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碰。”北開源碰了喬謹的牌, 打了一張三條出去。

他當然知道在兄弟家裏做客最重要的是要哄兄弟的老婆高興,笑著問:“聽說喬謹換工作了,怎麽樣呀, 累不累?”

“還行, ”喬謹說, “相差不大。”

路評章坐在喬謹對麵,摸了張六筒進來,他原本就有兩張, 卻沒留下, 打出去之前看了喬謹一眼:“怎麽相差不大,一個星期加班三天, 到家天都黑了,六筒。”

幾個人打著麻將, 氛圍終於和諧起來, 再也沒有剛進門時候的尷尬和端著了。

喬謹猶豫了一下, 沒推牌。

付霖嘯摸了牌, 調換了一下, 打了一張出去。

“之前也加班, ”喬謹摸了張廢牌,就手扔了,“加班又不累, 下班回家也沒事做。”

之前他加班, 在自己的公司,有人看著, 加班也無所謂, 路評章能輕易得知他的一舉一動, 不用擔心他是不是太忙或者累到, 想休假就可以直接休。

要是在別人的公司那就不一樣了。

付霖嘯笑著圓場:“加班不累,業界楷模啊。”

這話說到路評章心坎裏去了,也跟著說喬謹:“你可真是業界楷模。”

喬謹看著自己的牌笑。

他背後就是籌碼桌,上麵擺著兩盤洗好的水果,旁邊是透明的高頸花瓶,裏頭插著鬱鬱蔥蔥一大束梔子花。這會花苞正要開,香味隱隱透出來。

這場合跟絕大多數談生意的牌桌上不一樣,沒有煙味和昏暗的勾心鬥角,隻有花香和偶爾的兩聲閑聊。

很適合喬謹。看得出來,他對這種環境也很滿意。

如果他每次出去玩一玩都是在這樣的氛圍裏,那路評章不介意他出去。

北開源又碰了喬謹的牌,打了一張出去,笑著提醒他們:“聽牌了啊,注意點。”

路評章摸了張牌,沒看是什麽,接著打六筒。

喬謹又猶豫,路評章眼皮沒抬:“該推牌就推牌,不然沒了。”

喬謹頓了一下,把牌推了。

他單吊一張六筒,牌桌上其他人都打的沒什麽動靜,他本來還想試著去自摸。

“拆對子給人家喂牌,”北開源看了看喬謹推開的牌,“這把不給錢啊。”

大家就是打著玩消磨時間,給不給錢都無所謂。

路評章把牌倒扣推出去,北開源隨便掀了他兩張看,沒掀到僅剩的那張六筒,於是說:“行吧,喬謹運氣好。”

路評章清了清嗓子,喬謹看向他,聽他說:“這把分一半給我。”

“幾位老板,”付霖嘯打斷他們,笑著說,“要是這麽玩,這我今天可走不成了。”

幾人一起哈哈笑著重新開局。

北開源的話向來是多的,他吃了一會兒水果,咽下去就又想說話:“侯務德的案子哪天出結果?你安排的人靠不靠譜,我這裏有個朋友,挺擋勁的,一會兒把他推給你。”

路評章看了喬謹一眼,喬謹感覺到了,沒出聲,也沒看過去。

牌桌上短暫地靜了一下,路評章隻回答了第一個問題:“這兩天就出結果了,不著急。”

“怎麽不急,”北開源說,“現在這樣多不自由,我都怕他狗急跳牆,提心吊膽的。”

路評章不說話,北開源交代他:“保鏢不能撤啊,最近能不坐車出門就不要坐車出門了。”

路評章最近幾乎都沒出過門,對於安保問題大家都心知肚明,平時打打鬧鬧的問題不大,一旦出現這種重大糾葛,人身安全總是第一位。

曆年來出過事的不少,車禍、火災、爆炸,最後查出來都是意外,但這些大部分都是人為製造的意外。

“嗯。”路評章應了。

北開源用牙簽紮了幾口水果吃,又接著說:“白苑是挺漂亮的,這件事一過,想要繼續在娛樂圈立足,怕是不行。你花了多少錢給她的經紀公司?”

