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五章
王啟醒來的時候，是在熟悉的房間裏，青川縮成小小的一團蜷縮在他的胸口處，氣息萎靡。
王啟心中一沉，將青川收起，隨後拖著疲倦的身子走出院子。
院子裏，張庸呆坐在那垂著頭怔怔發呆，看到王啟出來，他甚至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王啟喉頭梗住，他聲音沙啞道：“出什麽事了？”
張庸苦笑一聲，神色悲切，他緩緩抬頭聲音沙啞道：“秀英死了。”
王啟一愣，張庸的臉上布滿淚水。
王啟緩緩蹲下身子，坐在了泥地上：“秀英嫂子她，她怎麽……”
難怪了，難怪就連青川氣息萎靡，而且身上還有許多傷口了。
“敵軍敗勢，落荒而逃，湧入遂郡內，許多人都被殺了。這群畜生，在死前也要拉著人墊背。”張庸咬牙切齒說道，眼中滿是痛恨。
王啟沒有說話，隻是迷茫的看著天空，心中百感交集。
敵人的潰敗，是從王啟出劍開始。
“他們的潰敗，是由我出劍開始，那麽，是不是說明，秀英嫂子的死，是由我造成的？我殺了秀英嫂子？”王啟喃喃說道。
張庸看著王啟，也是一愣，隨後他不知該怎麽開口，最好扭過臉去。
王啟閉起雙眼，忽地淚流滿麵：“我對不起秀英嫂子。”
張庸擦了擦自己的淚水，隨後起身罵道：“跟你有個屁的關係，我的媳婦，跟你半毛錢關係沒有！”
王啟卻是痛苦的抱住自己的腦袋，秀英這幾日對他無微不至的照顧，一點點的細節重新浮現在他的腦海裏。
他記得秀英有一個十分漂亮的頭飾，但是在某天出門後那頭飾就不見了，而秀英則是帶了些肉回來，熬成了香醇的肉湯。
又比如，沒有修行的秀英找張庸要了靈石，從此王啟的房間就多了一小塊安神香，安神香從哪裏來，不言而喻。
“我真該死啊！從始至終，甚至沒有坐下好好吃一口秀英嫂子做的飯。”
王啟敲打著自己的腦袋，懊悔不已。
“夠了，你滾吧！”張庸將王啟丟出了門外。
......
衣上征塵雜酒痕，遠遊無處不消魂。
王啟躺在牛車上，頭發半數灰白的他感受到青牛的停下，於是他將自己的身子直起。
他一人一牛一蛇上路，離開了遂郡。
遂郡一戰，流了太多的血，王啟在遂郡，心力交瘁，遂郡於他而言，是個深淵也不為過。
前方是一座筆直的山峰，山路崎嶇，高聳入雲。
陵州隕星山，到了。
聽劍盛會將在一段時間後正式召開，按照葉河生前所言，環方劍場將會有人前來，王啟此行的目的，就是與環方劍場的修士匯合，隨後一道返回環方山。
看著麵前的陡峭山峰，王啟腦海中浮現葉河曾經與自己說過的話。
千年以前，有一顆巨星砸落此處，山巔被砸出一個大坑，就是聽劍盛會召開的地方，煙花湖。
有一個鑄劍師，運用自己高超的鑄劍手法，將那顆巨星熔煉，鍛造成數柄長劍，不過具體是多少柄，那些劍器的下落等等，卻是因為千百年的時間流逝，再也無人知曉。
不過，此處卻是因為靈劍出世，山上常年有劍氣縈繞，甚至，後世之人將此處選為聽劍盛會召開場所，後來劍修，為此處劍氣添磚加瓦。
聽劍盛會尚未開始，王啟便在山腳下選擇一處樹林，搭建起木屋落腳。
遂郡的種種，對他來說還是一個巨大的心理障礙，尤其是葉河秀英二人。
葉河是因為他執意要留下，最後身死。
而秀英，則是王啟出劍導致戰局變化，而被誤傷。
有意無意，王啟心中都對此愧疚不已，終日大醉。
那次大戰過後，王啟體魄破洞百出，修煉開山劍術帶來的修為，也在大戰之後不斷流失，他重新成為了靈寂修士，想要破境，隻有先修補心境。
但是王啟雖然對此了然於胸，卻是不肯作為，或者說他已然心死，不願再去修行。
曾經每日行路也不曾間斷的修行，如今卻是再也提不起心願。
在不知過了幾日，正在房間大醉的王啟忽然感受到異常。
一道璀璨劍光從天而落，穩穩降落在木屋前方，驚得青牛哞叫連連。
王啟推開門，就看見了周止站在屋外的草坪上。
與離開遂郡時，王啟記憶裏那個狼狽不已的周止不同，現在的周止已經完全恢複了傷勢，甚至她眼底神光**漾，明顯是修為更進一步了。
“王啟，你這是怎麽了？”周止冷笑道。
眼前的王啟蓬頭垢麵，身上的紅衫仿佛離開遂郡後就再也沒有換過，髒兮兮的，血腥味濃重無比，眼底帶著濃重的醉意。
