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都想不到, 當天占領各大新聞版塊的爆料標題是這樣的。

“侯某綁架瑞意總裁,雇傭保鏢素質低下”

“是保鏢還是綁匪,揭開犯罪者的遮羞布”

“兩年牢飯彈指一揮間, 保鏢重新助力三十年”

“談集團之間撕破臉的鬥爭該如何收場, 保鏢:滾”

“……”

喬謹關上手機上的報道頁麵, 望著麵前的手術室歎了口氣。

付霖嘯坐在他旁邊,指了指他額頭上的傷口:“要先去處理一下嗎?”

喬謹臉色很難看,輕輕搖了搖頭。

尹秘書站在對麵來回踱步, 平常一絲不苟的發型亂成一團, 襯衫扣子也崩開了一顆,渾身塵土, 焦躁不已。

那多半是嚇得,路評章一時出不來, 他的判決就一時下不來。

喬謹看了他一眼, 忍不住道:“消停坐下。”

老板不在, 但是老板娘還在。尹秘書第二次站在喬謹麵前, 痛心疾首道:“喬總, 你罰我獎金吧, 或者降薪也行,我真的該死,讓路總受這種罪。”

喬謹擺擺手, 不太想說話。

尹秘書深知這是自己唯一的機會, 忍不住上前去抱喬謹的腿:“喬總……”

“哎哎,”付霖嘯攔住了他, “有話好好說, 便宜不能隨隨便便占的, 等路總醒了你可更不好交代了。”

尹秘書一想也是, 自己急得腦運行程序都要亂碼了。

“那我……”

喬謹也有點焦躁,但他今天已經超負荷,因此聲音有些無力:“公司裏有公事就去處理公事,沒公事就去找點其他的事做。”

尹秘書一時間沒懂這個‘找點其他的事’是什麽意思。

喬謹說:“盯死侯務德,讓他下半輩子在裏麵過。找關係、送禮、砸錢,不管用什麽方法。”

尹秘書瞥見他的眼神,渾身跟著一凜,下意識站直,呈現出麵對著路評章時候的狀態:“是!”

喬謹擺擺手,閉上眼去捏鼻梁。

醫院裏的光太無情了,他坐在這裏,身後是模糊成一團的影子,那形狀就跟體弱多病的虛弱病人沒什麽兩樣。

尹秘書把聲音放輕緩了:“路總原本下午有個年終總結視頻會議,一年一度,從來沒有推遲過,這次是否要推遲?”

喬謹沒睜眼,維持著低頭的姿勢,重重揉捏著山根。

尹秘書:“如果推遲的話,可能會引起其他股東的恐慌。”

“不推遲。”喬謹說,“下午的會我來開。”

尹秘書望著他。

喬謹睜開眼,審視著他:“我合法持有與路評章一樣的股份,參加會議理所應當,有什麽問題嗎?”

尹秘書以前從來沒覺得喬謹的眼神這麽堅定和不容置疑過,他總是習慣性的溫和包容,有攻擊性的時候很少。

他渾身的冷汗又要下來了:“沒、沒問題。”

不知道等了多久,手術室的門才打開。

喬謹起身猛了,緩了緩才迎上前去:“怎麽樣?”

院長和幾位主任跟著一起走出來,快步到了他跟前。

“路總怎麽樣?”喬謹追問。

院長呼出一口氣,像安撫病人家屬一樣安撫喬謹:“手術完成的很好。”

喬謹屏息望著他,知道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

院長看了主治醫生一看,醫生說:“右手粉碎性骨折,麵積較大,恢複時間大概要半年。脊椎的情況還好沒有傷到神經,隻要臥床休養,三個月以後可以嚐試坐位。”

喬謹半張臉上都是醫院裏頂燈造就的陰影,用幹澀的喉嚨和低啞的嗓音問:“還能……再站起來嗎?”