路評章又抬頭去看喬謹,然後對著北開源使眼色,示意他不要哪壺不開提哪壺。

北開源接收到了,自己先嗆了一口,生硬地轉開了話題:“……前段時間,劉承續組過的那個大轉盤局你還記得嗎?結果出來了,你猜猜誰中獎了?”

路評章隨口說了個名字。

北開源心照不宣地笑起來:“猜對啦。”

喬謹看了他們一眼,隨口問道:“什麽局?”

北開源:“大轉盤嘛,四個人找了個模特一塊搞,十月懷胎,生下來測DNA看是……”

路評章從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

北開源斷了一下,朝著旁邊咳嗽起來。

喬謹聽得正好奇,看向路評章:“看跟誰的DNA能匹配上,就是誰的孩子,就算‘中獎’?”

路評章悶不吭聲。

喬謹把手裏的牌打出去,嘴裏繼續問:“獎池多少啊?”

這個問題路評章肯定不能太清楚,便含糊不清的“嗯”了一聲:“不太了解。”

喬謹又看向北開源,北開源開了個杠,挺高興,又摸了一張牌:“聽說中獎的三千萬,沒中的各拿一千萬,給那個模特。”

付霖嘯平時玩的也挺花,但遠沒有這麽花,聞言眉梢動了動,沒開口點評。

倒是喬謹不知是什蘿卜麽意思地說:“有點意思。”

路評章摸了牌沒說話,喬謹直到這會才抬起頭看向他。

北開源也看他,路評章從眼角掃了他一眼:“看我幹什麽。這跟我有什麽關係,我又沒參與。”

“是沒關係啊,”北開源愣了愣,有些摸不著,“這不是閑聊嗎?”

“哎,”路評章歎了口氣,“行,閑聊。”

喬謹的視線仍舊在他身上停著,路評章也不組大局了,摸了九條把牌推了:“胡了。該吃飯了吧?”

外麵天都黑了,北開源看了一眼:“差不多了,咱倆做飯去啊?”

路評章看向喬謹,喬謹又看向付霖嘯。

付霖嘯這位客人今天受到的注目禮夠多了,立刻說:“可以,我都可以。要幫忙嗎?”

“不用,”路評章站起身,點了點北開源:“你跟我來。”

隨即他覺得自己動作和語氣都顯得有些突兀,於是生硬地把手機放在喬謹手邊:“幫我看著點電話,除了秘書和助理的,誰的都不接。”

北開源也起身,跟著他走出棋牌室,一出門路評章就小聲道:“說話注意點,那是我老婆,你一會兒白苑,一會兒案子,不能說點別的嗎?”

“最近也沒發生別的事兒啊,”北開源皺著眉,覺得他變了,“而且我說了啊,大轉盤不是嗎?”

路評章一聽大轉盤更煩躁了:“這種事,不能把這些東西講給他聽。”

“這種東西誰不知道啊,這就是活躍氣氛的幾句八卦。”北開源有點無辜,嚐試跟他講道理,“喬謹都在社會上待了幾年了,朋友一大把,他能不知道這些?”

路評章不想講道理,很煩躁:“他很單純的,從來沒有出去瞎玩過,也沒有亂七八糟的朋友,總之你不要亂說。”

“行行行,不說了。”北開源服了,一言難盡道,“你真的變了,你是不是吃什麽藥了,你之前不是這樣的。”

路評章歎了口氣:“這不是你教給我的嗎,看老婆眼色行事。”

北開源確實跟他說過這種話,隻是路評章原來說一不二,現在竟然學著看人眼色了,乍一轉變,十分突然,讓人有些接受不能。

北開源開挺欣慰的,沒忍住笑了一聲,鼓勵他:“行吧,繼續努力。”

喬謹跟付霖嘯坐在棋牌室裏,他手邊擱著路評章的手機,喬謹聯想到他曾經數不清多少次給路評章打電話的時候是由尹秘書轉接。

那時候路評章是不是也跟尹秘書下達過一樣的命令?

