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的行程,順暢無比,除了離開酒樓那晚有個小插曲之外,沒有任何突**況出現。而那個小插曲紫檀木也認為真的很小,小到完全可以忽略不記。

事情是這樣的,那晚夜黑風高,正是睡覺的大好時辰。顧子一向有個好習慣,出門必帶帳篷與床上用品,在野外小河邊洗簌好之後正要掀被睡覺,哪知道剛一探腳進去,猛然間一聲高分貝尖叫:“啊!啊!啊!”

這一叫直叫的外麵睡火堆的眾人顫了三顫,藍提劍一個翻身躍下樹幹向那帳篷串去,紅黃藍綠也緊緊跟去。慢悠悠走在最後的,是紫檀木和郝連流月。

藍一把掀開帳篷,後麵眾人看到的便是這樣一副場景:顧子一身紫色睡袍映著剛清洗過的身子嬌柔嫵媚,長發散落在肩頭,黑白的色澤分明,她抱著被子縮在帳篷一角愕然的看著一眾闖進來的人。

她往被子裏縮了縮,笑道:“眾位妹妹,這是,額,怎麽了?興師動眾的。”

眾人有些莫名的相視了一眼,藍握劍幾步走進她,細細的審視了一番,看的她有些毛骨悚然了才有些猶疑的開口道:“你剛才,在叫什麽?”

眨了眨眼睛,她奇怪的看著她道:“我剛才叫了嗎?”

藍盯著她看了一會兒,不語。然後,她提著劍退出人群。眾人更加莫名,但看著顧子正常的笑眼,沉鳴了片刻,在紅黃綠的帶領下也齊齊回去休息。出去的時候,眾人紛紛對著門口的人輕輕彎腰行了個禮。

郝連流月微低著頭,睫毛覆蓋住雙眼,他輕聲道:“今晚夜涼,還是好好休息吧”。

這話,也不知是對誰說的,總之在話落之後他便轉身離去,黑夜在他身上度了層暗色的光。

等該走的都走了,顧子這才大大咧咧的站起身來,走到帳篷口叉腰道:“小子,不錯啊,你也不擔心我把它斃了。’

紫檀木靜靜看著她,從上到下,慢悠悠鹹淡淡的開口道:“姐姐身材真不錯。”

顧子昂了昂脖子,顧自將話題繞回來,咬牙切齒的道:“那條臭狐狸,它竟然爬到我被子裏,它,它,它竟然拉屎!”

越說越憤恨,磨牙欲吮血,顧子幾步走到地毯邊站定,她一定不會放過裏麵那隻狐狸的!

一把掀開被子,幾堆不規則的屎散落在毯子各處,顧子強呼了幾口氣,憤紅了雙目,屎、屎、屎!全是屎!那隻狐狸上哪兒去了!奮然轉身,帳篷處,風聲如注。可是,人呢?!

這個插曲,真不是什麽大問題。所以當顧子一路用那種憤憤的眼神看著她時,紫檀木很淡定。反倒是眾女看的莫名其妙,被顧子的低氣壓催促著,本來夠快的馬速又徒然提高了不少。所以能隻花十個晝夜就趕到衣骨教本部,不得不說狐狸有很大的功勞。

衣骨教建於五國中最大的埋骨之地傷穀,被譽為一朵白骨中開出的花。風格詭異的建築,周圍有些陰測的景致,無一不突出了另一種美——頹廢。

可是,就是在這樣的地方卻住了一堆心智坦然的江湖女子,磅礴的生機硬是將死氣擠壓的無處安身立命。所以雖然在看到穀外成片的墳墓之時感覺不是很好,可是自從進教後紫檀木卻沒有半分不適,衣骨教從一開始給她的那種舒坦感又回來了。

麵對穀口一眾浩浩蕩蕩前來迎接的女子,郝連流月高坐在馬上,長發交織在腦後,月白色的衣袍隨風招展著,他隻是說了聲:“幽琳木,自己人。一切照舊。”

寥寥幾語,然後一揮馬鞭,帶著一眾人從女子們的歡呼聲中揚長而去。

“公子回來了”“知道嗎?公子真的回來了。”這一路走來,紫檀木聽的最多的便是這類似的話了,整個衣骨教的沸騰,不過是因為離開也不多久的人又回來了而已。她有些無法理解,別離不過是常有的事,又不是幾年幾十年的等待,緣何以這麽短的時間就能讓人如此想念。

所以當她下意識的說出來的時候,這一路都對她有些憤憤卻在踏入山穀時整個人輕鬆下來的顧子笑道:“嗬嗬,小子,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兮,你不懂。”

那不是說情人的嗎?紫檀木不語。

顧子楊眉笑的招展:“小子,你有信念嗎?”

