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長鞭飛卷,田靈子施轉著從半空中落下去時,牧羊兒還坐在那堆已經快熄滅的火焰後,看起來就像是個無依無靠的孩子。
他的一條右腿已經斷了,從膝蓋上被人一刀削斷。
丁丁一刀削出,不但斬斷了軒轅開山的頭顱,也削斷了牧羊兒的腿。
可田靈子掙脫了鞭梢的時候,他們兩人就已經離火堆有數裏的距離了。
田靈子瞪著牧羊兒。
“你這是什麽意思?你應該知道你的鞭子不是用來對付我的。”
“我不是在對付你,我是在救你。”他好像真的很誠懇的說:“你在那個人麵前,連一點希望都沒有,我實在不想眼看你去送死。”
田靈子冷笑:“你真有這麽好的心?”
牧羊兒反問:“剛才你有沒有看清楚他出手的那一刀?我敢保證,你絕沒有看清楚。”
“是嗎?”
“我也敢保證,江湖中能看清他那一刀出手的人,已經不多了,能擋住他那一刀的人也許連一個都沒有。”
他看著自己已經止住血的斷腿,歎了口氣:“連我擋不住,還有誰能擋得住?”
田靈子瞪著他冷笑:“你以為你是誰?你以為你擋不住,別人就擋不住?”
牧羊兒靜靜的看著她,臉上又漸漸露出了笑容。
“你以為我是誰,你是不是以為我現在已經不行了?”他的笑容又恢複了片刻前那種邪惡和詭異:“隻要我高興,現在我還是隨時可以剝光你的衣服,把你吊起來。隨便我怎樣對你,你還是完全沒有反抗的力量。”
看著他的笑,田靈子隻覺得全身上下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就好像真的已經被赤裸裸的吊在樹上。
所以等到牧羊兒問她:“你信不信?”的時候,她居然不由自主的點了點頭。
“那麽你也就應該相信,剛才若非是我救了你,現在你已經是個死人了。”
田靈子又不由自主的點頭,牧羊兒又盯著她看了很久:“那麽你準備怎麽樣報答我呢?”
他笑得更邪,田靈子手足冰冷,隻覺得平生都沒有這麽害怕過。
“可是……可是我也並不是完全沒有機會的。”她掙紮著說。
“你有什麽機會?”
“那時候他懷裏抱著個女人,我看得出他對那個女人很好,我如果全力去刺殺那個女人,他一定會不顧一切的去救她。”田靈子說:“一個人若是對另外一個人太關心,就難免會把自己的弱點顯露出來。”
“所以你就認為已經有機會可以殺了他?”
田靈子很肯定的說:“我不但有機會,而且機會很大。”
這句話還沒說完,她的胸膛已經被重重的抽了一下,雖然還不能算太重,卻已經痛得她全身都流了冷汗。極端的痛苦中,卻又帶著種連她自己都無法解釋的快感,這種感覺,使得她全身都開始不停的顫抖。
她用雙手抱著她的胸,喘息著問:“你這個王八蛋,這是什麽意思?”
“我的意思隻不過要給你一點小小的教訓而已。”牧羊兒冷冷的說:“第一,剛剛那個人就算懷裏抱著八個女人,就算那八個女人都是他愛得要死的初戀情人,你手裏就算有十六把劍,就算能夠使出你爸爸媽媽你六個丈夫的所有絕招,你還是沒有辦法傷得了她們的毫發,那小子還是可以一刀要你的命。”
牧羊兒說:“等他刀鋒劃過你脖子的時候,你甚至還會覺得很舒服涼快,等你的腦袋從脖子上掉下來的時候,你的眼睛甚至還可以看到自己的腳。”
他問田靈子:“你信不信?”
田靈子知道牧羊兒絕不是一個會替別人吹牛的人,實在不能不相信他的話。
可是她又實在不能相信,人世間會有這麽快的刀法。
牧羊兒故意停頓了半天,好讓她加深對這句話的印象,然後才悠悠的接著說:“第二,幸好你殺不了他懷抱中那個女人,否則你就更該死了。”
“為什麽?”田靈子忍不住問。
“因為那個女人就是出動了江湖中三大令牌,讓你不能不受命,又把一萬兩紫磨金子存到你開設在山西太原府那個秘密票號裏去,讓你不得不動心的人。”
牧羊兒很安靜的說:“你就是為了她,才不遠千裏,在九月月圓前趕到這裏來為她殺人。”
田靈子愣住。
像她這麽樣一個女人,居然也會愣住,實在是件很不平常的事,甚至連她的聲音都已嘶啞,要過很久才說得出話。
“難道她就是因夢娘?”
“她就是。”
“就是那個昔年號稱天下第一絕色,江湖中萬人傾倒,自己卻忽然消失不見的那個因夢娘?”
