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三七、撤離伯利恩

共濟聯度過了自建立以來最殘酷的一個新年。

每年1月1日共濟聯各地都會舉行狂歡晚會,不論男女老少都會帶著喜慶的心情迎接新的一年的到來。

但是魔紀780年1月1日,共濟聯卻在炮火與哭泣中迎來了新的一年,而等待著共濟聯的卻是看不到盡頭的戰亂。

是戰爭摧毀了這一切。

瓦西莉知道,至少在東部,是那個叫歐蘿拉的色雷斯女人摧毀了這一切。

瓦西莉·紮爾卡伊是一名遊擊隊員。

出身於普通的農家,貧困的生活讓她早早就學會了獨立,然後在她17歲那一年成為了光榮的民兵隊隊長。民兵隊隊長並不是什麽特別高的位置,實際上隻是管理著一群不成氣候零零散散的民兵而已。

不過對於身為女孩,還長得頗為漂亮的一個大姑娘來說就是一件足以自豪的事情了。

在共濟聯大部分貧窮的家庭中,女孩一直不怎麽受歡迎,瓦西莉的家庭也是如此。母親連續生了兩個都是女兒,氣得在生產後暈了過去。由於家庭無法再承受更多孩子的出現,卡爾紮伊一家便無奈地放棄了。

由於家境貧困,瓦西莉的妹妹多次被差點賣掉,但是瓦西莉最後還是保住了自己的妹妹——作為補償,她必須比其他家庭的孩子負擔起更加多的東西。

童年的磨練讓她學會了怎麽用槍,怎麽以最少的子彈殺死最大的獵物,她是村子裏最出色的神槍手。

779年12月13日,共濟聯內戰爆發,她義無反顧地參加到對抗協助卡特琳娜的焦土傭兵團的戰鬥當中。

多次死裏逃生以後,她深切地感覺到這支傭兵團並不是傭兵團那麽簡單。在後來得到的情報中她知道了這是卡特琳娜花錢請回來的色雷斯傭兵團,帶著這支魔炮軍團橫掃東部戰場的正是一個名為歐蘿拉·布列塔尼亞的女人。

她在戰場上數次遇到過這個女人,生存的本能讓她每一次都活了下來——說到底,她也隻是看著這個女人和她的手下單方麵屠殺著各地的正規軍而已,她一次也沒有跟歐蘿拉·布列塔尼亞正麵交手過。

硝煙會讓這個女人露出殘忍的邪笑,鮮血會讓她更加興奮,敵人的抵抗隻會讓他們死得更快——瓦西莉很清楚自己不是這頭披著人皮的怪物的對手。

一直保持觀察,時不時帶著轉移到地下到處打遊擊的部隊,她以自己的方式為祖國的抗爭貢獻著,一直相安無事。

直到那一天,無人能敵的魔炮軍團終於來到了養育自己成人的城市麵前,毫不留情地摧毀了自己的家園。得知這一噩耗的她趕到了現場,自己的家卻早已被無數瓦礫取而代之,一個個觸目驚心的炮坑讓她幾乎就要暈倒。

要說她的父母和妹妹能夠順利逃出生天,這話連她自己都不信。

強忍著悲痛回到了遊擊隊的戰鬥中,她隻能做自己所能做的事情。

她等待著手刃仇人的那一天的到來。

————

1月1日

遊擊隊帶著內戰爆發後少見的歡快回到了基地。

幾個沉沉的箱子根據瓦西莉的經驗肯定是一批新的魔杖。來自色雷斯的魔杖在全世界都是搶手貨,自己手中的魔導步槍跟這些魔杖一比就跟燒火棒沒什麽區別。

遊擊隊很少會打焦土傭兵團的東西的主意,因為容易惹火燒身的同時還異常的難纏,一不小心就會全盤皆輸。這次會有這樣的收獲,完全是因為放慢了步伐的焦土傭兵團最近人手不太夠,各地的治安問題和行政管理難倒了這支戰無不勝的軍團,以至於被最近的和平假象所蒙蔽連這種重要的物資也由征召的民兵來運輸。

