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七年之癢

徐定坤很少出山走動,沒有大事,他一般不出門。

對於這一點,梁進很清楚。

他迷迷瞪瞪的起身陪坐著。

對徐定坤帶來的喜訊,他一時沒反應過來。

倒是女人反應得快,立即把好話說了一大堆。梁進這才醒悟。他當舅舅了,貨真價實的舅舅。妹妹前麵生的兩個女娃,他都不甚喜歡。自己生的,也是個女兒。一屋的楊門女將,讓他氣悶。要不是剛剛實行了獨生子女政策,條件不允許,他非要證實一下自己有沒有男人的種。如今,妹夫總算是幫他出了口氣。

他立馬熱情高漲起來。

梁進在這個問題上是有私心的。

他想把孩子要過來,自己來養。這計劃,自從得知妹妹再次懷孕的消息後,在他心裏,已經盤算了有好幾個月了。

女兒從出生到現在,他都沒有怎麽管過。抱個男娃來養,陪著他舞槍弄棒的,有事幹了,不至於太無聊寂寞。但他同樣知道,一個男娃,對於前麵已經有了兩個女兒的妹夫,具有同樣重要的意義。他躑躅著,思量著如何開口。

兩個男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寒暄著,語言雖然依然熱情,但空氣中流露出的詭秘。

大哥,我有個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徐定坤試探著。

有啥事,你盡管說。梁進很是豪爽。

我和雲子商量了好久,一直尋思著一件事,我們想讓孩子們,走出大山,見見外麵的世界。雲子是梁進的妹妹,徐定坤結發十幾年的妻子。

梁進一時被話繞住,沒明白過來。

見梁進一臉疑惑,徐定富第一反應就是他在和自己裝馬虎,仔細一推敲又覺得不像。梁進平時的作派他清楚。我想等孩子長大後,把他過繼給大哥,不知道大哥大嫂嫌不嫌棄。

狂喜,天上掉餡餅似的狂喜,驚的梁進一陣陣血往上衝。這,這……梁進一時口吃了。

大哥要是為難,就當我沒說。

不,不是這意思,我們高興還來不及。見梁進啞巴了,舅娘連忙接過話頭,對這種好事,豈有放過的道理。

徐定福第二天離開後,梁進依然仿若置身夢中。隻是這美夢中難免有一點遺憾,徐定坤說是把孩子過繼給他,但有個條件,要等7年之後。他沒有說明原因,梁進也不好問。現在最緊要的就是把孩子的戶口先辦過來。這對管人防武裝的梁進來說,不算什麽難事。派出所那邊,他有人。

剩下的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挑件未來兒子的見麵禮。這種小事,交給妻子辦最合適了。隻是,一想到那幾十裏的山路,梁進就有些頭大,自己不再年輕,妻子身體也肯定吃不消幾十裏山路上的奔波勞苦。

一想到未來的兒子,他覺得吃這點苦,值!

七年後……

鄂西小鎮,梁進家中。

徐定坤幾年之後,再次到此做客。隻是這次與以往不同,他身邊多了一個人。

梁進看著眼前這個瘦小的男孩,心裏一涼。他沒有想到,徐定坤親手**的兒子,會如此的不起眼。

更讓他有些看不慣的事,這男孩子舉手投足之間流露出的女娃特質:靦腆、秀色、見人就躲,活脫脫的就是一幅女孩模子。如果不是他短褲下凸現的那一團肉,梁進還真以為徐定坤在和他玩狸貓換太子的把戲。

七年了,七年苦盼,自己竟等來了這樣一個怪物。

大哥,這娃以後就是你的了。徐定坤語氣中有些不舍。也有些不放心,他隱隱的察覺出姐夫眼中的失望。

你放心,我不會虧待他。梁進強忍著不快,盡量保持熱情。

大哥,娃交給你,我們就安心了。不過,我有件事想和你商量一下。徐定坤滑到嘴邊留半分。

有啥事,你盡管說,咱倆還將什麽客氣。梁進很大度。

我想,讓娃每星期回去一趟,成不?另外,他睡覺最好自己一間房,他晚上不安分,別吵著人。徐定坤說這番話時,有些含含糊糊,好像有什麽難言之隱。

這……這算啥事。隻要娃願意,怎麽著都成。以後這就是他家了。梁進雖不明就裏,但也不覺得這條件過分,滿口答應。

徐定坤沒有再說什麽。他把徐福拉到一旁,小聲交待幾句,然後告辭。任梁進怎麽留都留不住。原因很簡單,他心裏發苦。

在徐福的婆娑淚眼中,徐定坤消失在鎮外的大山中。

看著徐福一把鼻涕一把淚地抽泣,梁進沒什麽好心情了。這娃,咋看咋像個女娃,他到底成不成得了個爺們,他心裏沒底。

梁進很快找關係,為徐福辦好了入學手續,好在七年前,已經把徐福的戶口,上到鎮上,入學手續也不繁瑣。

徐福上學第一天,梁進沒去送他。他讓老婆代勞了一下。自己找人下棋去了。他的工作辦公地點在縣城,而且,縣城裏也分了套房子,可他覺著住縣城不自在,沒搬過去。班不上,工資照拿,他樂得清閑。他不願意到縣城住的真實原因隻有他自己心裏清楚。他不願意和老丈人挨得太近,受他絮叨。

