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5章一樁生意(1/3)

錢謙益停留南京的時候,也是江南士紳勢力重新組合的時候。揚州鹽引案、南京科考案,加上南直隸被一分為三,變成了江蘇、安徽、南京二省一市,都對江南士紳造成了不小的打壓。

揚州鹽引案壞了江南士紳的錢袋子,南京科考案又將江南士紳好不容易扶植起來的後起之秀打了個七零八落,南直隸被一分為三更是將原本江南士紳的勢力分布格局重新進行了劃分,這也就使得原本的江南士紳和豪商的結盟出現了裂縫。

江南豪商之所以依附江南士紳,一是為了在生意上獲得這些地方豪強的庇護;二就是希望能夠通過這些士紳,將自家也慢慢帶入到縉紳階層。

但是現在看來,江南士紳未必能夠在生意上繼續庇護他們,而南京科考案又表明了皇帝似乎對於江南的文人社團很是不滿。這便使的有些豪商開始轉換門庭,不再繼續跟隨在那些江南名士身後了。

大明所指的江南,其實主要還是指淮河以南,安徽、江西以東的長江三角洲及環太湖地區。揚州、南京、蘇州、鬆江這塊太湖北、東麵的平原是江南的傳統精華區,太湖西南麵的杭嘉湖平原則是後起之秀。

雖說徽州商人和山西商人的名氣極大,但是在江南地區,還是和當地士紳聯合的更為緊密的太湖商幫更有權勢一些。特別是掌握了絲綢織造中心的蘇州和棉布織造中心的鬆江,這兩地的商業基本已經控製在了當地士紳手中。

因此在徽商和浙商開始轉換門庭,或是向徽商主持的中央銀行靠攏,或是轉而將目光放在了寧波、上海兩處新建港口時,隻有這些環太湖的士紳家族還處在一片迷茫之中。

鬆江地區的士紳倒是有著最多的選擇,不管是徐光啟還是夏允彝都是鬆江士紳可以攀關係的對象,哪怕是執掌江南製造局的崇明沈氏也是可以說的上話的。

但是其他地方的江南士紳,選擇就有些狹窄了。文震孟雖然名聲很大,但是誰都知道他不受皇帝待見,且為人過於執拗,很難進行溝通。原本大家最為看好的婁東二張和複社,現在也因為一起南京科考案而名聲大壞。

張采現在外放地方,難以對朝中政治施加影響,而張溥卻因為科舉案被朝廷勒令回鄉讀書,現在複社倒是落在了一位叫做吳昌時的舉人手中。此人名聲不顯,難以讓複社諸子服眾,因此有不少江南士人都淡出了複社,不再視自己為複社中人。

如今錢謙益既然停留於南京,蘇常士紳學子上門來拜訪他的,就如過江之鯽了。大家都想著,能否讓這位文壇領袖,新東林黨的**,成為替他們遮風擋雨的大樹。

剛開始的時候,錢謙益還是很熱情接待這些鄉黨的,但是隨著這些來拜見的士紳欲望越來越高,他也感到厭煩了起來,於是幹脆閉門謝客,不再見人。

比如從杭州趕來的友人汪然明,這位徽州富豪當初為錢謙益登上江南文壇領袖,可是出力不少。因此聽聞他來拜見自己,錢謙益終於還是請他進入了寓所

錢謙益借住的是已故姚淛所修建的武定橋油坊巷市隱園,號稱排在金陵諸名園第十四位,以園中古樹和太湖石而著稱。門外就是同秦淮河相連的信府河,想要出門賞玩風月都不必走大門,直接在後院碼頭上船即可。

市隱園占地麵積廣大,因此景致較為出色,文徵明都曾經誇讚過,“明月將海色,闌入君家樓。憑欄一矯首,滿地金波流。”見慣了西湖風月的汪然明一路行來也是有著目不暇接的感覺,直到他在秋影亭外看到站在亭內相候的錢謙益後,方才停下腳步做了一個揖手。

亭內的錢謙益答禮之後便趕緊招呼道:“鬆溪何須多禮,趕緊進來喝杯茶水,去去風塵。”

汪然明直起身子,大笑著說道:“今時不比往日,虞山先生在湖南賑災的善名可是已經傳遍江南了,即便是為了此事,我也當替百姓敬一敬牧齋兄啊。”

錢謙益趕緊拱手說道:“這我可不敢當,此次我不過是替朝廷辦事,即便有什麽功勞也是陛下和內閣執政之功,哪輪得到我啊。咱們還是坐下說話吧。”

兩人在亭內寒暄了幾句,喝了兩盞茶後,錢謙益終於提到了正事,“鬆溪你在杭州一向繁忙,如何有空跑來南京,莫不是有什麽事要辦嗎?”