最初發現這條大魚的是小杜比。小杜比的眼神特別好,槍法不怎麽樣但反應極快,馬上就報告了這個情況。趁著大雪遊擊隊成功引走了經驗不足的民兵,輕鬆地得到了這批物資。

盡管今天是個悲慘的開始,不過眼前戰利品卻讓她歡喜雀躍,這大概是最好的新年禮物。

首先開封的自然是最大的金屬箱子,非常的沉重光這箱子看起來就知道是色雷斯的高級貨。

戰爭為共濟聯帶來苦難的同時也引進了外來的東西,瓦西莉身上穿的大衣,便是產自色雷斯。它本來是一個巨爪兵的披風,剝下來披在身上才發現雖然不厚但暖得驚人,裏麵甚至還有魔法陣在調整溫度。

色雷斯的武器與防具極其珍貴,因為色雷斯的士兵都強得不像話,一般人想要殺死簡直比登天還難。

所以眼前這麽一大箱物資才會遊擊隊的人這麽開心。

知道大家都等不及了,她笑吟吟地讓幾個年輕力壯的遊擊隊隊員撬開金屬箱子的蓋,他們對這種接合方式的箱子太熟悉不過了,三兩下便把蓋子打開。

所有人湊到箱子麵前往裏麵看——然後唰地無一例外臉色發白。

“怎麽?太興奮了?”

瓦西莉從沒有見過這個搞怪的表情,這些天不怕地不怕的漢子會被嚇成這樣,實在讓她興致勃勃。

盒子裏麵發出了一些聲響,然後一道白色瀑流從天而起——那是一個紮著單馬尾的雪色長發女子。

豐滿得有些過分的胸部在緊身衣的包裹下輕輕抖動,她坐到金屬箱的邊緣笑著,卻也不說話。

瓦西莉的臉色馬上變得慘白,四肢冰冷大腦一片空白。

“為了讓它變得更加逼真而加了配重果然是正確的。”

與戰鬥服一體化的長靴那高高的後跟輕輕地敲著下麵的金屬塊,這個美豔不可方物的女子正是她最渴望也最恐懼的敵人——歐蘿拉·布列塔尼亞。

“好啦,我沒有敵意。”

歐蘿拉跳到地麵,她麵前的臉色慘白的遊擊隊員們很自覺地讓開了路。

她撿起地上一把鐵鍬,哐哐哐地將其他幾個箱子開封,瓦西莉看到了兩個巨爪兵和一個金發紮著短短的雙馬尾的少女。

京子·泰斯塔羅莎,焦土傭兵團的隊長之一,東部戰場幾乎上沒有人不認識這個殺神。

“其實還有好東西。”

歐蘿拉在裝著京子的箱子隨手一抓,兩把形狀跟普通型號不怎麽一樣的魔導步槍被她丟到地上。

“這些玩具被我改良過了,它現在的射程是原來的數倍,當然也更加準了,你會滿意這次收獲的——紮爾卡伊家的神槍手。”

“……你這是什麽意思?”

她不知道這個女人有什麽目的,也不知道她到底想做什麽,深知自己一舉一動都可能會為整個遊擊隊帶來巨大影響的她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更加冷靜。

“強大的戰士不會拘泥於兵器之上,但你們不是戰士,你們是士兵,所以你們需要更好的武器。魔炮對於你們來說太早,我便送了一些我的興趣之物作為禮物,東方有句話叫寶劍贈英雄,就是這個意思。”

歐蘿拉似笑非笑地看著瓦西莉,瓦西莉無法從這個女人的眼神中得到什麽有用的信息,她隻是隱隱地覺得對方並不是在愚弄自己。

一定有什麽別的目的。

“你說問為什麽的話,那是因為你值得接受這些東西——僅僅靠著手中那根隻有一百米射程的玩具就能狙殺我焦土超過一百名士兵,你的能力毋容置疑。”

瓦西莉心裏咯噔一聲,馬上抄起手中的步槍對著不到五十米的歐蘿拉就是一槍!

槍聲在寂靜的基地中顯得更加刺耳,瓦西莉不可思議地看著前方——臉上隻有淺淺的一道血痕的歐蘿拉,依舊帶著淡淡的笑容。

——這個女人,在開槍的瞬間就馬上歪頭躲過了這一槍。

瓦西莉的動態視力讓她看得清清楚楚。

歐蘿拉輕笑一聲,撿起地上一支魔導步槍,對著自己未被戰鬥服所覆蓋的耳垂下的一個地方開了一槍。

砰!

