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 一切盡在不言中
蘇暢大步地走在黑暗中，迎麵卷來了細細碎碎的風，淡淡的血腥味兒透過厚厚的纖維盈出一抹甜香，若隱若現地勾動著**，燃燒著激情，蒸騰著幻想。
頭頂是天，腳下是地，中間夾著大塊大塊的黑暗，聚聚合合、猙獰猛惡。除了老天誰還有那麽一雙大智慧的眼，能看得清這黑暗裏滋生著、掩蓋著、縱容著、嘲笑著多少罪惡？當殺即殺，何者當殺？當死者死，何者當死？是天定，亦或是人定？自己在其中，究竟扮演了一個什麽角色？
這樣一條路，隻曾出現於夢裏。所謂夢裏依然，預料中的事按預料中的方向發展至此，卻終究還是免不了要迷惘，那麽這一切又是為的哪般？
一步步地走在黑暗中，鬆懈下來的蘇暢開始反思，試圖給自己的行為找到意義。這麽一場顛覆性的盛會定然會帶來心靈上的變化，但這該死的心變輪回遲到了，蘇暢迎頭撞上時毫無防備，前所未有的軟弱。
就在蘇暢越想越偏、心靈的防線逐漸開裂時，妖夜及時的呼叫喚醒了他：“妖人呼叫妖孽，妖人呼叫妖孽。情況如何？”
妖孽……蘇暢輕輕笑了，我是妖孽啊……如果說殺戮是罪，那麽自己早已罪無可恕，找回常雨、手刃仇人是早兩年自己夢裏的唯一主題，為此放棄了那麽多，又付出了那麽多，從未想過要回頭。如今漸行漸遠，可喜可賀。赤瀲心性過於陰暗，但有一句話沒說錯：凡擋我路者，當殺即殺。至於何者當殺，自行判斷亦無不可，慎舉屠刀，佛心鎮惡。縱然殺錯又如何？如此一想，心結立解。蘇暢登時輕鬆起來。
“還剩一個。”
蘇暢穿過樓前空地，舉目四顧，那被喚做老狼的漢子正扶著傷腿往馬路上挪，抬手一槍，沉聲道：“現在全滅。”
通訊陡然中斷，好半晌才重新接通，妖夜憤憤地道：“這是什麽世道。瞎貓居然比好貓還擅長抓老鼠？！在那呆著，我很快就能搞定，說什麽也不會輸給你地。”
蘇暢聞言心裏一暖，他知道妖夜是不希望自己去以身犯險，剩下的三個敵人都是真正的殺手，起碼也和殺六是同樣水平，這樣的三個敵人聯合起來，的確不是自己能對付的。但那又怎麽樣呢？雖然之前超水平發揮完美地演繹了妖戮夜上半場。但說到底蘇暢的本職工作還是偷偷摸摸地打黑槍——雖然水平可疑，總歸也是個壯勞力。
於是蘇暢有啥說啥：“別拿村長不當幹部，咱總歸也是個壯勞力，盡管放馬把他們領過來，別等我自個兒過去。”
“這麽有信心？！有什麽計劃？”
“我抽冷子幹掉一個，然後一對一。”
“……你這計劃也太粗糙了吧？”
“計劃不如變化快。我會隨機應變地。”
“很好，那麽現在就需要你去隨機應變了，我的位置已被鎖定，否則早就收工閃人了。”
“我就知道……報告位置，我到小區門崗了……什麽？恩，恩，明白了，我會小心，你照顧好自己，別給我添亂。”
蘇暢大言不慚地“警告”著妖夜。這家夥隻要是和朋友在一起。到什麽時候都不會缺乏專門製造冷空氣地幽默感。他一溜小跑嗖地鑽進灌木叢裏，就地臥倒。抬眼掃著四周，確定沒什麽遺漏了才小心翼翼地匍匐前進。
妖夜剛才告訴他說，過了門崗右數第二棟樓就是其中一個殺手的藏身所在，丫的活動範圍不小，難保不會抽空掃兩眼門崗，雖說可能性不大，但生死攸關，小心為上。
蘇暢就這麽一路走走停停潛過了100餘米距離，始終未發現敵人的身影，再往前，應該就是他的活動範圍了。
怎麽把一個精通潛伏的高手逼得現出身形，這是個難題，卻不是蘇暢的難題，他早把這任務交給了妖夜，妖夜怎麽做完全不關他地事，他隻負責打黑槍。