汪然明放下了茶盞,看了錢謙益一眼,方才開口說道:“其實嗎,此次來南京,我是專程來見你的。”

雖然汪然明的神情極為慎重,但錢謙益倒也沒往心裏去,他隨口問道:“鬆溪可是遇到什麽為難之事了?若是有的話不妨直接道來。”

汪然明便不再客氣的說道:“牧齋兄也知道,我家祖業乃是經營鹽業的。可如今朝廷自從收拾了揚州的鹽商之後,對於兩淮鹽業的管理就越來越嚴厲了。據說很快兩浙鹽業也要進行整頓,我就想牧齋兄給句實話,這鹽業還能幹下去嗎?”

錢謙益隻是沉默了片刻便說道:“鬆溪兄還是想想轉行的事吧,此話你可不能外傳。”

汪然明雖然心中有些準備,但是聽到錢謙益的回道後,還是有些不忿的說道:“陛下何以如此刻薄,連我等小民的衣食也不肯放過,朝中難道就沒有正義之士勸阻…”

錢謙益趕緊豎起手來製止了他說道:“陛下是何等人物,豈是你能張口品評的。難道你真的想要和那些揚州鹽商一樣,被朝廷抄家問罪才會悔悟?你家經營鹽業不止一代,家中資財足夠幹點別的營生了,何必去跟朝廷慪氣。”

看著錢謙益眉目之間頗有不悅之色,汪然明心中歎了口氣,如果連現在正當紅的錢謙益也無能為力,那麽鹽業果然是經營不下去了。他隨即轉移了話題說道:“我這一路上行來,聽說牧齋兄回京之後,必當接任首輔之位,這是真的嗎?”

錢謙益頓時有些驚奇的說道:“何人在你麵前如此胡說,黃首輔老當益壯,什麽時候說要退下了。即便真的退下了,這首輔之位也要照著規矩,先由朝臣廷推,再由陛下指定,何人敢這麽造謠生事?”

雖說錢

謙益疾言厲色,但是語氣中卻並沒有什麽惱怒的意思,這倒是讓汪然明心中有所了然了。到了這個時候他倒是不慌不忙的從懷中拿出了一張請柬放在石桌上,然後滿臉微笑的說道:“牧齋兄不必如此動怒,不過是些市井流言罷了。我這次上門拜訪,還是為了送這張請柬而來的。”

錢謙益看了一眼請柬,並沒有伸手,隻是有些疑惑的問道:“不知,這是何人之請柬?”

汪然明身體向前俯了俯,才開口說道:“是阮圓海的帖子,圓海兄想要請牧齋兄夜遊秦淮,還特意請來了吳江名妓徐佛助興,還請牧齋兄一往啊。”

錢謙益頓時皺起了眉頭,看了看請柬又看了看汪然明,方才說道:“鬆溪何以同此人混在一起,他可是我東林死敵,我若是今晚去見他,豈不被黨內同誌所斥?”

汪然明對此也有些無奈的說道:“之前牧齋兄也說鹽業是做不得了,所以我正和不少同業中人商議做些其他生意。眼下有一樁生意想要成功,就需要圓海兄幫襯一二,圓海兄卻一心想要見你,我才不得不做這個不速之客。”

錢謙益沉默了許久,終於下不了臉麵拒絕汪然明,不由對他詢問道:“你究竟有何事要求他幫忙?”

汪然明馬上回道:“牧齋兄可知道南京到上海的那條鐵路?”

錢謙益有些茫然的點頭說道:“知道,這可是陛下關注過的項目,怎麽這條鐵路有什麽問題嗎?”

汪然明摩拳擦掌的說道:“有問題,太有問題了。這條鐵路通車不到一年,已經賺回了三分之一的成本。也就是說,三年之後除了日常保養和工人工資之外,剩下便是純利了。

特許經營30年,那麽剩下的27年足可以賺回9條京滬鐵路,那就是每年15萬的收益。我們這些鹽業同仁以為,若是能夠在上海和杭州之間也建設這麽一條鐵路,倒是一樁可以比擬鹽業的好生意。

隻不過眼下鬆江和杭州的士紳都對這條待建的鐵路虎視眈眈,甚至連一些蘇州人也想插上一腳。阮圓海現在是南都時報的主筆,又同楚王頗有交情。

隻要他幫我們刊文指責那些地方士紳,那麽我們拿下這條鐵路的修建權就有很大的機會了。而且現在南方能夠供應合格鐵軌的,隻有楚王名下的鐵廠,沒有楚王的點頭,就算拿下了鐵路修建權,也難以開工啊…”

錢謙益頓時有些詫異的打斷了他問道:“這鐵路有這麽賺錢?我們江南這邊水路縱橫,難道水運還及不上鐵路?”

汪然明馬上叫苦道:“牧齋兄是不清楚,這水路雖然方便,但是船隻走的太慢,再加上現在太湖匪盜眾多,坐船哪有走鐵路方便。南京-上海兩地往來,水路非10來日不可,但鐵路的話也就2日半,家中小有資產的,特別是女眷出行的,現在都樂意坐車而不是坐船啊…”

錢謙益心中終於有些動搖了,看著汪然明一臉期待的神情,他終於點了點頭說道:“也罷,左右無事,便去見見阮圓海,不過你替我告訴他,其他賓客就不必宴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