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六九、鋼騎聖的救贖（一）扭曲的光道
回過神來，艾莉絲已經出現在帕瓦羅宮的邊緣了。
一直被公主抱的伊莎貝拉絲毫無損，而全心全意保存她的艾莉絲卻非常狼狽。
“陛下！！”
從不知道哪裏忽然轉出一小群騎士，神情激動地衝了過來。
艾莉絲認得這些人，他們都是女王衛隊的成員。
看來已經到達目的地了。
艾莉絲將伊莎貝拉放了下來，伊莎貝拉落地後忽然問道：“斯大林，你不是尤拉魯沙人吧。”
“我的確不是。”
這個時候依舊不失風度沉著冷靜的都鍺女王，流出幾分不解。
“當然，斯大林這個名字也是假的吧。”
“……嗯。”
已經這個時候了，艾莉絲也不打算在為自己辯護什麽。看到那暴虐的金光，都鍺女王還沒傻到連自己的出身也猜不出。
“——那你又是為什麽這麽奮力地保護我？”
這個問題讓艾莉絲愣住了，但是她隨即搖了搖頭。
“你不能死，為了人類世界，也為了娜塔莎。”
“傻瓜。”
都鍺女王憐愛地看了艾莉絲一眼，然後轉身應向已經來到她們身邊的騎士們。簡單的交接之後，艾莉絲已經確定都鍺女王來到了所謂的“秘密通道”。這個秘密通道在緊急的時候會開放，都鍺女王會被傳送到魔導戰艦之上，不需要擔心安全問題。
那麽對於都鍺女王方麵的責任已經完成了，艾莉絲也沒有留在這裏的必要。
“對了陛下，有件事一定要向你匯報。”
其中一個表情沉重的騎士忽然想起了什麽似的，馬上說道。
“給我們斷後的騎士卓蘭說這次襲擊是早有預謀的事件，而且我們當中更有內應。”
“嗯。”
伊莎貝拉平靜地點了點頭。
“他還讓我們一定要告訴陛下，麗拉副隊長很可能就是內應之一。”
“麗拉？”
伊莎貝拉沒發話，艾莉絲倒是忍不住叫了出來。
“都鍺女王，娜塔莎在哪？”
艾莉絲忽然有不好的預感。
“就在你發現我跟米奇副隊長的地方。”伊莎貝拉表情複雜地看向艾莉絲，“你也看到那個廢墟將米奇副隊長壓倒了吧？當時跟我們在一起的還有娜塔莎和麗拉，她們應該在另一邊。”
艾莉絲呆住了。
“——也就是說，現在麗拉正在跟娜塔莎在一起？”
“應該如此。
聽到都鍺女王的回答，艾莉絲的表情在一瞬間變得僵硬，然後一句話也沒說便離開了這裏。
“陛下……難道？”
“啊……原來如此，你當時看到的就是這樣的情景嗎。”
沒有回應自己部下的疑惑，都鍺女王深深地歎了口氣，卻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樣子。
“一切都如你所說的一樣啊，奧德大師。”
另一方
心急如焚的艾莉絲很快便趕回遇到都鍺女王的地方。
已經失去意識的熊叔幾分鍾前就被艾莉絲用西溫娜絲緊急治療後已經沒有大礙，他現在躺在一塊還算完好的空地上，以免被接下來可能發生的戰鬥波及。
狂暴的金色長龍衝破堵在眼前的障礙，巨大的質量和凶暴的暴虐氣息輕而易舉地將這片落下的廢墟吹飛。
塵埃散去，艾莉絲看到了背對著她的麗拉。
在麗拉的對麵有保持站立著姿勢的小黃，還有到底血泊當中不知生死的娜塔莎。
而艾莉絲，幾乎沒辦法從他們身上感知到生命的氣息。
艾莉絲如遭雷擊般劇烈地抖了抖，搖晃著乏力的身子。她隻覺得頭皮一陣發麻，大腦完全空白，無法思考。
“這也就是聖光女神的指引呢，斯大林。”