不得不承認，把這種事交給妖夜去做太讓人放心了，蘇暢的念頭剛剛轉完，斜前方40米遠處突然閃過一道火光，很明顯，那是槍火。
蘇暢潛向牆角斜斜地向那個位置接近，眼睛一直沒放鬆過，石桌、石椅的輪廓漸漸清晰，但等接近到30米遠時才發現，桌椅仍在，人影已無。
這樣才正常，如果那麽容易被抓到蹤跡，反而奇怪。是以蘇暢毫不沮喪，伏低身體耐心地等了下去。
不多時，槍火再次閃起，這次殺手隱身在蘇暢左斜前方30米外的灌木叢中，兩人中間隔著一片草坪，視線開闊得能看到老鼠，蘇暢繼續一動不動。
第三槍，殺手出現在蘇暢右斜前方30米處，這次蘇暢終於看清了人影，那殺手身著一身黑衣，體型瘦小，動作如猿猴般敏捷，妖夜一槍打在他身側不遠，他滾到一叢灌木後，伏低身體向蘇暢前方的牆根潛去。
逮到你了！
蘇暢抬起槍口，穩穩地看他越行越近，最終停在離蘇暢大約20米的位置上，探出半邊臉觀察著遠處。20米大概是蘇暢的極限距離，在這個距離上，蘇暢沒把握命中關鍵部位，幾次抬槍，又幾次放下，最後他一咬牙貼著牆根向前行去。
事實證明，白雪送他的這身作戰服非常值得信賴，落腳無聲這項能力讓他真正地化身為暗夜刺客，好笑的是，他在遊戲裏還沒機會用更勝一籌的能力去殺人，倒在外麵開了洋葷。
蘇暢絕不貪心。隻前進5米就停住了腳步，15米，仍舊不能百分之百的一擊斃命，但比被人發現失掉先機要好得多。
停步，舉槍，瞄準，開火。整套動作一氣嗬成並在一秒內結束，快得酣暢淋漓。
不穩一穩就開槍。非是蘇暢想耍酷，隻是醞釀到頂點地殺氣需要盡快宣泄，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這樣認為，但被爆頭的殺手用生命證明了，他是對地。或許，蘇暢真的有成為刺客的天賦。
蘇暢收好槍走上前去，揀起了殺手的槍和耳麥。隨手向妖夜那邊放了一槍，對他道：“這邊的殺手已被我搞定，另外兩個在哪？還有，你在哪？”
“呼、呼……那兩個家夥還在跟我豁命……至於我在哪……你剛才那槍射哪了你不知道？”
蘇暢聞言嚇了一跳，怎麽這麽大會兒功夫就喘得這麽厲害？別是真被自個兒那槍給刮著了吧？連忙探出頭去細瞧，剛才隨手射過地小林子裏，果然有個人影在騰挪閃躍著向最遠處還擊，看動作還算靈巧。於是一顆懸著的心輕輕落肚，順手又是一槍射了過去。
“呼、嗬……來得還算及時，再晚一會兒真就挺屍了……我靠，你還來。”
“我可沒打算假戲真做，萬一做真了，那絕對是誤會。50米外指哪打哪，我說我有這水平，你信麽？”蘇暢樂嗬嗬地又是一連三槍，解釋道：“話說，繳來地通訊器裏要求點射壓製來著，我決定暫時轉換陣營，等下好給他們個驚喜。”
“嘿……嘿……果然，你還是那麽妖孽……圍三闕一，這是把我往外麵空地上逼呢，奶奶地。先讓我休息半分鍾。”
“吖？！你居然也會罵髒話。還TM是方言……安啦安啦，我發現自己的槍法大有進步。旁邊那家夥一露頭，立即幫你歇了丫的。”
“罵髒話怎麽了？老子是特工，別說方言，八國語言也是小意思……你小心，他們每隔一段時間就會報告一次，肯定沒那麽容易讓你蒙混過關地。不過還好，活動空間總算夠用了……”
蘇暢正要答話，繳來地通訊器突然又傳來了指示：“殺四壓製前進，殺二潛行突擊。”
吖？！這指示太具體了，問題是……倒下這個是殺四還是殺二？
