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入城,城門封鎖,任何人不得出入。
一日間,斬殺想要出城者與越牆者十數人,大部分都是宋國與魏國的探子。
第三夜,十萬大軍中三萬中軍出發,奔往應縣。
應縣便是大同往南,金國掌握的最後一個縣。
再往西南,便是山陰,吃山陰不是陰山。
而是朔州山脈的南麵,故名山陰縣。
山陰有宋兵五千,其中包括三千騎兵。
宋軍大將呂姬皓,正是當年西軍二十四將之一。
欲要進攻,朔州,必先拿下山陰!
呂姬皓一生風光,官途恒通,從第一次上戰場到如今,十數個年頭過去了,已經是帝國將軍了。
十多年成為將軍,雖然比不得嶽飛韓世忠等天才,但卻也是超速進階了。
從八品到從四品,一共是九節,每兩年升一級,是什麽速度,是個人都會妒忌。
當年樂洪大才,從進士及第,到成為從三品的戶部大員一共用了三十二年。速度幾乎比呂姬皓慢上一半。
而樂洪本身的進階速度就已經是各部大員中最快的那種了。
殊不知被徽宗看重的高俅高太尉做到太尉,用了二十一年,奸相蔡京,做到丞相,用了三朝三十五年。
成功,總是有原因的,呂姬皓本人嚴於律己,從來不做營地飲酒,歌舞亂營之事。
俗話說臨陣磨槍,而呂姬皓就是使槍的,而且是很少見的雙槍。
方毫初始蒙學,就是學的雙槍,隻是後來,方毫發現一個人的精力是有限的,而戰時瞬間反應僅僅能夠控製一杆槍。
換句話說,呂姬皓就算武藝不強,但是思維之敏捷,反應之速度,絕對是宋魏兩國將領間拔尖的。
一個思維敏捷的人,定然不是一個愚笨的人。
整個山陰,從呂姬皓上任的第一天開始就在其掌握之中了。
山陰不管是最容易進攻,還是最不可能進攻的地方,都遍布呂姬皓的眼線。
而呂姬皓,山陰縣城也在呂姬皓手中,成為了一個典型的邊城。
城中除去商賈和軍屬,幾乎再沒有其他普通的百姓。
有的,留下來的,也隻是退伍的老兵而已。
也就是說,山陰幾乎全民皆兵。
雨夜之中,呂姬皓心中始終不平靜,總有一些不明就以的東西在閃動。
看著薪抽芽的槐樹枝在搖曳,呂姬皓拿出了心愛的雙槍,擦起了槍頭。
若不是戰前,為何擦槍?
數月以來,金人犯邊,大戰小站不停。張俊命令全軍保護邊境村民,時至如今,也有很多崗哨以及騎兵在各個小村莊遊蕩,隨時準備還擊進攻的金人。
若不是朝廷不批糧草,張俊早已帶領大軍殺入茫茫草原,茫茫大漠了。
隻是如今,呂姬皓有一種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感覺。但是沒有明確的敵軍動向,便不好發軍情,也沒法通知張俊。
上天,是公平的,一個人的警覺心越大,那麽他出事的可能性越小。
正月二十七,夜。
一萬騎兵,以雷霆之勢拿下山陰縣西北側三座村莊與崗哨,直逼山陰。
但是呂姬皓卻提前得到了消息。
一匹飛馬在雨夜之中奔向太原。
金兀術親自帶領一萬大軍兵臨山陰縣城之外。
遠遠的卻發現雨夜之中山陰城頭一片漆黑。
防備如此之差?
所謂反常必有妖,金兀術自然也明白這一點,隨即下令全軍停止前進。
偷襲已經不成了
一萬騎兵摸黑緩行至此,白費功夫了。
但是金兀術不甘心,自己做的如此小心,保密程度如此高,是怎樣被發現的。
他忘了一件事情,一個男人的直覺。
一個軍人的直覺,一個將軍的直覺。
總之,人算不如天算,誰也不知道呂姬皓為何突然心血**讓手下探子加強警戒。
若不然,就算是山陰的探子多如牛毛,也逃不過金兀術故意針對的圍剿。
崗哨陷落之前,那些探子便不要命一般的衝向山陰,還真有人在金兵騎兵包圍圈形成之前離開了。
從那時起,便確定了金兀術偷襲的失敗。
金兀術站在城外,淋著雨,任由雨水從頭盔滑落到肩甲然後滴入布縫,打濕衣裳。
這個大胡子微咪雙眼,似乎是一隻看準了目標的老貓。
隻是,霎時之後,金兀術卻睜圓了雙眼,虎軀一震,哈哈大笑道:“如此我便將計就計,如此一來反而應了我的計劃。”
蒲察被金兀術的笑聲嚇到了,難道統領就不怕對麵城頭的人聽見?
雖然十萬大軍中有四位將軍,而且都是金兀術的親信,但是兀術每次分隊,都會把蒲察帶在身邊。
一是蒲察是兀術得力的助手,二就是金兀術覺得蒲察不具備獨自領軍的能力,做開路先鋒屈才,做將軍又高台了他。
於是,兀術基本把蒲察當做一個警衛員用。
蒲察實在不懂,兀術到底是什麽意思。
兀術卻是望向山陰,意味很深。
一個厲害的對手,贏了才有成就感。
而呂姬皓恰恰達到這個底線。
回過頭,兀術喝道:“聽我號令尺骨猛安單生猛安集結,衝擊山陰東門!”
