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忽然想起來一個問題……”

在跟朱老先生挖了一個月礦後,在暗黑的礦洞裏,白愁飛忽然看著朱老先生開口。

“什麽問題?”朱老先生坐在附近笑著接話。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的名字。”白愁飛皺眉開口。他並不是想表達什麽,而是認真的說著這句話。

朱老先生點頭,而後認真點頭,這的確是個他從沒想過的問題,所以他回答:“我姓朱,我叫朱非常。”

他已很久不曾說過這個名字了,在他少年時,他無數次為這個名字感到過羞愧,中年時他為了讓別人忘記這個名字而努力,到了老年,終於再沒人記得這個名字了,等他說起這個名字的時候,他終於不再感覺羞愧,也不是自豪,而是沒有感覺了……

白愁飛聽到他說話,而後點頭開口:“我叫白愁飛。”

朱老先生沒看到任何他以為會看到的表情,也沒感覺到白愁飛身上的任何情緒,好象不過是一個阿貓阿狗的名字。

“小白,你聽到這個名字難道沒有點什麽你該有的感覺嗎?”朱老先生看著白愁飛又開始挖礦的樣子忍不住開口。

“我覺得,我們挖礦的錢已經挖夠了。”白愁飛低頭忍住歎氣開口,他實在不想告訴朱老先生,其實他的腰帶裏放著不少錢,而且就算如此,估計也不會有什麽改變,無論怎麽看,朱老先生都不象是會拿別人錢做事的人。

朱老先生笑笑開口:“我是說,你對我的名字,沒有什麽感覺嗎?”

白愁飛抬頭看看她,然後再次開始挖礦。

他明顯說都懶的說了。

“我是個沒本事的男人,我爺爺的爺爺,死在礦洞裏,我父親的爺爺,死在礦洞裏,我爺爺,死在礦洞裏,我父親,也死在礦洞裏。我以為我的生活,跟他們的生活沒什麽不一樣的地方,可當我還是一個孩子的時候,那個礦洞就廢了,跟我父親一起,被埋在了大山深處。”朱老先生歎氣:“我跟我母親,離開了那個近乎不是村莊的村莊,到了外麵,到處都有人取笑我的名字……”

“朱老先生!”白愁飛忽然打斷他,認真的收起挖礦的鐵鍬開口:“這裏的礦挖完了!”

看著白愁飛認真而又堅決的樣子,朱老先生不知道怎麽了。他當然不會理解,象他剛才這樣的話,若是說下去,那在玩家們眼中,就是死亡CG,意思很簡單,那就是死以前,一個人的留言。

白愁飛一點都不希望這個朱老先生去死!

兩個人爬上礦洞,將今天的份額交給監視人,走出礦區都沒有開口。

“我們的錢,足夠路上花了。”白愁飛隻好開口:“不要在這裏呆著了,城市越大,別人越不相信我們會幫忙。”

“所以我們才要做啊,隻有我們做了,我們做下去了,這個城市才會相信!”朱老先生笑著開口。

“你已經老了!”白愁飛的話卻沒有半分憐憫,而是冷酷而又殘忍:“上次不是我幫你,你就已經做不到了。這次不是遇見我,你怕已經餓死在路上了。你老了,你就要認命!你不能死在做不到的路上!”

“我是老了,可還不是有你嗎?”朱老先生看著白愁飛笑笑:“你繼續做下去,也是可以的啊。”

“我不想,我也不願意!”白愁飛就認真的看著他慢慢開口:“他們要的隻是錢!隻是錢而已,他們不在意你是誰,就算你幫了他們那麽多,他們對你也不會比別人更好一點,在他們眼中,你不過是個給了他們很少點錢的人,若別人給的他們錢更多。他們一樣會感激別人!”

“這不是還有你嗎?你這樣的人會問也不問名字的來幫我,我做的這些事情就有意義!”

“你做的當然有意義!”白愁飛也不知道怎麽說了。他隻能垂頭喪氣的跟在這個老人後麵,固執而又倔強,單純而又善良,他隻不過是一個老人,你平時見他的時候,你甚至不會看他一眼,可你若真的了解他,你就無法控製自己去跟隨他,幫助他。

朱老先生並沒把自己的故事講下去,而是趕著他的馬車,帶著白愁飛一路往西。再往西。

白愁飛不知道他要去哪,也不在意,若沒遇見,他自然不會在意也不會知道,可這樣見到了,他也真的,不能就這樣離開。

所以他做著以前他根本想都沒想過的事情。

在揚洲的時候,他懷裏裝著幾千兩的銀票,卻不得不為幾錢銀子,去給死人化妝!

隻不過因為那個死人實在死的太慘,沒有任何人幫他收拾。而且這個活也沒有任何要求。所以白愁飛就做了。

他得到的工錢,是三百文錢。一兩銀子可以換一千文錢……

買一個所謂的布娃娃,需要三十文,一個最好的布娃娃需要三千兩銀子。而朱老先生答應的,給一家孩子的布娃娃並不是最好的,隻不過要三十兩銀子而已……

估計誰都不信,滿天下追殺的白愁飛會在揚州裏給死人化妝。

也估計誰都不信,一個住在破爛屋子裏幾乎要去檢破爛的人,會把在路上跟一個小孩子說的話當真。

白愁飛在給死人化妝,因為這份工作給的工錢,怕是所有他能找到的工作裏最高的了。朱老先生在幫人做菜。甚至是指點,他能得到的,不過是兩人的飯菜。他老了,真的老了。老到連工作都找不到一份了。他死人不想要命,可別人卻不想要他的命。

從揚州到杭州。死不服輸的朱老先生終於學會了給死人化妝。代價就是白愁飛攢下的三十兩銀子,全都給人賠光了。

用朱老先生的話來說,就是我都怎麽老了,隨時可能去死,多跟死人呆一呆。對我隻有好處,沒有壞處。

白愁飛無法,也不忍拒絕。他能習慣一兩銀子五百斤的酒,夾雜著石頭的米飯和硬的發苦的饅頭。卻跟朱老先生一樣。

到了杭州,事情沒有變化,從挖礦變成了化妝師的朱老先生,開始從徒弟做成了師傅,他變成了一個帶著徒弟來杭州的化妝師,雖然他隻給死人化妝,可這份工錢真的不少。

他在杭州答應了一百七十件事情,而後跟白愁飛用了四個月時間全部完成,等到做完這一百七十件事情的時候,他們兩人已經杭州無人不知了。不是因為他們說到做到,而是因為他們太接近死人!

朱老先生終於決定離開杭州,因為再沒人跟他說話,若沒有接到那份請貼,他肯定早已在走向下一個城市的路上了……

請貼是給他們兩個人的,在杭州認識他們兩個人的不少,可要說會請他們兩上門的,估計一個都沒,就算是玩家,都在幾天後跑光了。

“這家人難道要死人了嗎?”朱老先生看著白愁飛有些納悶的問著。

“可是難道死人,是可以預先知道的?”朱老先生繼續的喃喃自語著。

白愁飛正在給兩個死人化妝,一男一女,抱在一起死在一起。可他們死的原因不是別的,而是彼此的手中,都有一把要了彼此命的匕首。

沒等到回答的朱老先生把請貼扔下站起身來,走到白愁飛身邊歎氣:“現在這年頭,怎麽死人都這麽奇怪?”

白愁飛深以為然:“的確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