付霖嘯坐上位置仰頭哎了一聲,望著頂說:“太難了,這牌打的,我有幾把要胡了,聽你們聊天的內容都沒敢推牌。”

喬謹手搭著手機漆黑的屏幕:“該推推啊,就是娛樂打發時間,又不是談什麽大生意。”

“路總都不敢跟你對視,我以前怎麽沒發現你這麽厲害呢?”付霖嘯朝著他手底的手機抬了抬下巴,“手機啊,這麽私密的物品,說交給你就交給你了。”

“錯覺吧。”喬謹停頓了一下,也升起一點路評章變化很大的錯覺來。

但是緊接著他就自行否認了。

路評章或許發生了一些變化,但絕對不是付霖嘯或者北開源以為的那種變化。

付霖嘯發現他從開始玩牌就一直興趣不高,便問:“怎麽了你,哪裏不痛快了?”

喬謹捋順了一下思緒,沒打算瞞著他:“剛剛,開始打牌之前,隋冉給我發了信息。”

他說得很慢,似乎有些迷茫和無力:“他說,路評章要買他的公司。”

付霖嘯震驚地看著他。

喬謹一時間也無話可說。

兩人在寂靜的棋牌室內相顧無言片刻,喬謹歎了口氣,站起身把路評章的手機拿了:“走吧,你去客廳待會兒,我去炒菜。”

“……不是路總炒嗎?”

“他?”喬謹無聲笑了笑,“他這輩子都沒做過飯,怎麽可能會炒菜。”

付霖嘯跟著他往外走,小聲問:“隋冉賣了嗎?”

喬謹搖搖頭,怕他誤會,開口說:“不知道。”

廚房裏果然還沒動靜,路評章和北開源倆人正在研究怎麽開火。

喬謹進去把牆上掛著的圍裙拿出來,往身上一套,伸手越過他們“哢噠”一聲點了火。

“二位出去等吧。”他站在鍋前,圍裙把他的伶銳感掩蓋掉一大半,僅剩的一些也被鍋裏麵傳出的刺啦聲也溶解掉了。

北開源如蒙大赦,轉身逃出去了。

路評章沒見過喬謹這個樣子,站在原地沒動。

喬謹用胳膊碰了碰他:“往後站站,有油。”

路評章看他往鍋裏倒油,拿著鏟子等待油熱。好像他跟平時不一樣,多了一些熱切的煙火氣,又好像他站在廚房裏跟出現在書房裏的或者是辦公桌前端坐著的時候沒什麽兩樣。

“你不用強迫自己改。”喬謹背著光,隻留著一半側臉給路評章看,“我是指,柴米油鹽,營造家庭氛圍,這些事。”

他看出來了,路評章也不遮掩,上前抱著他,越過他肩看鍋裏燒熱的油:“你應該很喜歡這些,我發現了,我洗個水果你就會很高興。”

其實在喬謹這裏,他洗個水果跟買個鑽戒,他喜歡的程度都是一樣的。

因為是路評章,所以他做什麽,喬謹都很高興。

喬謹嘴角動了動,沒說話。

“你想說什麽?”路評章環著他腰,追問,“我今晚表現的不好嗎?”

喬謹頓了幾秒,才開口說:“很好。其實,你今晚都是……做給我看的,我能察覺出來。”

路評章怔了一下,喬謹繼續說:“不僅今晚,過去的這段時間,你是不是,都是做給我看的。”

路評章沒說話,他被喬謹的影子擋著,看不清臉上的表情。

“溫和、居家、善解人意。”喬謹低聲列數他最近的表現,又想起隋冉發來的消息。

他看著牆壁上兩個人參差交疊的身影,靜靜地道:“還有你的好脾氣,你的大度,也是假的。”

路評章望著他。

喬謹抿起唇角,又很快鬆懈,說:“但是沒關係。你想讓我高興,我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