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這位被琳琅的小說“拐帶”壞了的公主,看多了什麽花木蘭梁紅玉等等巾幗英雄的故事,也想見識真正的戰爭,磨破了嘴巴皮子,陶似玉看不過去,便說她願意帶著程華芳,絕不虧著三公主。
但程華芳不想印偉祈知道她在軍中,她的本意是怕他分心,嫌她累贅,但被獨孤玦和陶似玉理解成當初印偉祈斷然否決過程華芳的情義,這位公主麵子上過不去,便好意瞞過了印偉祈。
於是程華芳扮作陶似玉的心腹小兵,而印偉祈是從來不去陶似玉那邊的,所以他直到現在,都不知道程華芳就在身邊。
印偉祈隻是眨了下眼,剛才看見的人就不見了,他自嘲地笑笑,慢慢撐起身,看看外麵一片火把閃耀,已經是晚上,想到明天女王的救兵有可能會到,這會也許大家都在獨孤玦那裏議事,他怎麽能不參與?
披上衣衫,印偉祈慢慢起身,眼前一片金星飛舞,一個趔趄,差點摔倒,一雙手伸過來用力拉住了他。
他愕然轉頭,看見一個小兵,將頭垂得低低地,可是,他怎麽覺得那麽熟悉?
“你是誰?”印偉祈也低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程華芳。
程華芳故意壓低聲音:“我是給王爺送水來的。”
剛才喂自己喝水的是他?
印偉祈更加懷疑,那種感覺分明就是個女子。
“你把頭抬起來,我好像認識你。”印偉祈道。
程華芳的心咚咚地跳,用力搖頭,印偉祈不想等了,伸手捏住了她的腮,便往上抬。
雖然他的手不重,但是也容不得程華芳再躲。
她擺不脫,隻得怯怯地順著他的手將頭抬了起來。
印偉祈的雙眼裏閃動著溫暖的燭火,低頭凝視程華芳,久久地並不開口問話。
她好不自在,緊張的額上冒汗,良久才憋出一句:“你的匕首,還給你。”
印偉祈慌忙縮回手,別開眼神,看到伸到自己麵前那小巧白嫩的手上捧著的正是當日在寺廟中,留下給程華芳防身的那把鑲金嵌玉的匕首。
“不喜歡嗎?”印偉祈的手扶住桌角,大拇指在邊沿上來來回回的摩挲著,使得那一處迅速地亮了起來。
“不是,很好看……”程華芳想說,現在用不著,所以還給他。
這匕首一看就是貴重之物,而且是印偉祈借給她的吧?怎麽好不還?
“喜歡,就留著吧。這裏很危險,你還用得著。”印偉祈見這匕首是從程華芳腰間取出來了,想到它每天都貼在少女溫暖身體上,一定也沾染了她芬芳的香味,心就咚咚咚地直跳。
程華芳略微有點詫異地看著印偉祈,似乎他的臉紅了,而她也覺得臉上發燙。
就在印偉祈以為程華芳會婉言推辭,不知道再怎麽勸說她留下這匕首時,卻聽她嗯了一聲,將匕首收了回去,愛惜地在臉上貼了貼,才又收回腰間。
程華芳收好匕首,再看印偉祈愣愣地看著自己,這次,臉嘩地紅得象潑了血,每天晚上,她都會將這把匕首細細擦過,象剛才那麽在臉上貼一貼再放到枕邊,已經習慣了,剛才一時忘形,居然全被印偉祈看見了,真是羞死了。
“那木羅王,剛才王爺接到一封……”
大帳挑開,劉濤急匆匆地走進來說到,不想看見帳內印偉祈和程華芳兩人相對無言,卻都是滿臉通紅地麵對麵站在一起,如同泥塑一般,驚覺自己壞了別人的好事,急忙往外退;“對不起,我什麽都沒有看見。”
哄地一下,印偉祈和程華芳兩人頓時驚醒,手足無措地都想找點什麽掩飾一下,或者是拉開距離表明清白,卻不想印偉祈忽然這麽一動,頭一暈,人又晃了起來,程華芳忙不迭地又去扶他。
看到劉濤一腳門裏一腳門外地有些好笑地看著他們,程華芳將印偉祈往凳子上一安頓,難為情地說了聲:“你們聊吧。”
“三公主。”印偉祈在後麵囑咐道:“天黑,小心。”
“我不走遠,去幫你端藥來。”程華芳連走帶跑的出了大帳。
“怎麽,覺得三公主不錯吧?”劉濤進了大帳,坐在印偉祈對麵笑道。
“嗯,啊,不是。”印偉祈詞不達意道。
看來他們還有一段路要走,劉濤正色道:“我來是想跟你說一件緊要的事情。”
談到正事,印偉祈馬上嚴肅起來:“出事了嗎?”