“隻要前幾個月好好養著,恢複好,”醫生朝他安撫般笑了笑,“能的。”

院長也朝著他笑著點點頭:“路總交給我們,放心吧。”

喬謹猛地呼出一口氣,一刹那間頭暈目眩險些站不住。

付霖嘯扶了他一把,他才勉強笑了一下:“謝謝,辛苦各位了。”

付霖嘯低聲說:“等下要開會,去處理一下傷吧,然後吃點東西。”

院長看著他臉色蒼白,可能有些低血糖,便連連點頭:“對對,趕快處理一下傷,去吃點東西,路總大概一個小時以後才能醒,吃完飯回來時間正好。”

喬謹這才任由醫生帶著他離開,去處理額頭上被玻璃劃開的傷了。

既然要開會,喬謹處理好額頭上的傷口,勉強洗了臉,收拾了一下自己。

他簡單吃了兩口東西,去病房裏看路評章。

路評章正在昏睡著,毫不設防地深陷在**,平時翻手雲覆手雨的氣勢少了一半,但是仍舊能從他微微下垂的嘴角窺探出那強盛的掌控欲。

喬謹登錄路評章的辦公後台,調出了各個股東的信息,又對照著上麵的證件照把這些人一一對應,記在腦子裏,提前五分鍾進入了視頻會議。

那裏麵已經有人在等了,看到路評章的賬號登錄上來,便正襟危坐,嚴肅地出現在鏡頭裏。

喬謹等人到齊才打開攝像頭。

十二位大股東隻看到一個過分年輕的人出現在屏幕上,忍不住都愣了一下。

這年輕人眉眼鋒利,眼梢偏長,由優越的鼻梁拉出的那線在鼻尖到達頂峰,繼而急轉直下,越過流暢的唇形,最終在幹淨利索的下頜上戛然而止。

從視頻裏驟然看到這樣一張放大後沒有絲毫短板的臉,是十分有衝擊力的。

長達一分鍾的時間都沒有任何人發出聲音。

喬謹把鏡頭推遠了一些,讓路評章出現在他身後。

“各位下午好,我是喬謹。因為路總的身體原因,本次股東大會由我代為參加。”他短暫的讓路評章出鏡了片刻,重新把鏡頭對準自己,“我想大家都已經從新聞上看到事情的經過了,目前路總情況較為樂觀,請大家不必擔憂。”

會議中的其他人仍舊沉默著,不知道是被突如其來的變故給震驚到了,還是因為毫無準備之下見到了喬謹這個人。

畢竟當初‘喬謹’一夜之間持股爆增,一躍成為了最大持股人。

大家對此人的來曆早有揣測,隻是遲遲不敢打探虛實——有路評章在前頭擋著,也沒人能將他真身挖出來。

喬謹鬆弛地坐在對麵,額頭上的傷給他添了幾分不好惹,看上去遊刃有餘的同時又冷酷無情。

“既然大家不主動,那我就鬥膽主持會議了。”他雖然年輕,但卻有著久經沙場般的坦然自若,一個眼神就讓人忘記了他的年齡和過於出挑的容貌。

喬謹看向第一批第一位的中年人,視線銳利而不失禮道:“那就先從許總開始吧。”

整一個小時,喬謹算著時間掛斷會議,舒出一口氣。

他對著窗外發了一會兒呆,起身把平板放在窗台下麵的桌子上。

這間病房朝南窗戶很大,冬季下午的太陽不太刺眼,但是依舊明亮。

陽光溫和地撒滿房間,喬謹在寂靜中聽見身後有人輕輕叫他:“小謹。”

喬謹豁然回過頭,看到躺在**的路評章正睜著眼睛望著他。

那一刻他說不出到底是什麽感覺,隻覺得渾身的血液都開始重新流動起來,就連心跳也快了。

喬謹兩步回到病床旁邊,伸出手想摸摸他或者抱抱他,但是不知道如何下手,直到路評章眨了眨眼,用那沙啞的聲音說:“真厲害,股東大會都能獨當一麵了。”

喬謹不知道他從什麽時候開始聽的,也沒管他帶著調侃意味的誇獎,從桌上端來溫水,插上吸管遞到嘴邊給他喝。

路評章喝了兩口,享受著喬謹的體貼照顧,覺得這樣躺著還可以忍受。

喬謹放水水杯,有些無措地搓了搓手指,詢問道:“我能摸你哪裏?”