“是的。”牧羊兒說:“她就是。”
“剛才那個會用刀的年輕人是誰?”
“那個人姓丁,叫丁寧,別人都叫他丁丁。據說是武林中百年難得一見的絕世奇才,刀法之快,據說已經可以直追昔年的傅紅雪。”
“不管怎麽樣,他的身份還是和因夢娘差得很遠,她為什麽要殺他?”
“因為昔日的因夢娘,就是今日的花夫人。”
“花夫人?”田靈子問:“哪一位花夫人?”
牧羊兒居然也用一種沉鬱哀傷的聲音曼曼而唱。
“仙人掌上的刀。
刀如釘,命飄零。
散不完的刀光,數不盡的刀魂。”
“你說的是花錯?”
“是。”
“就是那個總認為自己什麽事都做錯了的浪子花錯?”
“就是他,除了他還有誰?”
“最主要的,並不是他自己認為他自己錯了,而是別的人都認為他錯了,所以他想不錯不行。”牧羊兒聲音裏居然也帶著一點感傷:“所以花錯既錯,因夢也就無夢。”
“因夢就是因為嫁給了花錯,所以才忽然會自江湖中銷聲匿跡?”
“對。”
“然後他們是不是就隱居在這附近?”
“對。”
田靈子卻皺眉看著他再次問著:“若是一切事情都已經定了,那為什麽為要走?要走的這樣快?”
牧羊兒這次沒有回答,而是靜靜的看著火堆的方向,田靈子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看錯了什麽,因為他覺得牧羊兒的眼中竟有著恐懼。她不知道牧羊兒在恐懼什麽。可她並沒有浪費這個機會,所以她翻身。
而後還沒來得及施展她最得意的身法,就被一條鞭子從空子撕下。
“你最好不要動!”牧羊兒的語氣裏有幾分冷漠:“我不殺你不是因為想玩你,而是因為我擔心殺了你會讓我自己也得死。”
田靈子聽得出牧羊兒的認真,所以她靜靜的深吸口氣開口:“我不覺得因夢娘會殺我們。”
“她的確不會。”
“丁丁是不是已經被她控製住?”
“是。”
田靈子想了想才開口:“這裏還有別人?”
牧羊兒簡直回答都不想回答了。
“那我們為什麽不去對付他?”田靈子說完就知道自己在說傻話了。
牧羊兒看著她的樣子甚至有些想躲遠一樣。
她不知道發生著什麽,卻不能不相信。
“那我們為什麽不逃?”田靈子顯然是個不認命的女人。
隻是牧羊兒甚至已經對她沒有了半點興趣。他看也沒看她一眼。
“你要在這裏等,那你自己等好了,我不等死!我要走了!”田靈子有些煩躁的看著牧羊兒,而後看著牧羊兒慢慢後退。
“你不攔我?”田靈子停下腳步開口。
“不攔。”
“為什麽?”
“因為你若不想等死,你就不用等了。”
田靈子還沒長出口氣就捂住了嘴,因為她聽到了後半句。
“現在死了就不用等了。”
田靈子終於閉嘴。她雖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可她明顯知道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無論發生什麽她都隻有接受的份。
“你也不用太過擔心,因為大多數情況下,那人是懶的殺我們的。”牧羊兒笑笑。
田靈子已經不知道該說什麽了。
……………………
“你這是要幹什麽?”
花景因夢顯然沒想過會在這裏遇見我,她想了好一會才慢慢開口:“花錯走了。”
這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跟問句甚至有些不搭邊,可我卻忽然聽懂了。
“這個人是來跟花錯比刀的。我不能讓花錯跟他比刀,所以我要先殺了他!”花景因夢的理由無比自然。
“花錯的手被廢這麽多年,江湖上怎麽還會有人找他比刀?”
“因為知道的人本就不多,這些人絕對不會多口。”
花景因夢笑笑。
我明白,這個女人為了這件事情做了很多。
隻是外部明白,怎麽會這樣。
我始終不懂女人,後來風眼告訴我,一個男人從高處跌落,他會自己努力爬起來。
可是一個女人,她可以陪伴,卻不會相信自己的男人在低穀,在她們看來,她們的男人永遠都是最好的。
我不理解這是什麽意思。
她告訴我說,就象我武功被廢了時候一樣。
她說她想陪著我,卻是沒有陪著我。因為她想再見到我的時候我變的更強,而不是一步步看著我回複。
到最後,我也無法理解這是什麽意思。不過我並不介意,因為我也絕對不想讓她在這時候陪著我。
很久很久以後,一個人告訴我,他說,一個男人和一個女人,走一次艱苦的道路,那叫愛情,可要再走上一次,那就不叫愛情了。叫消耗愛情。
我想他的話也許有幾分道理,但絕對不是真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