反正現在不幹事,吃閑飯的多了去,也不在乎多他一個。

徐福等待入學的那段時間,他的表現更印證了梁進的懷疑。這小子有女娃緣。和女兒梁靜沒處幾天,就熟得像一對親‘姐妹’。更讓人可氣的事,徐福玩的遊戲,沒有一樣是男孩子的:鬥雞、摔跤不沾邊,彈玻璃球、手槍(玩具的)不碰。而翻繩、跳格、勾皮筋這些女娃的玩意,卻讓比他大三歲的梁靜都甘拜下風。而且,一到晚上,就一個人躲到房間裏不出來,任怎麽叫都不出來。更讓梁進睡不著覺的是,每天半夜,徐福屋內就傳來震動,如同鬧地震,蕩得人心裏一驚一乍的,怪嚇人的。問徐福話,那小子悶悶的,一棍子打不出個屁來。

有天,乘徐福和梁靜出門玩,梁進進屋裏查了查了,他發現,徐福屋裏不知啥時候多出一塊100來斤的鋼板。他納悶了,問老婆,她也說不知道。她打掃屋子時,看見了,也問過徐福,徐福說有用,至於說有啥用,他就是不肯說,她也就沒有深究。這大塊鋼板,徐福咋弄進來的?!梁進向這就覺得詭異。考慮到和徐定坤的約定,梁進也隻能把疑問埋在心裏。

上學了,徐福每天跟著姐姐梁靜,形影不離。上課時沒辦法,課間休息時間,哪怕隻有短短的幾分鍾,他也會怯生生地從一年級的一樓,爬到三年級的三樓,在梁靜的教室門口,等著她,看一眼,或則說上幾句話再下來,仿佛隻有這樣,他心裏才有底。

在班上,徐福沒有什麽朋友。濃厚的山裏口音,怪異的舉止,讓班裏的男同學視他為異類,不願接近。在徐福露了幾手女娃的遊戲技巧後,開始有女孩子不再排斥他,偶爾缺人時,也會叫上他,讓他幹些牽繩子的苦差事。

徐福卻像很受用,從無怨言,漸漸的,他在女同學中間,有了幾個玩伴。這更招致了男同學們的冷眼。

有幾個壞孩子,一合計,決定教育一下這個怪胎,提醒他注意自己的性別。於是,在課間休息時間裏,紮個茬,拿徐福開練,小拳頭小叫得在徐福身上隻招呼。徐福不躲也不哭,任人打,還嘿嘿的衝人笑,像個傻子。也許是他鼻青眼腫的模樣太瘮人,幾個壞孩子才收了手。

老師聽到同學的報告,向徐福了解情況,徐福說沒啥,自己不小心摔的,死不交待。老師也沒辦法。隻好把幾個壞孩子告誡一番,冷處理了。幾個壞孩子看到自己的行為沒受到懲戒,更加大膽了,有事沒事的就在徐福身上練拳腳,徐福依然挨著打,衝他們笑。

這家夥腦袋有問題!於是,傻子成了徐福的別名。

梁靜把徐福在學校裏挨揍的事,告訴了父親。作為姐姐,有保護弟弟的義務,可誰叫自己是個女孩子呢,總不能和男孩子比拳頭吧。她隻能用另外的方式幫他。

梁進暴跳如雷。生子如羊不如生子如狼,自己怎麽會認上這樣一個不成器的兒子,想想都後悔。不過,老話說得好,打狗還要看主人,兒子在外麵受欺負,哪怕是幹兒子,當老子的,也臉上也無光,麵子丟了絕對要找回來。這是梁進的性格。

在這屁大點的鎮子裏,他怕過誰?從來都是別人怕他的份。

第二天,他栓條武裝皮帶,從保險櫃裏摸出手槍,直衝校長辦公室。

校長一見梁進滿臉殺氣騰騰的踹開了門,心知不妙。他不明白,自己那裏得罪了這位尊神。聽完梁進的訓斥,他才明白怎麽回事。敢情徐福是這位的幹兒子,兒子在自己的學校受欺負了,他不痛快,發發脾氣也很自然。明白了緣由,事情就好辦了。

當天下午,幾個家長拎著大包小包得進了梁進家……

梁進晚上回來,又是醉醺醺的一身酒氣。

第二天,幾個挨了家長教訓的男同學,在校長辦公室,向徐福認了錯。徐福隻是笑,沒當回事。他的表情,引起人家的誤會,還以為他是在奚落人。幾個壞孩子心懷記恨:以後,有你好看。幾個壞孩子心裏暗暗發狠。

徐福在學校的窩囊表現,讓梁進更加不滿:從小看老,這孩子完了。一想到徐福暗淡的人生前景,梁進心裏打鼓。以後,為了這個沒出息的兒子,安排工作,找媳婦,有的他這個當幹爹的操心了!想到這,梁進一陣陣心底發冷。

夫妻之間的七年之癢,等待的是婚姻生活的陣痛和破裂,自己七年的翹首期盼,怎麽等來的,是一個廢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