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名身穿鎖子甲頭戴銀色頭盔的兵卒走到了營門便上,看著還在雨中休整的衛亨,拱手道:“代統領,兄弟們都沒有受傷,不過邊軍有十三個人身亡,有二十七人受傷。其中有一個有些嚴重,恐怕過不了今天午夜了。”

衛亨才長出一口氣,說道:“你去給鄭將軍提醒一下,就說宋國肯定還要用箭,叫他們的人把盾都頂出來。”

那兵卒沒說話,直接退走了。

衛亨才緩緩走到了新搭建的篷布下,一個個遮雨的棚子下方,一名背峞軍軍士斜斜的靠著樹立的木樁子,喃喃道:“也不知道馬兒怎樣了。”

旁邊的兵卒才說道:“好久沒打過仗了,每日訓練已經成了習慣,也好久沒坐過步兵了,離不開那匹馬兒了。”

晌午剛過,那兵卒看著天空道:“沒有馬兒騎,起碼還能繼續訓練對吧?”

訓練?另外一名兵卒道:“咱們來打一套拳?”

身穿鎖甲,比之平時布衣更要難以行動一些。

一個人開始在雨中大拳,打著打著,雨幕下,其他人看到了似乎也想起了到了訓練的時候了。

一個小隊長站了起來,看著自己小隊中的人,說道:“兄弟們,到了訓練的時間了。”

那幾個兵卒先是一愣,然後毫不猶豫的全部起身,整齊劃一,隨即走到雨中,開始大拳。

另一個小隊長即刻走上前喝道:“喲,王老二,你的人總想爭第一啊,我的人呢?”

說著,也起身道:“哥們兒兄弟些,起來操練了。”

轉瞬之間,如同傳染病一樣,整個背峞軍都開始操練了。

衛亨不明就以,隨即過來,說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隨即有一個人上前道:“報告代統領,是操練的時間到了。”說了看了看天,仿佛看到了根本看不到的太陽,說道:“這個時間,該練拳。”

說著,便跑步回了隊列,繼續大拳。

衛亨輕輕一笑,天下之大,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有夢想,有榮耀。天下人都有。

背峞軍練拳,不隻是因為該練拳了,也是應為自己的刺激吧。

做了兩年的背峞軍代統領,在這一刻,衛亨終於覺得自己真的成為統領了。

自己對於自己,有了自己當年對於沈澤的那種評價。

“喝!哈!喝!哈!”緩慢而沉重如山的喝哈聲中,鄭牧走出了自己的營帳。

山口後相對於鞍部來說雖然大得多,但是想要立營帳,也唯有他一人爾,其他兵卒,隻是豎起了立柱,蓋上了篷布做了簡易的雨棚而已。

看著正在練拳的背峞軍,鄭牧心中大聲嗬斥,該死,該死的背峞軍,為什麽每時每刻都要表現自己的優越,每時每刻都要讓人覺得無地自容?

為何營門方向有這麽大的動靜?黃煜立刻派遣了手下斥候爬上兩邊的山巔。

若不是天上大雨,恐怕黃煜會讓所有爬得上去的人全部上去,傾瀉三十輪火箭下來。

當然,若不是雨天,衛亨和鄭牧也不會選擇在這裏紮營了。

爬上山巔,一名斥候爬的比較快,而且是從正西麵爬上去的。

這就意味著他不止要防止從山間滑落,小心踩落滾石,更要防止魏軍箭塔發現他,把他一箭射下來。

但是,借著陰雲的掩護,他爬上了山頭,很小心的往下望,才看到狹窄的山穀以及鞍部背後的大快空地,竟然有一大群人在操練?

他擦了擦眼睛,以為是大雨遮了眼,讓他沒有看清楚,但是擦了擦眼睛之後,他還是看到了大片的人在打拳。

隨即,還未等待還沒爬上來的兄弟,他便獨自緊貼著山壁開始下山了。

山腳下,鞍部營門外三百步,黃煜策馬在哪兒,絲毫未動。那斥候見之,即刻上前。

“咻!”隻聽猛然一聲,一支流失飛來。

斥候恐慌的回頭,沒想到一路小心,卻在天明時分,撒了尿,尿了一床,毀了英明。

隻聽見耳邊一聲更大的嘯聲傳出,一道黑影比那飛來的箭支還快,猛然擊飛那支箭羽。

隨後,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斥候朦朦朧朧聽到一聲:“上麵看到了什麽?”

那斥候隨即顫抖道:“回稟將軍,魏人,似乎……”

黃煜很粗暴的打斷了他的話:“是就是不是就不是,什麽似乎,說!”

一個說字,然驚魂未定的斥候更是搖搖欲墜,隨即卻堅定的說道:“他們在練拳。”

練拳?黃煜沉思:“這是哪門子疑兵之計?”

黃煜身旁的一名副將上前低聲道:“將軍,這恐怕不是疑兵之計,那張軍情你應該看了才對,上麵有一句,晨而槍,午而拳,暮時千馬踏水,夜中也聞操練之聲?”