明顯是意誌消沉，一直借酒消愁的模樣。
“周止前輩，你怎麽來了？”王啟隨意的靠著木門滑落在地癱坐，手中拎著酒壺。
“葉河告訴我，你會來參加聽劍盛會。”周止淡淡說道。
王啟“哦”了一聲，沒有多說什麽。
或許在之前，他來這隕星山，或許還會有揚名立萬的想法，但是經曆了遂郡大戰後，就沒有這個想法了，他現在隻想趕緊回環方山。
周止欲言又止，最後悠悠歎氣一聲：“今日是聽劍盛會，你還是上去一趟吧。”
王啟一副不為所動的模樣，似乎鐵了心的要在這下麵待到聽劍盛會結束：“請前輩轉告一下環方劍場的人，我在下麵等著。”
周止氣結：“你腦子傻了？”
“沒呀。”王啟淡淡回答。
“上去吧，最起碼，讓世人見見你的劍。”周止沉聲說道。
“不想去。”
“這次聽劍盛會，有大秦皇帝使者，也有玄門眾多長老，以及天下武夫劍客。王啟，難道你甘心葉河與你師父的苦心，最後造就一個連在世人麵前出劍的慫蛋嗎？”周止破口大罵。
王啟猶豫一瞬，最後重重點頭：“那我，還是去吧。”
周止歎氣，還是得搬出葉河以及許薔管用。
“我先上去了，你自己上來吧。”周止率先離開。
王啟歎氣，拍了拍衣袖。
青川無精打采的從中爬出。
王啟柔聲說道：“這塊令牌你收著，有人來你就把令牌亮給對方看。”
青川點點頭，整個身子盤在王啟那塊長老令牌上。
王啟最後給小屋範圍下了一個劍陣，隨後走向隕星山。
“讓世人見識見識我的劍嗎？”王啟喃喃說道。
看著麵前直而高的險峻山峰，王啟心中忽的沒了底。
曾經有一段時間，王啟心高氣傲，大概是在鹿山的時候，嘖嘖嘖，王長老手持一柄木劍，單挑五位修為比自己高的書生不弱下風。
如今他的心境卻是天翻地覆。
“天下能人如過江之鯽，我又算老幾？我的劍又有什麽好看？”王啟悠悠歎氣一聲。
就好像那個什麽郭正鬆，看樣子和自己並沒有相差多少歲數，但是卻能夠參與到仙人大戰，甚至是葉河都死在他手裏。
反觀他王啟，隻能靠著師父留下的修為耀武揚威。
如今許薔留下的修為已經盡數用光，他王啟又還剩下什麽呢？
王啟苦笑一聲，最後邁開步子，朝著隕星山而去。
來到山腳下，王啟發現身邊有著許多同齡修士，他們紛紛聚在山腳下，不知在說些什麽。
王啟的到來，讓這些衣著鮮麗的練氣士們紛紛皺眉，退避三尺。
對於他們的動作，王啟不為所動，隻是抬頭看著崎嶇山路。
山路上，隻有寥寥幾個身影在向上攀登，其中一個王啟還認識，那是來自燕家的燕瓊。
王啟眯著眼睛看著攀登的身影，神色有些怪異。
就算練氣士體魄與武夫有所差距，但是不過登山而已，怎麽那麽吃力？
“嗤。”一道譏笑聲響起，“一個乞丐，也想著登山？”
王啟皺眉，扭頭看著一個高大青年緩步走來。
高大青年穿著華貴，與蓬頭垢麵的王啟比較起來，一個在天一個在地。
“隻是，他平白無故的針對我做什麽？”王啟有些疑惑，隨後將視線移開，重新放在山路上。
燕瓊等人那副吃力的模樣，說明這山路是有神異之處的，隻是具體是個什麽情況，王啟暫時還看不出來。
見到王啟這乞丐模樣的人也該無視自己，那高大青年冷哼道：“不知死活，這隕星山豈是你想上就上的？”
王啟心中一動，隨後笑著開口：“這山路有什麽，我想上就上，你以為誰都跟你一樣？”
高大青年惱怒：“不知死活！這隕星山的山路遍布劍氣，每一次聽劍盛會的開始，都是由上山開始，越想早點上山，那麽山路的劍氣就越發犀利，反而是最後上山的劍氣更加微薄，我要是你，就乖乖的待在山腳下，一輩子都不上去。”
“原來如此。”王啟心中暗想道，他轉頭看向山路，難怪前麵那幾人吃力無比，原來是有劍氣這一重關係在。
“喂，這樣吧，我看你的確想上去，不如你做我仆從，我帶你上去？”高大青年冷笑說道。
王啟淡淡的看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高大青年卻是從王啟眼中讀出了不屑，那眼神仿佛是在說：“你配？”
“可惡！你這乞丐是什麽眼神？”高大青年怒不可遏，自己居然三番五次被一個乞丐看不起，真是奇恥大辱！
“王師叔！”一道猶豫的聲音忽地響起，吸引了眾人目光。
“是環方劍場的人來了！”眾人輕呼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