說道:“我等雖然是不入流的街麵混混,但也不敢享用董大人的飯菜,兄台自己慢用吧。”
齊祖光有些納悶於這些犯人的態度,他開始對隔壁叫做董大人的囚犯,起了幾許好奇心了。
獄吏梅盛雲有些頭疼的看著監舍內的董衛賢,他撫摸額頭對著躺在**背對著自己的董衛賢說道:“董總旗,你這又是何必呢?你的案子已經判決了,隻要再過幾天便可跟船去台灣了。這種時候,你絕什麽食呢?莫非你對判決還有不滿嗎?”
董衛賢掙紮著從**直起了身子,然後慢慢走到囚舍中間跪坐了下來,這才開口說道:“身為人臣不能盡忠於**,身為人子不能傳宗接代,身為人父不能保護子女。
某這一生,可謂不忠、不孝、不慈都齊全了。如今為了某這一條殘命,外邊又紛爭四起,連陛下之聲名都有可能被某牽連。某於這世間,其實已經毫無牽掛,也無意再苟延殘喘下去。
某隻望能以區區賤命,換取君子們平心靜氣而已。請大人替某把這封上疏轉呈給陛下,若有來世,某當再為陛下效命。”
梅盛雲麵對低著頭雙手遞過書信的董衛賢,也隻能搖著頭接過了他手中的書信。
他把書信放入懷中之後,對著董衛賢恭敬的行了一禮,歎了一口氣,便轉身向著門口出去了。
齊祖光怔怔的看著隔壁囚舍發生的一切,他心裏萌發了一些奇怪的感覺,聽著獄吏的腳步聲消失了之後,他不由好奇的對著董衛賢問道:“聽說皇爺天天在宮內
和美女玩耍,皇爺真的會看你的書信嗎?”
董衛賢回頭看了他一眼,認真的說道:“陛下自登基以來,勤政不已。宮內放歸宮女上千,也從未下詔征選秀女,何來同美女日日玩耍之事?”
齊祖光頓時楞的答不出話來,董衛賢不再理會他,慢慢踱回床邊重新躺了下來。
乾清宮內,朱由檢正在聽王承恩讀奏章。呂琦拿著一份東西走了進來,朱由檢示意王承恩暫停後,便詢問道:“你拿了什麽進來?”
呂琦不敢怠慢,趕緊說道:“是關於刑部大牢裏董衛賢的事,錦衣衛交上來後,臣不敢怠慢,趕緊送上來了。”
朱由檢頓時臉色有些難看了起來,他不由有些惱火的說道:“難道那些混賬在外麵鬧事還不夠,還把手伸到刑部大牢裏去了?他們真把國法當做兒戲了不成。”
呂琦趕緊否認道:“不是陛下所想的那樣,是董衛賢聽說陽武侯的案子掀起了軒然**,不欲陛下為難,在監獄裏絕食了,還寫了一封上疏給陛下。”
對於董衛賢的軟弱,朱由檢下意識的搖了搖頭。他沉默了一會,便意興闌珊的說道:“那你便給朕念念吧。”
呂琦不管怠慢,展開了手中的紙張,一字一句的念道:“臣董衛賢…”
董衛賢不過是個粗通文墨的武人,因此這篇文字寫的不長,不過隻有數百字,文字也很口語化。
不過在這淺白的文字背後,卻寄托了董衛賢對皇帝的感激之情。他感激的不是崇禎為他脫罪,而是感激崇禎能夠理解他失去女兒之後的悲痛之情。
聽完了這篇文字之後,朱由檢久久沒有說話。他聽出了這篇文字背後,董衛賢不僅是在同他訣別,同樣也是在同這個世界在訣別。“這個人已經不想活下去了。”朱由檢默默的想到。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