猛安,金國特殊的軍政民一體化單位。與元明的千戶差不多,一猛安是千人,實際戰鬥單位大概是七八百的樣子。十個猛安便組成一個萬戶府,而蒲察下屬就有三個萬戶府。
雖說大抵如此,但是也有特殊之處,比如鐵浮屠中,一個猛安就是滿編製一千人。
兀術直隸一個萬戶府,但是卻不是這一萬人。為何兀術會記得他們的名字?
在金國,武將比文臣身份高,一個千戶,就是從四品,一個百戶就是從五品。
而,在宋國,一個一千五百人將軍是從五品,一個三萬人大將軍,才從四品。
這就是人多力量大的反麵教材。
所以,別看尺骨和單生隻不過是千人長,其實之於金國,等同於郭德威之於宋國的身份。
這樣的角色,兀術有道理記得,但是所謂記得,就有兩種,一種是記德,一種是記仇。
山陰縣城外一片漆黑,城頭也是一片漆黑。當屬記德,才會派去攻城。
尺骨和單生也是這麽想的。
兩猛安兩千人馬,靜悄悄的走著,然後猛然開始加速衝向城門。
山陰縣城,雖然是邊城,卻隻是太原的崗哨朔州的崗哨。如此低級的城池,隻不過有兩丈高的城牆而已。
兩千騎兵,帶著兩幅雲梯就上了。
這支騎兵,曾經參與過攻打上京的戰役,那裏吧這座小城放在眼中。
騎兵們開始衝鋒,城頭才突然傳出雜亂的呼喊聲,似乎是剛睡醒的兵卒們互相呼喚的聲音。
尺骨嘴角一咧,恐怖的笑容中露出了惡心的大黃牙。
單生沒有什麽表情,卻也顯得自信滿滿。
到了城牆前不到二十丈的位置,整個山陰城頭突然被莫名的火光點亮。
那一刻千百火把火炬同時點燃,如此整齊劃一,哪裏有半點慌亂的感覺。
如此突如其來的火光,讓尺骨單生兩猛安的兵卒大吃一驚,更是讓那些戰馬受驚了。
金國重勇武,不重紀律,戰馬也是一樣。生的高大威猛,有統一的步伐速度,沒有足夠沉寂的身軀。
當神經受到刺激的一刻,都亂了起來,有些馬兒相互撞在一起,把自己的人撞到了馬下。
最前方的馬兒已然停不下來了,地麵開始顫動。
不是沙場地麵不穩定,也不是雨水衝刷之後地麵太鬆軟。
唯一的原因就是,著根本不是地麵!
陷馬坑!
單生始終居於隊伍之中,但是尺骨支持勇武,衝在最前麵,猛然衝入蓋著粹木板的陷馬坑中。
各種馬嘶人沸的聲音不絕於耳。更多的人,卻永遠的沉寂了。
有些人,直接定死在了木樁木槍上,有些人,則是傷了腰際大腿,一時半會兒死不了,但是卻又是必死無疑。
春天,外傷,雨夜,汙水侵泡,這些和在一起,他們已經是死人了。
但是,世上最痛苦的事情就是,必死之人等待死亡。
單生發現情況不對,大聲嗬斥:“我們中埋伏了,不準慌亂聽我號令,後軍變前軍,前軍變後軍殿後,撤離此城!”
單生一邊準備退去,一邊暗想,夜雨如此之大,我就不信你還能搬出火器,火器雖然厲害,也要燃的起火才行,。
正當此時,一聲聲嘯響突然劃破雨夜的嘈雜,傳入方圓數裏範圍內的每一個人耳中。
單生猛然回頭,一道道黑色的箭雨迸射而來。
隻是,這些箭支,為何如此粗?
鐵浮屠,除了雙眼和嘴唇下巴,其他地方都被鐵甲包裹,包括雙頰鼻梁都被鐵甲蓋著,普通箭支莫說射穿,在上邊留下一個印記都是萬般困難。
但是,射來的是普通的箭支麽?
不,這是槍,是長槍,是燒黑了尖兒的木槍,是裹著鐵皮的長槍!
這是床弩!
床弩本來是很古老的東西了,春秋時代就有,到了宋朝,更是威力驚人,如果說投石器是這個時代的彈道導彈,那麽床弩就是宋國的核武器。
宋國最大的床弩叫做八牛弩,號稱八頭牛才拉得動。如果換成人力,需要整整一百個人!
一個將軍手下的人,頂多能同時發射十五台八牛弩,如果要連射一刻鍾,頂多能維持五台!
這是,什麽概念?曾經有八牛弩射穿甚至射塌城牆的記錄!
要知道這個時代的夯土城牆和燒磚城牆,比普通的鋼筋混領土還要硬不少!
一米五的城牆,就算是十顆火箭彈都射不倒塌,但是八牛弩可以!
可想而知宋國的床弩多麽厲害。
隻是後來火器發展,床弩的使用漸漸減少,就連善於使用軍械的李綱也不太會用陣列床弩。
而今天,呂姬皓竟然用了床弩。
單生不比尺骨與蒲察,單生懂得漢家文化,此時此刻,那一句經典的吾命休矣出現在了他的心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