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飯之時,隨著紫檀木進入大廳,辛家三人的眼就一直沒從她身上移開過。長至腳裸的黑發搖曳在身後,一身白衣勝雪,腰間藍色的鈴鐺無風自動,眉目悠遠。

辛逸息繞著她轉了三圈最後拉著她的手揚起脖子歎道:“哇,琳木,以前一直看你穿藍袍,沒想到你穿起白衣來竟然毫不輸風采啊。到真是有股世外散仙的出塵之姿。”

她就知道一直穿藍袍忽然換白衣會引起人高度關注,剛剛進來之前走道上站的筆直的家將那眼神都往她身上瞧,更何況這一家子呢。“逸息,你就別打趣我了。再說,你才是個大美人兒,這離國,誰不知道大將軍之女國色天香,如不是大將軍在不敢放肆,隻怕這將軍府的門檻都要被人踩破了。”

辛逸息訕訕的笑了笑,當下聰明的不再拿她的新裝說事了。殷勤的拉開一個椅子讓她坐好,再自己乖乖的坐回去。

辛逸眠從她進來後就一直沒說話,此刻見自己的妹妹敗下陣來方才道:“白衣,何其刺眼。”

毫無疑問,這是抬杠的。可是,老實說她也覺得如此。隻不過,今晚她需要白衣,又不是穿著看的。所以,紫檀木隻是清淡的瞟了他一眼,拿起自己的碗筷默不作聲。

倒是藍捧著飯碗,抬頭看著他冷冷道:“多管閑事。”言簡意賅。

辛逸眠被咽了下,也不說話,悶頭吃飯了。

辛逸息看著三人之中無形的硝煙,低著頭乖乖拔碗裏的飯,深怕殃及池魚。

大將軍見此笑著搖了搖頭,年輕人,總是如此。

一頓飯吃的沉默無比,紫檀木第一個放下碗筷,藍相繼離手。大將軍見她們動作這麽快不由的問道:“可是飯菜不合口味?還是——”眼神瞟向自己的兒子。

紫檀木當然搖頭,看了看外麵已經黑盡了的天色道:“時間不早了,我有點困,所以想先走了。”

辛嚴也看見了漆黑的夜幕,抱歉的道:“真是不好意思,最近太忙了,所以回來很晚,還得你們等到很晚才吃飯。”他揉了揉額角有些疲憊:“你也知道,蒼國虎視眈眈,尤其是這個時候,我身為大將軍自然義不容辭。做好能做的最好準備,這是不可推卸的責任,就算,就算真的••••••”

真的什麽他沒說出來,但大家都心知肚明,離國如今的這番局麵如何比得了蒼國。紫檀木白衣染清霜,聲音冷冽的道:“將軍放心,離國氣數未盡,他蒼國隻要敢動,就定要他付出代價!”

“就算戰死沙場,也要拉他一起下地獄。”辛嚴剛硬的聲音落在大廳裏,震的眾人不敢說話。

紫檀木卻是知道,他這番話說的是他抗敵的決心,但並沒有對勝利的希望。到底,還是不堅信。如今離國看起來沒什麽問題,街市牌坊還是照舊,可人心,早就惶惶了。不戰而勝意衰竭,拿什麽來說勝利。紫檀木微不可見的搖了搖頭,帶著藍離開飯廳。

這晚沒什麽風,天空呈墨紫色,夜很暗,不見雲。就是在這樣的夜色裏,紫檀木再次光臨了三公主府,隻是多了一個藍。

第一次,她換了藍袍,穿了白賞。

相較於她那天獨自一人來的時候,這次公主寢殿前的戒備就嚴了太多了。一路上都是巡邏的人,殿前,門口有兩個丫鬟在兩邊守著,每根大柱前站著一個侍衛總共八人。公主倒是會挑地方,寢殿周圍樹木環繞,隻有殿門這邊是鋪陳平整的石板。紫檀木感應了下,樹上殿角的暗肖一共是四人。

殺了這些人,不難,難的是她不殺他們。公主的確會挑地方,此刻她們就是隱在茂盛的樹木裏,以她們的實力,就算是停在裏暗肖最近的地方,也難以被發現。

紫檀木將手在藍手上輕搭了下,示意她別動。然後她從懷中掏出一個小紙包,遞給藍一個藥丸讓她含在嘴裏後,她輕輕將紙包攤開,指尖暗光一閃,包裏的粉末無聲無息的燃了起來,薄薄的青煙如同夜間的薄霧緩緩的向這座殿宇四周圍繞開去。

殿前站的直直的人仍然直直的站著,隻是你注意的話會發現他們原本抬起的頭垂了下去。整個若大的殿宇四周是靜的,靜的聽不到呼吸聲。

兩人大搖大擺的走過守殿的侍衛,以及門前的兩個丫鬟,直接推門而入。

三公主睡的很警醒,即使是午夜子時,聽到殿門吱呀一聲響後也慢慢從模糊的睡夢中掙開了一線眼,對大殿處問道:“誰?小倩?小馨?是你們嗎?”