對於艾莉絲的亂入毫不意外，麗拉轉身麵向艾莉絲。漂浮在她手心上的光道聖典正在散發著神聖的氣息。
毫無疑問，就算是艾莉絲也能感知到那股完全足以稱之為“道”的氣息。
那便是，光道。
“——麗拉！！！！！！！！！”
瞪著仿佛要掙脫眼眶的金色雙瞳，艾莉絲發出了悲憤的咆哮！
——————
這個世界，除了神魔之外，人類和其他生物所能夠接觸並且掌握的規則，大抵分為兩種。
一種為人類以及其他生物創造出來的規則，其名為“道”。
一種為人類以及其他生物理解並且認識，得到使用權限的規則，名為“理”。
以艾莉絲為例子，赤龍帝賜予她的為“霸道”，這是赤龍帝以絕強的力量稱霸整個位麵後領悟出的“道”，這種道被強行塞到艾莉絲的體內，現在艾莉絲隻能勉強地使用。霸道本來不存在於這個世界的任何一個角落，隻有有個人意誌的生物存在，它才會出現。
簡而言之，所謂的“道”正是生物創造出的新規則，並非自然界本來就存在之物。
而艾莉絲身上另一種以流星龍為體現的規則為“星之理”。星之理自這個世界“星”這個存在誕生的瞬間便已經出現，在人類的世界當中天上的星辰因為其閃亮和高不可及而被賦予了希望的概念，曆經苦難的艾莉絲領悟了“希望”這一概念，因此也得到了星之理。
跟星之理相同，艾莉絲的老師，光之賢者奧德所使用的光之理也是相似之物，那是直接取得規則的使用權限，並且對這個世界的其他規則進行直接的幹預。
而強大的生物以自身的力量影響這個世界從而構建出的個人領域，名為“固有結界”的存在，也是隻有“理”才能完成的偉業。
——然而現在忽然橫空出世的“光道”，卻是打破了這個規則的矛盾之物。
光在人類存在於這個世界之前早已存在，人類也不可能創造出光，但麗拉卻命名為光道，這並不是世界規則可以容忍的異類。
而光道卻實實在在地存在於這個世界，而且還摧毀了黑帝斯，這讓艾莉絲不得不接受這個現實。
在未來某個時刻，艾莉絲真正地理解何為“光道”的時候，一切卻已經太遲了。
現在悲憤交加的艾莉絲，並沒辦法預見到這個結局。
帕瓦羅宮廢墟
“礙眼！”
金色巨龍橫蠻一掃，擋路的白**人化作光點消失無蹤，差點被波及的麗拉開啟了散發著聖光的防護罩擋下了餘波。
轟！
一聲震撼的爆炸，艾莉絲背後的最後一隻巨爪變成無數金色的碎片，粉身碎骨。
……又來了！
艾莉絲不得不連退幾米，以極快的速度在廢墟中繞行試圖再次接近麗拉。
戰鬥開始了五分鍾，艾莉絲從暴怒到冷靜也用了五分鍾。
——光道，頑強得令人難以置信。
受麗拉召喚而來的敵人，都有各自不同的職業不同的特殊能力。
能夠將防禦中的暴虐結晶一擊粉碎的【光道武僧】艾琳；拿著弓箭卻使用著奇妙的能力，將友軍和艾莉絲的金色巨龍一起摧毀的【光道弓手】費莉絲；還有可以展開足以將艾莉絲的所有攻擊擋下的防護罩的【光道德魯伊】奧庫斯。
其他還有諸如雷光犬狼人聖騎士一類的實打實的強者，這一群光道使用者單一沒有太大的威脅，但在麗拉的指揮下組成小型的軍團，卻讓艾莉絲感覺到非常吃力。
除此之外，還有大量被源源不斷地召喚而來的光道兵。這些光道兵的打扮無一例外都是白袍女子的形象，艾莉絲在一次次交鋒中清晰地記住了那雙狂熱而虔誠的雙眼。
“這樣的話……！”
再一次脫離了對方的包圍圈，艾莉絲踩著高低不一的廢墟大跳飛上半空！
【巨神槍】！