路評章沒忍住笑起來:“你想摸哪裏?”

“……”喬謹無視了他的刻意挑撥,伸手搭了一下他的額頭,試了試溫度。

路評章沒得到回應,卻依舊興趣不減。

喬謹收回手,路評章眼睛跟著他的一舉一動,追問道:“我哪裏是你沒摸過的?”

他可能有些不舒服,說完後就皺了皺眉。

喬謹連忙問:“怎麽了?”

“沒事,”路評章舒展開眉頭,對此刻百依百順的喬謹提要求:“給病人削個蘋果吃吧。”

喬謹看了他一眼,確定他說的是真的,便轉身去拿水果刀,又從果籃裏挑了個賣相好的出來。

他站在桌子旁邊,穿著上午的衣服,領口上沾著星點血,褲腳上也染了灰塵,但是他挽著袖口站在那裏專注地削蘋果,就好像高高在上不沾塵埃。

不知何時撿回來的戒指仍舊在他食指上戴著,圓環上鑲嵌的戒麵反射著頭頂的燈光。明明他們隻分開了幾個小時,但是路評章就是覺得他單薄了許多,遠不如早晨的時候健康活潑。

路評章看著他用水果刀把蘋果皮緩慢而順滑的轉下來,突然叫了他一聲:“喬謹。”

“怎麽了?”喬謹停了停手裏的動作,轉頭問。

路評章看了他許久都沒眨眼,直到喬謹露出疑惑的眼神來,才輕輕地說:“我有點疼。”

喬謹緊張起來,放下蘋果趴在旁邊看他手臂,又皺眉想掀開被子去看他身上的傷:“麻醉的藥效過了嗎,我去找醫生來,給你上一針止疼的。”

路評章剛從手術室裏出來,被子下邊光溜溜什麽都沒穿,立刻製止他:“別掀,我逗你的,不疼。”

喬謹望著他。

路評章躺在枕頭上笑了笑:“這麽心疼我。”

喬謹仍舊看著他,眼圈無聲息地紅了。

這回路評章慌了,用沒受傷的那隻手去拉他的手,但是一動後背上就鈍鈍的疼。

他把喬謹拉到椅子上,喘了兩口氣才說:“別哭啊,你一哭,我不就白受罪了嗎?”

喬謹轉開眼看向別處,一會兒再轉回去,眼睛裏的一些情緒已經被代謝掉了。

他冷靜了一些,但是不聲不響的時候仍舊惹人心疼。

路評章握著他的手,摩挲著他修長不沾一點粗繭的手指:“你知道我做手術的時候在想什麽嗎?”

喬謹悶不吭聲望著他。

路評章做了一場手術,好像脾氣都變好了,每一句話都顯得溫和起來:“如果我真的癱瘓了,那我就不圈著你了。你想去哪裏都行,想去誰的身邊都可以,隻要他真的愛你,對你好,我就滿意了。”

喬謹眼圈又要紅,路評章唉了一聲,想把聲音刻意輕快一些,但是失敗了。

“可是我剛剛看著你,隻要一設想,你會給其他人削蘋果,拉著他的手,跟他一起吃飯,聊天,甚至接吻,上床,做更多我們做過的事,我就一秒鍾都接受不了。”

“我連想一想都受不了,我怕我到死都閉不上眼。”他兀自沉默了片刻,用認真的眼神看著他:“我絕不會放手,這輩子,我是一定要抓著你過了。”

喬謹被他揉地有點疼,但是沒有抽回手。

路評章懊惱卻毫無悔過之心:“其他的我都可以改,隻有這個不行。”

醫院裏牆壁慘白,喬謹也白,垂著的眼睫細密纖長,投下的陰影像一團霧。

路評章隻能看到他一半跌宕起伏的側臉和幹淨單薄的耳朵。

他生怕喬謹憤怒起身指責他失信,又怕他控訴自己沒有自由。

那一刻他後背流出來的汗分辨不出是疼的還是緊張的。

喬謹卻抬起眼皮同他深深對視,半晌隻是說:“好啊,那你要抓得緊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