蘇暢很迷糊，但所謂上有政策下有對策，他幹脆利落地竄了出去，撲到了幾米外的大樹後，滾翻卸力，然後背靠大樹直起身體。整套動作總共耗時3秒，右側地槍聲一直啞著，蘇暢心中大定：恩，挺好，俺不叫傻二。
心中大定了，蘇暢愉快地閃出半拉身子，一邊射擊一邊拿眼四處亂瞟，沒見著別人，於是又往斜右方向竄出去幾米，還未等擺完poss，背靠地大樹就被打得樹皮亂飛，耳邊也傳來了妖夜狀似無辜的解釋：“這兩槍是幫你掩護，放心，我的準頭跟你的比起來，相當值得信賴了。”
蘇暢正要開口把他的“好意”頂回去，眼角餘光突然掃到不遠處的灌木叢，發現那陰影裏似乎有什麽東西在蠕動。
蘇暢悄悄向前潛行了幾步，嚇了一跳：蛆殺手？
原來，那竟然是個人，五體投地的趴在地上，在陰影裏悄無聲息地前進著，那姿勢說不出來的詭異，以蘇暢對於動物地了解，實在看不出這門武術師出何門。尤其讓他心驚的是，蛆殺手動作難看，速度卻不慢，身體擺動幅度也非常之小，如果不是距離很近，蘇暢自問，絕對發現不了他。
就在蘇暢凝神細看間，又是兩發子彈精準地打在他藏身於後的樹上，那蛆殺手看都沒看這邊一眼，埋頭苦爬，很快接近到離蘇暢最近的位置上——區區十米不到。
這麽近，不打白不打，當然，如果能再近點就更好打了。
抱著這樣的念頭，蘇暢“義無返顧”地衝了出去，這真是一點危險都沒有、史上最舒服的接敵了，蘇暢健步如飛，兩秒多就竄到了蛆殺手地身後，喀嚓喀嚓一頓狂扣扳機，將子彈全部打光才罷手，再看那可憐殺手，臉埋土中，眼見已是不活了。
“還剩最後一個，快點搞定收工。”
大發神威的蘇暢說話也有了底氣，語氣那叫一個鏗鏘，妖夜聞言憋屈夠戧，卻也無可奈何，一共七個殺手，自己折騰了這麽多天才幹掉三個，蘇暢一晚上就幹掉仨，效率雖然不是這麽計算的，但事實如此，妖夜無從反駁，隻能裝做不知，雄赳赳氣昂昂，知恥而後勇地衝了出去。
僅剩的那個殺手很快意識到情況不妙，在妖夜衝出來之後根本未做糾纏，虛晃兩槍後沒入黑暗，不見了蹤影。蘇暢劃了個大弧潛過去，卻連那家夥的影子都沒撈到，恨恨地罵了兩聲，無奈地轉回去和妖夜匯合。
再次麵對麵站在一起的兩兄弟，眼裏都含了淚，心情和初見時截然不同，更加熾烈也更加凝厚，於是終究什麽也沒說，像在遊戲裏一樣拍了拍手，錘了錘胸，鉤肩搭背地晃了出去。
路過小區停車場時，妖夜拽住了蘇暢，在他大惑不解的目光中掏出了一把電子鑰匙，得意洋洋地晃了晃，輕輕按了下去。
“嘀”的一聲輕響，一輛橘黃色的貓臉可愛小車亮起了車燈，蘇暢啞然失笑，扭頭戲謔地望向妖夜，玩味地道：“這車……嘖嘖，很酷……”
“咳、咳……”妖夜清了清嗓子，滿不在乎的上前打開車門，幹脆利落地問：“坐不坐？”
蘇暢聳聳肩膀，上前把副駕駛地座椅推到靠在後座，終於勉強坐了進去。
“走吧，離開這裏。”妖夜環顧了一下四周，這殺場般地城市仍被籠罩在一片黑暗中，因黎明將至，黑得更加寂寞了。
妖夜的目光掃過仍開著燈地那間臥室，微微凝了一下，隨即踩下油門，小車箭似的竄了出去，靈巧地繞出了小區。
蘇暢順手打開音響，古樸悅耳的音樂潺潺流淌出來。
……
想要飛不必任何理由
不管世界盡頭多寂寞
你的身邊一定有我
我們說過不管天高地厚
想飛到那最高最遠最灑脫
想擁抱在最美麗的那一刻
想看見陪我到最後誰是朋友
你是我最期待的那一個
………
想看見陪我到最後誰是朋友
你是我最期待的那一個
歌聲自此漸弱，蘇暢輕輕哼著，與妖夜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