粗得驚人的巨神槍又暴虐結晶形成，在艾莉絲的一念之間出現在她的手中。艾莉絲毫不猶豫地將其瞄準麗拉的方向投下，而從凝聚到投出的短短不到一秒時間內，數道莫名其妙地出現的爆炸再次出現在她的身體各個部位。
巨神槍帶著強大的衝擊力撞向地麵，氣勢洶洶大有不把這裏夷為平地不休的勢頭，但麗拉卻是輕輕一笑。
“奧庫斯，你先休息。”
“謹遵聖命。”
光道德魯伊微微一笑，化身為白色粒子消失。
轟！！！
一個巨大的防護罩擋住了巨神槍！由暴虐形成的巨神槍非常脆弱，馬上便粉身碎骨然後爆發出強大的能量，連半空中的艾莉絲也被氣浪頂了起來。
數秒後，在漫天的金色的結晶粒子下，艾莉絲落到地麵。
喘著氣的她瞪大了雙眼。
——對麵的光道軍團，毫發無損。
一陣絕望感湧上心頭。
“神聖複誦！”
白光從天而降，不知道多少次再次來到這個世界的光道德魯伊再次出現在她的視野中。在光道德魯伊被召喚的瞬間，雷光犬群從蜷縮起來的姿態轉為攻擊態勢，莫名其妙的爆炸再次出現在艾莉絲身上，不管艾莉絲怎麽移動怎麽回避都躲不掉。
幾分鍾後總算靠著西溫娜絲熬過了這一波襲擊，對麵的光道弓手故技重施，剛剛轉換成攻擊態勢的雷光犬化作無數粒子消失，然後一道道又快又恨地光箭開始射向艾莉絲！
艾莉絲試圖躲過這些箭，但這些箭在光道規則的操縱下無法回避，艾莉絲再次被一支不漏地射中了。
雷光犬消失後，一個似乎是祭師的女性高舉著權杖，陣陣白光淋浴在麗拉身上，麗拉僅有被爆風波及的小傷痕也消失了——但是艾莉絲卻忍不住開始吐血，她明顯感覺到有什麽東西進入了自己體內，破壞了自己的身體內部結構。
這時候，守候多時的光道狼人和聖騎士衝了上來，艾莉絲不得不倉皇應戰。
——又來了！
艾莉絲已經可以完全確認，“光道”強大之處就是在於這個無限重複的輪回。
作為召喚者的麗拉，不僅安然無恙，而且可以通過進行防禦來觸發那種莫名其妙的爆炸。這種爆炸跟其他光道兵種一樣避無可避。
大範圍的攻擊可以通過獻祭光道德魯伊來避免，而光道德魯伊又會被重新召喚；雷光犬和其他兵種的召喚似乎遵循著某種規則，需要隔著一段時間才能再次召喚，但麗拉並不缺時間。
缺時間的是艾莉絲。
但是，不管艾莉絲怎麽掙紮，她沒有辦法逃脫這個光道的輪回。
如同一張大網一樣將她緊緊網住，在戰鬥開始之前就早已將勝利收入手中。
似乎意識到艾莉絲已經完全沒有了對策，麗拉揮手停下了所有攻擊。
“姐姐大人，這樣一來你就明白光道的強大了吧？我不希望跟姐姐大人無謂的爭鬥，色雷斯的敵人就是我們的敵人，我們的利害是一致的。”
“——哪怕那個‘敵人’是視你如姐姐的娜塔莎？”
艾莉絲停下了無力的掙紮，聲音低沉嘶啞。
“正是如此。”
麗拉雙手交捧在胸前，她的語氣沒有哪怕一絲的猶豫，當然罪惡感和遺憾之類的情緒也沒有半點。
“為什麽啊。”
艾莉絲半泣著問道。
“為什麽你能夠如此殘酷？為什麽你能夠毫不猶豫的毀滅自己珍惜的一切卻麵帶笑容？”
麵對艾莉絲的質問，麗拉露出了奇妙的表情，然後微微搖頭。
“教會了我們這種果斷的，不就是姐姐大人你嗎？”
誒？
艾莉絲飽含淚水的雙眼，一下子瞪大了。
“為了世界的和平毫不留情地擊殺了自己的老師，毫無猶豫地舍棄了聖女大人和騎士團，然後又以絕對的暴力君臨色雷斯，哪怕不惜自己手上染滿無數無辜士兵的鮮血——本性善良的姐姐大人，怎麽可能會發自真心地做出這樣的事情？可是，姐姐大人你還是做了，而且沒有半點的躊躇。”
