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依舊豔麗,風卻已經很冷。

白愁飛並沒去看蕭十一郎和連城璧的最後一戰,他不想去也不配去,沒有人配去看這兩個人生命中最燦爛的光芒,白愁飛隻是在茶樓裏靜靜的坐著。

他也在等待,等待的不是結局,而是一個人,天無悔!

他不缺耐心,可今天已經等了很久很久,天無悔本不是個遲到的人,可是今天他遲到了很久,到現在他還沒到。

白愁飛從沒懷疑過,天無悔會跑,他不是這樣的人,也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如果他來不了,那肯定是遇見他來不了的事情,白愁飛並不急,因為已經明白,天無悔在做什麽!

他在跟人談判!他在跟人說明!他希望用自己智慧來換取和平!他不想白愁飛這樣的人悔在兩大工會手裏,他不知道白愁飛的底牌是什麽,所以他隻好用自己去拿那三成,因為他知道,白愁飛說的話,絕對會做到!也知道,沒有人可以從兩大工會手裏占一點便宜,沒有玩家可以做到!

白愁飛還在等著,因為他知道,無論事情怎麽發展,總會有個結果。天無悔肯定會來,隻是不知道來的是他的人,還是他的一部分。

白愁飛想喝杯酒,他沒去喝,他隻是繼續坐著等著,他不字跡,可他知道,蕭十一郎和連城璧絕對不會等了!

蕭十一郎和連城璧正在微笑,就好象夕陽下的風。

落葉蕭蕭。

蕭蕭的落葉正飄落在長街上。

長街寂寥。

夕陽更寂寥。

夕陽照著峽穀。

遍山殘葉,紅豔似火。

連城璧的目光像火一般的凝視著蕭十一郎。

凝視著那柄聞名天下的刀。

世上絕沒有任何一把刀的鋒利,能比得上割鹿刀。

世上也絕沒有任何一個人的手,能使得出蕭十一郎那麽可怕的刀法。

這是武林中人盡皆知的事。

連城璧自然也清楚得很。

而現在,那把鋒利的刀,正緊緊握在蕭十一郎的手裏。

無論什麽人,麵對著這樣的對手,都不免會產生出畏懼的感覺,但連城璧卻絕對不會。

隻因為他心中充滿了自信。

多年前他就已有了這種自信,他相信世間再沒有人能勝過他的劍法。

蕭十一郎是人,當然也不例外。

所以他很鎮定。

他凝視蕭十一郎,隻不過想增加蕭十一郎心裏的壓力。

他凝視著蕭十一郎,隻不過想欣賞蕭十一郎死前的表情。

夕陽最後一線餘輝照在割鹿刀上,刀光閃亮了蕭十一郎的眼。

連城璧發現蕭十一郎的眼裏出現了一種神奇的,無法形容的,一種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光輝。

就在這時,連城璧的信心,忽然像曝露在陽光下的春雪一樣,溶化,消失。

他忽然有了一種神奇的,無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恐懼。

他這種恐懼的強烈,就好像刀光一樣。

也就在這同一刹那間,蕭十一郎做了一件任何人永遠夢想不到的事。

蕭十一郎放下了他的刀。

放下了他的割鹿刀。

放下了那柄神奇的,無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割鹿刀。

就放在連城璧麵前。

就放在連城璧伸手就可拿到的地方。

然後,夕陽忽然不見了,刀光忽然不見了,蕭十一郎也忽然不見了。

因為在連城璧眼睛裏已經沒有了蕭十一郎,也沒有了恐懼。

但是,他也沒有了自信。

信心,雖然是克敵製勝最大的因素,可是對一個勝利者而言,信心已經不重要了。

因為他已經獲得了勝利。

勝利的滋味是什麽呢?

是滿足,是刺激,是歡愉,也是空虛。

一種唯有勝利者才能體會到,了解到的空虛。

一種“高處不勝寒”的空虛。

就在這銳如刀鋒,尖如刀尖,快如刀光的一刹那裏,連城璧忽然有了這種空虛。

這種比恐懼更可怕千萬倍的空虛。

他隻看見了割鹿刀。

他隻看見了放在地上的,他伸手就可以拿到的割鹿刀。

他沒有看見蕭十一郎。

他也沒有想到真正可怕的並不是這把刀。

真正可怕的是蕭十一郎。

一個神奇的,無法形容的,天上地下絕無僅有的蕭十一郎。

夜。

夕陽真的不見了。

蕭十一郎也真的不見了。

等到連城璧要找蕭十一郎的時候,蕭十一郎已經消失在黑暗中,他的人忽然間好像已經和這個可以包容萬事萬物的黑暗融為一體。

任何人都知道黑暗是最可怕的。

沒有任何事比黑暗更可怕。

因為黑暗代表了人類曆史生活中某些不可知的恐懼。

現在,蕭十一郎的本身就已經是黑暗。

黑暗。

黑暗。

連城璧眼睛前隻有黑暗。

他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候,就是這一刹那。

然後,他聽見一種奇怪的聲音。

他聽見一種神奇的,無法形容的,隻有他自己聽見才會覺得惡心的聲音。

他聽見了他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

月光仍在地上。

星光仍在地上。

割鹿刀也仍在地上。

可是蕭十一郎已經不在了。

蕭十一郎走的時候,並沒有帶走連城璧的生命,卻帶走了他一生中所希冀的一切——希望、驕傲、光榮。

他走的時候,隻說了一句話:“你不能死,因為我還是欠你的。”

你不能死。

我不能死。

風四娘不能死。

沈璧君不能死。

連城璧沒死。

蕭十一郎沒死。

風四娘沒死。

沈璧軍沒死。

可有人死了,死的人,是天無悔!

白愁飛終於等到了天無悔,可惜天無悔隻來了一部分,來了他的人頭!

天無悔的人頭在人的手上。

人的手在人的身子上。

人的身子在人的頭下。

人頭馬上就掉了。

白愁飛砍掉的!

這個人的手上,除了天無悔的人頭,還有一把刀,割鹿刀!

隨著割鹿刀掉下來的,還一張紙條。

紙條上寫著:

你要三成,我就給你三成,割鹿刀無論怎麽算都不隻三成,所以我拿走天無悔的人頭,補上差價!

沒有落款,因為寫字的人絕對相信看的人知道是誰寫的。

沒有收件人姓名,因為寫字的人根本不在意是誰在看。

白愁飛也不在意。

死人,不需要別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