晨而槍,午而拳?

黃煜捏緊長槍的手指已然發白,用出的力氣已經讓他自己的手指都不能承受了。黃煜低沉的聲音近乎咆哮:“你是說他們竟然在我一萬大軍包圍下,在那道破木門之後練拳?”

這種赤裸裸的輕視,讓黃煜近乎歇斯底裏。

那副將也不敢接話,隻是點了點頭,一臉的憂傷,一臉的憂慮。

但是黃煜卻不這麽想,而是微微閉眼,收起長槍,心中暗道:該死的匪徒,竟然鼓動我去送死。

的確,黃煜比對了個人武力,黃煜自己還比不上趙孤。

就算比軍隊的實力,黃煜也心知肚明,自己看起來人多,其實有很多槳手,根本不算兵卒。

對方看起來人少,卻有七百天下第一軍背峞軍軍士。

這背峞軍曾經創下過一百比六千的殺敵比例。而那個敵,就是宋國最強大的西軍。

至少,是曾經最強大的西軍,征遼軍。

不過死了不到一百個人,就如此慫了?當然不,戲還要繼續做下去。

攻到午夜,不進寸步,便退回峽州。

黃煜大手一揮,無數的兵卒便上前送死了。

當然,勿論背峞軍多麽厲害,這也是無數多的兵卒,不是小雞崽子,就算站在那兒讓背峞軍殺,也得殺很久才全部砍得翻。

相反,背峞軍甚至包括整個魏國軍隊都沒有實行首級算軍功的製度。

一是方天定覺得斬首級太不人道,二是如果首級就是軍功,那麽參軍就好比買賣了,沒有那個將領能夠忍受手下是一群商人。

想一想,若是每個人都為了多斬一個首級而不顧軍令,那麽令行禁止便是廢話。

所以就算他們衝上去讓背峞軍殺,背峞軍也不一定有興趣。

箭塔之上,長弓依舊射著。

由於趙孤部失去了首領,所以退了下來,由其他部頂了上去。

當然,屬於郭德威的部將,在送死的情況下,黃煜是掉不動的。

而且,黃煜剛剛犯下了擅離職守的大罪,這個節骨眼上,自然要發揮那一句,官,官相護。不能互相捅婁子。

哥倆好,貪貪更健康,貪貪萬年長。

大雨滂沱,卻沒有震一聲雷,若是這深秋初冬一聲雷響,恐怕是天都覺得這些人死的冤枉了。

隻是,天還沒覺得他們死的冤枉,因為,戰爭沒有無辜者。

永遠沒有無辜者。

再大的響動,似乎都是無意義的。

甚至,七百背峞軍依舊有大半在練拳。

練得是無敵的拳。

峽山之戰,似乎就是那麽個笑話,由兩件很偶然,很血腥,卻很幽默的事情構成了整個峽山之戰。

而之前發生的峽山水戰已然傳過千裏萬裏,傳到了與之相關的兩大國度的每一個角落。

宋庭無不震動。

不是因為宋水師又敗了,不是應為峽州差點被破死了七百老兵,不是應為任何事,隻因為一個人。

那個無敵的男人,方天定。

戰報中如此道:敵將方天定暗如扁舟,郭將軍聞之,遂遣三船撞之。三船以離,吾軍陣型大亂,兵敗如山倒,戰末,未聞方天定獲救。

戰末,未聞方天定獲救。

什麽意思?豈不是說方天定有很大的可能性死在了茫茫大江中?

這是何等的意外收獲,宋軍中認識方天定的人,了解他的有兩個,一個是韓世忠,一個是嶽飛。此二人都知道,方天定就是魏軍的脊梁,若是脊梁骨斷了,這個國度還有什麽值得可怕的?是這個國家造的玻璃?還是這個國家做的木馬?

趙桓更是深深的知道方天定此人的恐怖。當年南國全國都要反,方天定一句不能反,於是南國無人再說要反。

等南國成為了宋國的一份子,方天定卻說反就反,沒有絲毫話語,直接攻打開封。

更令人恐懼的是,此人大的戰爭數次,小的戰役數十次,無一失敗。

吃了最大的虧,就是有人用一座城換取了在他手下逃命半個月。

這樣恐怖的一個人,他的敵人有可能和他講江湖道義麽?

若是詛咒有用,恐怕趙桓要用一座大殿來裝小人兒。

峽山翻不起風浪,長江卻自帶風浪。

峽州和將領中間的那一段河道,有一某一個地方,有一個小灘塗,浪花卷過,所有來不及轉彎的東西都會被衝上岸。

“三具屍體”和一些碎木板,靜靜的躺在。

隻是三具屍體始終有些奇怪,為何兩具是兵丁,而一個卻是書生?

白衣長袍,不是書生,難道是醫師?

(注:按以前的規矩,遇到古今地名不同因該注釋,不過江陵鄂州都未改名,下意識的忘了說峽州。峽州在今公安縣西北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