麗拉說著說著居然喜極而泣，仿佛看到了什麽神聖美麗到足以讓她哭泣的存在。
“——不管身處什麽環境，擁有什麽東西，總是選擇最正確的道路，以完全正義美麗的姿態活下去，不就是姐姐大人你的人生信條嗎？”
“因此，我們也不過是跟隨者姐姐大人，做跟姐姐大人一樣的事情而已。將摯愛的娜塔莎和敬愛的都鍺女王殺死，雖然很可惜但一切都是為了姐姐大人的正義，為了色雷斯，為了這個和平的世界……啊啊，每逢想到了善良的姐姐大人那一人背負著無數憎惡和業障的聖潔身姿，我都忍不住感激流淚！”
激動的麗拉並沒有發現艾莉絲已經沒有在聽她的話了。
麗拉的自白，對艾莉絲帶來了致命性的衝擊。
……我的錯？
沒有艾莉絲到教廷盜取聖杖，就不會出現接下來的不辭而別。沒有這個不辭而別，汀娜順利成為聖女，那一定是一個善良優秀的聖女。
沒有艾莉絲來到這個城市，沒有一時興起進入女王衛隊，艾莉絲就根本不會結識娜塔莎，也不會觸發接下來的事件。
“說實話，姐姐大人你是這個計劃中最大的未知因素。我們無法判斷你的動向，所以一直都按兵不動。”
麗拉已經沒有再把艾莉絲看做敵人了，她如同向父母邀功的孩子一樣自豪地說道：“姐姐大人，假如你沒有來到這個城市，這個計劃還會繼續潛伏下去，因為大主教沒有下指示。可是姐姐大人你的孩子來到了這裏，聖女大人就會覺得責任重大，難得的見麵怎麽能夠不表現一下呢？於是等姐姐大人你的孩子一離開這個城市，我們便開始了行動。”
也就是說，艾莉絲的到來刺激了汀娜，然後汀娜下達了命令啟動計劃。
——摧毀黑帝斯。
艾莉絲很想就這樣暈過去，但她強韌的精神力讓她這個逃避的行為變成不可能。聽到麗拉的這番解釋，艾莉絲的到來導致了黑帝斯的毀滅這一事實，就算不想承認也做不到。
過去種下的種子，變成了現在的局麵。
“對哦，姐姐大人。”
麗拉走到艾莉絲的麵前，優雅地蹲下來憐愛地看著艾莉絲。
“一切都是你的錯哦，你又背負上更多的罪惡了……不過正是這樣的姐姐大人，才會變得更加美麗更加神聖。”
越說越激動，麗拉溫柔地抱住了艾莉絲，艾莉絲卻生不起一絲的反抗念頭。
“姐姐大人你隻要做回你自己就好，你不需要任何改變……所有膽敢擋在你路上的存在，所有敢向你反抗，阻擋你的朝聖之路的卑劣之徒，都由我們【光道聖焰教】來粉碎。”
艾莉絲那扭曲的生存方式，不再是她一個人的問題。如同她的暴虐一樣，她也扭曲了無數人的人生，而結果就是製造出更多的悲劇。
“艾莉絲”的存在，甚至也因此變得如同僅僅是出現在這個世界中也會製造悲傷一樣的扭曲之物。
哪怕艾莉絲明明已經什麽也沒做，但過去種下的種子依舊會發芽成長，最後開始扭曲這個世界。
哪怕她現在親手粉碎這顆種子，這個行為恐怕也會帶來更多的悲傷和扭曲，結果隻會是讓其擴大。
——艾莉絲，看不到前路的希望。
這就是艾莉絲·斯普林斯對這個世界造成的破壞，這就是艾莉絲·斯普林斯那無底的絕望和扭曲，這，就是艾莉絲·斯普林斯的英雄之道。
她才發現，自己所追求，為之付出了無數代價的東西，竟然是如此的黑暗，如此的血腥，如此的扭曲。
陷入絕望當中的艾莉絲，跪倒在地上——那樣子，就像是在對著什麽東西謝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