聲音落在空落落的大殿裏,又清晰的反彈回她的耳裏,沒人回答。纖指下意識的抓緊了軟被,望著黑黝黝的屋子心中有些不安。按理說就算不是她們兩人,在聽到她喊話後也該很快應聲了,莫不是這兩個丫鬟偷懶睡著了?可不應該啊,她們平時可是做的很好的。

按捺住心中的疑惑,三公主決定自己去看看。摸索到床頭的火甲子借著窗外透進來的微弱的光打開燈罩露出裏麵的蠟燭,就著暗色的模糊不清的光線以及手感劃燃了火甲,一簇黃色的小火苗帶著幽藍的微光晃動在她眼前,三公主心下一陣雀躍,然而不等她把火打到蠟燭上那看起來穩定的火花突然滅了。

心中一涼,她又劃,燃了,熄滅了,又劃、又燃、又滅,如此反複幾次,三公主徒然急了,一打眼看著倒映在殿牆上的那些樹蔭就如同手中間燃的火般讓她不安。手中一個狠勁,火再次燃了,小心翼翼的靠近蠟燭,燃了燃了,蠟燭燃了。雙手交握倒心口處,暗自鬆了口氣。

借著室內的光線她緩緩往外走,輕聲喊道:“小倩?小馨?有人嗎?”

沒人,沒人回答她。當她的腳步快走到內室與大殿的珠簾門時,那燃燒的正旺的蠟燭刷然滅了。三公主條件反射性的轉過頭去,迎接她的是無邊的空洞的黑暗以及牆紙上婆娑的樹影如鬼魅般搖曳。她徒然跌倒在地,驚恐的大聲喊道:“來人!快來人!來啊,再不來本公主殺了你們!”

整個大殿回蕩著她的聲音,然而不論她怎麽喊怎麽叫怎麽威脅都沒人回應。縱使是高高在上的公主也癱軟在地上,沙啞著聲音,睜著雙漂亮的眼睛目次欲裂。

等她終於無力再喊時,突然有個蒼白的聲音回道:“我來了,別殺我,別殺我。”

“誰?你是誰?誰在跟我說話。”她趴在地上,身體縮成一團,精致的臉頰上滿是恐懼的淚水。

婆娑的樹影一瞬間猛烈的搖晃了一下,一道白影毫無預兆的飄過她眼前,三公主瞬然軟倒在地,顫抖的雙手死命的捂住嘴巴。

大睜的雙眼死命的看著這黑洞一般深不見天日的房間,突然,空中憑空出現一個人,白的刺目的衣裳套在她身上,滿頭的長發像是無數根黑色繩子暴起向她前仆後繼的撲來。

“不!”三公主撕心裂肺的慘叫卡在喉嚨裏,雙手死命的扯著脖子間纏繞的頭發,睜圓的雙眼不受控製的盯著眼前瞬間閃現的一顆圓溜溜的人頭。

“三公主,你還記得我嗎?”蒼白的聲音悠悠的響在她耳邊,她沒看到她張嘴,這聲音卻從四麵八方將她淹沒。

她死命搖頭,驚懼的無以複加。

“我是素妃啊,素妃,被你害死的素妃,你怎麽能忘了我呢?”女子的聲音包涵幽怨,聲聲如泣,又夾雜著裹屍般的陰狠。

三公主的眼睛猛地撐的更大了,欲要奪眶而出。臉上的淚水瘋狂的流轉,喉間破碎的擠出殘缺不堪的字:“不,我,不是,他們••••••”

“殺人者,人橫殺之。”女子陰冷冷的話侵濕了大殿的每一個角落,如鎖魂般孤落落的盤旋。

三公主緊繃的神經總於在這一刻奔潰,軟倒在地。

“她怎麽樣了?”黑暗裏,一個冷清的女聲問道。

三公主喉間的發絲倏然收回,站在她麵前的人淡淡的道:“沒事,我隻是把她弄昏了而已。”說罷,她轉過身對著問話的女子笑道:“藍,你剛才那空洞洞冷冰冰的聲音配的真不錯。我看,你很有當女鬼的潛質。”

“你也不差,就憑你神出鬼沒的本事。”藍回道。

扮鬼的人,穿了一身白衫的人,自然就是紫檀木。她將三公主從地上扶起來,藍上前點了蠟燭,將三公主在床上放好後,藍看著她冷聲道:“堂堂一國公主,居然被嚇的人不人鬼不鬼,真是抹了離國的臉。”

紫檀木簡單的為她收拾了下,又將被子拉到她身上蓋好,這才道:“心中有鬼,自然怕鬼,等她把這個鬼吐出來就好了,無關乎公主與平民。而且,就憑她這個公主,代表不了離國的臉麵。把寢殿的一切複原,明天早上她醒來發現一切無異,自會當做了一場噩夢。而這個噩夢,將緊緊是個開始。”

藍看著眼前麵色沉穩的人,突然間明白了公子為什麽要讓她跟著他。心思如此慎密,無論是殿外毫發無損的守衛,還是殿內原封不動的一切,都無法讓人找出破綻,當真是恍如一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