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內室的氣氛陡然詭異起來。

眾人鴉雀無聲,沒有人肯說話,也沒人敢說話。

唯獨團寶感受不到這其中尷尬,脆生生地開口問道。

“你也留下,跟我們住一起嗎?”

小姑娘口中所謂的“我們”本來是個泛指,可大人卻都自動自發默認為是他們母子三人。

於是氣氛愈發詭異起來。

楚慕遠渾然不覺,他看了看江若離,視線落在江尚書身上。

“小婿先陪您走趟大理寺吧,這件事畢竟跟我府上有關聯,讓嶽父一個人去也不大合適。”

江尚書本來還沉浸在不能跟小外孫女多親近親近的沮喪裏,如今聽說有人肯陪自己一起,當下心裏平衡了些。

雖然明知這家夥可能隻是找個借口留下。

“嗯,那就走吧。”

翁婿二人一前一後走了出去,留下一室女眷。

江夫人原本因為痛失多年老嬤嬤,心情低落,但是團寶的到來恰到好處衝淡了這份懊喪。

團寶歪頭看向江夫人略帶沉鬱的眼神。

“你是有點難過嗎?吃些糖就會好了。”

說著伸手從荷包裏拿出一小包包裝整齊的鬆子糖遞過來。

“娘說我每日隻能吃一顆,今天的我還沒舍得吃,送給你吧。”

說著大方地伸手遞過去,但眼神還緊緊跟隨著,顯然是舍不得。

江夫人被她逗笑了,輕輕又推了回去。

“寶兒,外祖母不吃,你留著吧。”

團寶立刻擺擺肉乎乎的小手。

“娘親說送人的東西不能再收回了,你吃吧,娘親明日還會再給我的。”她露出小糯米牙,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而且今日天晚了,我也不能再吃糖了。”

與其浪費,還不如給外婆。

江夫人被她的小心思逗笑了,但也覺得這孩子很暖心,於是從善如流地接過。

“明日外祖母給你多準備些,想怎麽吃就怎麽吃。”

團寶眼睛一亮,但很快又看向江若離。

“娘親不許我吃很多……”

那委屈巴巴的小表情,真是把人心都看化了。

江夫人把她抱在腿上,揉了揉腦袋,故意沉著臉道。

“我是她娘親,我說的話她不敢不聽。”

江若離很聰明地沒有在這個時候跟江夫人爭辯。

“團寶不要吵外祖母了,讓人收拾客房,帶你下去睡吧。”

江夫人這次是貨真價實地板起臉。

“怎麽能讓寶兒睡客房呢?就睡在這兒,讓人把碧紗櫥騰出來,就挨著外祖母睡。”

說畢抬眼瞧了瞧江若離。

“你再帶著辭兒去住你自己的閨房吧。”

江若離倒是愣住了。

昔日出嫁之前她在江府是有棟小院兒的,那院落在她成婚之後也有人打掃,隻是這四年竟然還保留著,著實有些出乎意料。

江夫人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意味不明地輕笑了下。

“你以為我把你的院子鎖起來了?”

這話似曾相識,楚慕遠也曾問過。

江若離下意識想說,我以為你把我的院子給別人住了。

但此情此景顯然不是說這話的好時機,於是她選擇了沉默。

江雨晴也一直默默地站在一旁,此時更加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團寶乖乖地被帶下去洗臉。

江夫人略略緩和了臉色,衝江雨晴道。

“不然你先回去吧,源兒不是還在府裏等你嗎?”

若是剛才,江雨晴巴不得早點走,然而楚慕遠說了留下。

她自然不放心這對昔日夫婦單獨相處,正在踟躕,忽聽江夫人開口問她,於是下意識回道。

“母親,不如我今晚也留在這裏吧。”

江夫人瞳孔微縮,二女兒這點心思,她怎麽可能不知道。

手心手背都是肉,論起來江若離是原配,楚辭又是嫡長子,還是應該站在大女兒這邊。

可偏生長女又二嫁了,還生了個女兒。

罷了,兒孫自有兒孫福。

思及至此,她衝著江雨晴道。

“府裏又不是沒你的地方,你若願意留下就留下吧。”

江若離懶得理會江雨晴和楚慕遠之間的波濤洶湧,她衝著江夫人行了個禮,又囑咐了團寶兩句別吵外祖母,帶著楚辭就往外走。

出了江夫人的院門,楚辭扯了扯江若離的衣角,小小聲道。

“娘親,外祖母其實一直都留著你的院子,不讓人動。晴姨幾次想住進去,但是都被外祖母和外祖父拒絕了。”

江若離胸口莫名流過一股暖意。

原以為已經放棄她的父母,其實在她不知道的地方一直在默默支持著。

這樣回想起來自己當初不告而別的做法,似乎就顯得有些不近人情了。

她彎下身子,努力跟兒子視線齊平。

“那這四年來你每次來外祖母這裏,也都睡我那個小院兒嗎?”

楚辭有些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那個院落有娘親的味道,爹爹不讓任何人接近鬆嵐院,每次我想娘親的時候就來外祖母家裏住。”

江若離頗覺驚訝,不僅僅是因為兒子說想念自己,更重要的是……

楚慕遠為什麽要把鬆嵐院封起來不讓人接近呢?他對自己有這麽大的恨意嗎?

就算當真是如此,楚辭是他的親生兒子,這麽作是讓他罔顧親娘?

江若離想到這裏,未免有些微微火起,但當著楚辭的麵自然不會表現出來。

回到熟悉的小院,楚辭帶著她輕車熟路地去洗漱收拾。

時隔幾年再回到昔日閨房,江若離一時百感交集。把楚辭哄睡之後,她一個人來到淨房。

以前有什麽事情想不通的時候,她就喜歡在這裏泡個藥浴。今日經曆了太多事,她需要放鬆一下。

許是許久沒有這麽放鬆,許是回家跟爹娘和解的感覺太好,江若離泡著泡著就覺得意識有些模糊。

就在半夢半醒之間,忽然感覺到有人破門而入。

下一刻,她光溜溜地被人撈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