“不知道,但是我預感很不好,所以想來找你商量一下。”劉濤眼中充滿了擔憂,因為獨孤玦居然在散會後,一個人悄悄出了大營,從種種跡象來看,他是去了京城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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獨孤玦繞著高高的城牆,策馬找到了信中指點的方向,下馬,用飛爪抓住了牆頭,手腳敏捷地眨眼便攀了上去,這裏此時果然有個守衛的缺口,正好容他翻進去,剛剛藏好,就有一隊巡邏士兵走過。
看來信上寫的是真的。
獨孤玦憑借這往日對京城布防的熟悉和絕妙輕功,在暗夜無人的京城重重飛簷上一路有驚無險地摸到了丞相府。
昔日高高威嚴的所在,因為主人一個個的離去,顯得有些寂寥,在黑夜中更有些詭異。
獨孤玦躍上牆頭,很容易就看到一處光亮所在,疾步往那邊而去。
外麵看來,夜間的丞相府就像是個荒宅,但是走進去,會發現今晚這裏其實很“熱鬧”。
越接近還有光亮的書房所在,獨孤玦就越加感覺到暗處隱藏的高手越來越多,即使這是個圈套,他也不會回頭,因為琳琅就在這裏。
書房中,一個清麗的身影正在書架前,悠閑地翻著書頁,但是,那纖長的手指一直停留在某一頁上,下意識地翻來翻去,因為這人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外麵的動靜上。
燭光微微一閃,一個全身籠在黑色披風裏的高大身影站在了屋中。
女王並不覺得驚訝,轉身靜靜地看著一身玄衣的男子。
今晚的她一身雪衣素縞——為雲清夫人戴孝。
卸去了鳳冠釵環的女子,沒有了高居廟堂的威儀,卻如一隻清新雅荷一般,靜靜地散發著帶著哀傷的暗香。
“你來了?”女王移步,坐到案幾後,舉起手中書,看似漫不經心地說。
男子撩起風帽,眉目深邃,臉龐堅毅,如刀雕斧刻般絕美,帶著男子魅力的容顏使得這屋子好像也明亮了起來。
多少歲月過去,從孩童到成人,獨孤玦的美有增無減,很多時候,就連女王也自愧不如。
“你是想問雲清夫人的遺體下落?本王還不至於那麽卑劣,會為難一個深明大義,為兒女耗盡心力母親的遺體。”獨孤玦走到女王麵前道:“本王已經命人厚葬她。”
提到雲清夫人,女王再不能那麽鎮定,將書本輕輕扣在桌上,起身紅了眼道:“獨孤玦,是你害死了她。”
“不是我,是你。本王隻是想要她來勸勸你不要再執迷不悟,可是,你沒有聽她的話,她無顏麵對天下百姓,因為,她一手撫養大的女兒和養子不肯罷手,殘害了那麽多生命。”獨孤玦冷冷道。
“不用強詞奪理,你不過是想用我娘來換回你的女人,可惜啊,沒有如願,否則今晚,你會那麽老老實實的來這裏?難道你不怕,我設下這個圈套,讓你們同歸於盡有來無回?”女王目光怨毒道。
“我知道,你不會再讓我回去,但是我謝謝你,能讓我和琳琅‘同歸於盡’。”獨孤玦眼中含了令女王不悅的笑意。
女王覺得自己一直都沒有看透獨孤玦對於琳琅的愛深入到了什麽地步。
為了她,他放棄大好機會退兵;為了她,他居然明知道有來無回,也丟下兵馬,隻身赴約;隻是為了死在一起嗎?
“不錯,我會讓你如願見到她的,可是,至於見過之後,你還願不願意與她‘同歸於盡’,這話就不要說的太早了。”女王顯然早有安排。
“她在哪?”獨孤玦也早就留下書信安排好軍務,即使他不在,明天一樣會如常發動攻勢。
隻要能見到琳琅,他沒有什麽好牽掛的了,那麽再次攻城的時候,陶大山他們拋開一切顧忌,必定會一戰成功,這一趟來的很值。
而女王同樣認為自己的安排,會讓她在今夜得償所願,至於明日,她交給了顧子墨,結局如何與她無關,隻要過好這一夜,就足夠了。
“若要見她也不難,你須得回答我一個問題。上次那枚藥丸是不是起了作用?你和琳琅已經做了夫妻?不要試圖騙我,否則,我絕不會讓你見到她。”女王帶著不容商榷的語氣道。
“你為什麽對別人夫妻之事這麽感興趣?”獨孤玦反問。
“說。”女王麵無表情道。
提到那枚藥丸,獨孤玦忽然想到在山洞裏那模糊的記憶,那時候,一切都不受控製,明知道琳琅痛不欲生,他還是狠狠地要了她,隻是很快結束。
原來,竟是那枚藥丸的作用。
他到今天才明白。
女王不會趁他恢複,借機又給什麽藥丸,並拿琳琅的性命來威脅吧?
生死他已經看淡,隻是,最後他要讓琳琅失望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