紫檀木側臉看她,蹙眉想了想,道:“有的。”

“你的信念是什麽?”她笑著問,卻圓潤的轉了下:“唔,我覺得,你的信念和我們的是不同的。我們整個衣骨教,不過是為守著公子一人而已,所有的一切,都隻為他。”

的確不一樣。她的信念,其實與其說是信念不如說是責任,一份與身俱來的、不可離棄的責任。她抬眼,正好望著正從馬背上下來的人,輕輕拉攏著眼簾,守著一個人,與她,是不可能的吧。

郝連流月很忙,整個衣骨教都很忙,至少在這幾天裏。從他們回來後便開始腳不離地的忙了起來,為幾天後的大壽做準備。甚至,都沒有時間為連日的奔馳擠出一個好好休息的時間便要應付陸陸續續趕到客人以及一大堆相應事宜。

最閑的,莫過於紫檀木了。雖然名為衣骨教的第二把交椅,可是除了武功外,一個十三歲的孩子,誰會認為她能幹什麽,事實上,她也真沒其它的本事幫忙。所以,清晨練練劍,喝喝閑茶,在山穀中觀花賞景,成了她近來生活的全部。

這樣清閑的日子,一直過到郝連流月大壽的前一天。其時,紫檀木正捧著一個不知道什麽東西的骨頭做成的杯子坐在形狀奇怪的木頭凳子上喝著不清楚什麽品質的茶,便看到一身銀絲寬袖的郝連流月邁著優雅的步子向她走來。

她不緊不慢的倒了杯茶放在他麵前,見他潤了潤嗓子道:“剛收到消息,還有兩個月武林大會便要召開了。”他輕皺了下眉頭:“這次的武林大會,怎會如此倉促?”

紫檀木掩簾,這個消息,一點不意外。她道:“這次這盟主,當了不過三年吧,這麽快便要被取代了嗎?”

兩個人兩個問句,卻都當陳述句。郝連流月單手撐著頭,食指扣在太陽穴上輕柔道:“盟主之位,凶險無比。”

她側眸看他:“大哥有意嗎?”

若是他自己,若是放在以前,他是無意的。可是,他輕輕笑了笑:“其實,從我踏出衣骨教起,便是無退路了。琳木,盟主之位,我不得不奪。”

不得不,這世上,終究是無奈。她低頭,從衣袖裏掏出個小木盒子放在他麵前。

郝連流月挑眉看他,這是?

“大哥壽辰,權當琳木一點心意”她道。就算沒有過生這回事,她也會找個機會送他的,天青丸,主治內傷的路徑便是增強內力。

郝連流月沒去看那盒子,隻是認真的看著他,半響,他起身,銀絲鑲邊的寬袖拂過實木桌,轉身處傳來他輕柔的一字:“好”。

紫檀木一直看著他的背影消失在轉角,這才回過神來靜坐在扭曲的木凳子上。挺直的脊梁,不動的神色,也不知她在想什麽。

等她完全回過神來時,眼前,已是燈火高掛了。麵對對麵多出來的一個人,她是早就知道的,隻是他不開口,她便當做沒看到。各自坐在各自的世界裏,像是互不相幹。

可到底,她還是感覺到餓了,所以——“閣下這又是一不小心就走到這兒了嗎?”

對麵的人似乎笑了笑,冰藍色麵具的臉上隻看的到一個勾起的嘴角,他道:“是啊,又是一個信步,又是在這個時候信步到了這裏。”

“那麽,閣下可是有什麽生意要在我衣骨教做?可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她坦然道,聲音裏毫無語氣,仿若閑談。

“前幾天我聽說有一神秘人送了樣東西給郝連流月,不知小公子可清楚是什麽?”冰藍麵具下的眼睛顯的很是幽深,就那麽定定的看著她。

“不知道”,她道。

男子早知如此的笑笑,他道“是很久遠的一把鑰匙,一把不知道什麽材質,甚至開什麽鎖的鑰匙。”

她抱臂看著他:“不知道開什麽鎖的鑰匙就算材質再特殊也沒什麽用吧?要它做甚!”

他嗬嗬一笑,似在笑她年少太輕狂,他道:“就算如今沒用,以後,說不定也會有用的。小子,你還得再練練,這世上的水有多深,你還沒真正涉足到。”

“你何必告訴我這些?”她問。這個人,明明是賊,也明明知道她是向著衣骨教的,卻為何要跟她說這麽多。

他順手端起身前殘留的茶,也不計較那是先前誰來用過的。將杯子湊到嘴邊,他卻不喝,隻是垂眸看著水麵,那裏,水的邊界限定了倒映下的那張不見天日的臉。他聲音泛著涼意的道:“萬侯穀大會真正的目的不過是想對付我而已”,他幽幽一笑:“小兄弟,若是我死了可否幫我個忙?”

紫檀木沒什麽情緒的看著他,她道:“不知道”,他還沒死,她還沒遇到,所以,不知道。

他將杯子放下,低聲笑道:“真是個誠實的孩子呐。不是拒絕,便是有可能的。若是你願意,我希望你能將我的骨灰灑向江海,我希望,自由自在,隨波逐流。”

紫檀木不語,跟活著的人討論生死,她不認為這很正常。那人也不待她回答,他站起身來,腳步慢慢的向庭院外走去,像是絲毫不擔心有人發現他。

學著郝連流月的樣子輕揉了下額角,她搖了搖頭起身繞過實木桌,找綠吧,她真的很餓了。衣骨教,果然太忙了,忙到兢兢業業照看她的姐姐們完全脫不了身了。她要不要幫點忙呢?唔,她應該幫不了什麽忙的。她再次搖了搖頭,先把肚子搞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