鮮血飛濺。

子彈穿透了她的皮膚,從她的後頸穿出,血液噴湧而出。

“如你所見,我是人類,你是人類。”

歐蘿拉笑道。

“我不會魔法,你也不會。”

她丟下手中的步槍,攤了攤手。

“想殺我的話,隨時都可以來,我已經準備了一個配得上你的對手——擊敗她,然後用你的子彈打穿我的腦子,我等著你。”

說罷,帶著禮貌地鞠了鞠躬的京子旁若無人大搖大擺地從基地的秘密出口走了。

“哦對了,明天晚上零點我會讓我的部隊襲擊這裏,你們最好盡快換個地方。”

目送著歐蘿拉的離去,瓦西莉鬆開準備扣下的扳機,放下手中的槍,眼中盡是不甘。

她不得不承認,現在的自己殺不了她。

——————

這裏也堅持不了多久吧。

卡特琳娜看著布滿裂縫的牆壁,臉上的滄桑感變得更重。

慘淡的新年似乎似乎激起了本來就打算死戰到底的共濟聯軍的士氣,補給跟不上的卡特琳娜僅憑一個人維持的戰線被撕裂成幾塊,其中一支坦克部隊更是直接推平了路上的民居和功能建築如同一把利劍般直插卡特琳娜所在的腹地。

如同道蘭元帥所想的一樣,卡特琳娜早就知道了這是無用的堅持,但為了信仰她依舊不得不等到最後一刻。

而現在,在780年的第一個早上她不得不離開這裏。

一切都已經準備好了,就等卡特琳娜一聲令下所有部隊都會馬上撤出這個飽受戰火的城市。該做的時候就做,卡特琳娜眼裏帶著點點淚光,不得不在屈辱的心情中放棄這個心目中的聖地。

——本來就是計劃中的一環,但這塊聖地讓她選擇相信奇跡的出現。

過多的期待隻會帶來更多的失望,卡特琳娜的心境到底有多複雜,並不是身邊這兩位“人質”所能理解的。

“你倒是幹脆。”

遠方傳來了戰車內也能夠聽到歡呼聲,共濟聯的紅底錘子旗重新飄揚在伯利恩的政治中心,委員會議事堂的頂部,如同象征著這個國家的未來。

相比委員會重新奪回伯利恩所帶來的高漲士氣,撤退的部隊都如同打了敗仗一樣沒什麽精神——實際上也是一場敗仗,哪怕這是計劃的一環。

卡特琳娜走的這一步說精妙不精妙,但這是隻有共濟聯土生土長的人才能想到的一步。

卡特琳娜對伯利恩的有著異樣的執著,頂著各方壓力和信仰的堅持的委員會在這方麵卻要比卡特琳娜強上千百倍——現在的結果是卡特琳娜不得不退出這塊聖地,而委員會為這場精神上的勝利付出了極其沉重的代價。

伯利恩,從地理位置上來看並不是值得如此投入的戰略要地。到底這種人為賦予的精神價值與實際上的策略相比到底誰勝誰負,這正是卡特琳娜與委員會之間必須通過戰爭才能探討清楚的問題了。

卡特琳娜戀戀不舍地頻頻回頭,維妮卡心情複雜卻不知道說什麽。菲特想要安慰這位失意的女強人也不知從何說起,結果兩人一言不發,戰車內被一陣沉重的氣氛籠罩著。

“那些人質怎麽樣了?”

菲特她們是假人質,內戰爆發那一晚的人質是真人質,菲特很想知道這些人的下落。

“放了,我們沒有帶上那些累贅的空閑。”

卡特琳娜還是表情冰冷的樣子,菲特從這位委員長那滄桑的眼中看到了熟悉的東西。那是自己經常在從戰場上回來後的艾莉絲眼中看到什麽東西,無比的相似。

“卡特琳娜……”

菲特忍不住一陣心疼,她忍不住輕聲喊了出來。

卡特琳娜看著這個柔情女子,慘淡一笑。

“果然,你理解著那個人。那個人會選擇你,我現在覺得也是理所當然的事情了。”

“要是可以的話,說出來也是可以的,卡特琳娜。”

菲特的輕聲細語讓卡特琳娜想起了母親。

不是她的母親,而是“母親”這個概念。

“就一會兒。”

明明自己要比她成熟得多,可是為什麽……

她把頭靠在菲特的肩膀上,菲特溫柔地撫摸著她那因為缺乏打理而幹燥的頭發。仿佛,就連如此簡單的一個動作,就讓自己冰冷的心慢慢回暖,開始緩緩地注入活力。

“那個人,也是經常這樣的嗎?”

“嗯,不過她比你要差得遠,她每次都哭得像個孩子一樣。”

真羨慕啊。

這句話,卡特琳娜隻在心裏想,沒有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