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才翻了一頁,就見從偏殿走出的繭。

繭依舊一身單薄的白衣,眉眼間並無倦意,他似乎早就知道紫檀木在那裏,腳步不偏不移的向她走來,近了輕輕在她腿邊蹲下,柔和的臉頰安放在她腿上,靜靜的斂著眼。

繭的動作自然順暢,紫檀木對他隻有莫名湧來的憐惜,見此吩咐高鬆道:“去取張軟墊給繭王爺。”

“是。”高鬆應聲取了張軟墊放於繭身下,繭臉頰輕柔的在她腿上蹭了蹭,輕聲道:“兮……你真好。”

紫檀木搖頭失笑,不過一張軟墊而已。而那個兮字,她隻當是一個代表高興的音節。有一種莫名的感覺,隻要他喜歡就好,無論做什麽。

時間在書頁時有時無的翻閱間過去,紫檀木不說話,繭靜的透明,高鬆更是不置一言,隻有陽光照在花葉間的聲響。

枕著紫檀木的腿一直悄無聲息的繭,在紫檀木以為他早已睡著之際忽而拉了她的手,輕聲道:“我們出去走走吧。”

紫檀木擱下書來,看了看尚早的天色,輕輕點了點頭。

珊瑚宮本就別具一格,兩人漫無目的的在宮中行走,且行且看,不時惹來旁邊欽慕的目光。兩人又是好靜之人,於是越走越僻靜,行至此處已經有些荒涼了。

精美絕倫的珊瑚宮殿,竟然也有這般荒涼的地方,紫檀木倒是有些興趣。此處隻有一處廢棄的小殿獨處,周圍的花草可能已經有些年月沒被休整過了,淩亂的長在路上。而前方,似乎是宮牆,已經沒有路了。

紫檀木正準備往回走,忽聽那廢棄的宮殿突然傳來哢嚓一聲響,緊接著一個女子的尖叫聲響起,她正準備去看看,便見那殿中迅速衝出一名女子,女子發瘋一般狂衝而出,沿著唯一的道路向他們衝來。

紫檀木微皺了眉頭,這女子蓬頭垢麵,衣衫襤褸,為何會出現在宮殿之中?

旁邊的繭極輕的拉了她一下,明明不帶任何力度,卻輕鬆的將她拉開了。

紫檀木猝不及防的被這一帶撞進繭懷裏,奇怪的是這個少年外表明明柔軟至斯,懷抱卻幹淨而柔韌,他的身上,還有淡淡的薄荷清香。

紫檀木剛直起身來,那從她身邊衝走帶起一股風的女子跑出兩步後突然間一下子摔倒在地。

女子爬了爬,一副搖搖欲墜的樣子,最終還是軟了下去,女子也不爬了,竟然一屁股坐在那裏豪豪大哭了起來。

她的膝蓋受傷了,紫檀木兩步走上去,蹲下身來。

豈料,她這本來挺自然的一個動作竟驚的女子連連後退,屁股在地麵上邏動,以手做腳爬退,女子瘋狂搖頭,尖叫道:“啊!啊!不要過來,我求求你,不要傷女王,不要!嗚嗚……不要傷女王。”

女王?誰要傷女王?紫檀木透過女子搖頭間瞥見被發絲遮住的容顏,雖然滿臉汙濁,但不難看出蒼老之像,她聲音太過尖細了,難怪一開始沒看出原來是個老宮女。

紫檀木不言,隻是又對著她走了幾步,雙眼有些淩厲的看向她。

老宮女連連退後,滿麵淚水,抱著頭瘋狂搖動,“不,女王,不,你不是女王,啊!”

“啊!”老宮女的眼神驚恐的看著紫檀木又像是透過她看向什麽人,那眼中的恐懼,像看到天合地並,再無出路。

尖銳的叫聲後,她突然頓了下來,抱著身體連連發抖,嘴中喃喃念道:“死了,女王死了,對了,她死了,都死了,啊——”

尖叫連連,瘋瘋癲癲,而從她口中吐出的話卻讓紫檀木如遭雷擊,她兩步上前提起老宮女,雙眼如刀,厲聲問:“說,女王到底是生是死?!”

她五指緊扣,已然掐入了老宮女的骨肉中,老宮女嚇的不住發抖,突然間不知道哪兒來的力氣尖叫著一把推開她拔腿就往廢殿中跑去,哭喊著道:“不,你們都是壞人,來害女王的,不告訴你們,不告訴。”

紫檀木沒想到她竟然有這麽大的力氣掙紮,無防備的給她跑了。但人在廢殿中,她也並不急。

她轉過身來,看著從始至終靜靜站在旁邊的繭,少年單薄的衣裳輕柔的貼在身上,幹淨的麵孔在陽光下染了一層薄薄的光,愈發聖潔了,聖潔的透明。

“你,究竟是誰?”清淺的聲音落在荒涼的景色中,染了絲涼薄。

繭幹淨的雙眼似乎蘊育著煙雨,輕輕的落在她身上,輕輕的道:“繭。”

紫檀木忽然有些溫怒,似是被親近的人敷衍一般的薄怒,這讓她有些奇怪,繭與她何來親近之言?可現在不是想這個的時候,她淡淡的開口:“珊國,根本就沒有什麽王爺是吧。”

是問句,卻是篤定的語氣。

珊國雖然不與其他國家交流,但並不代表不允許其他國家進入,大致的情形還是為外人道的。五國的資料她了然於心,不可能珊國有個王爺十幾年來她都沒收到絲毫消息。雖然繭是女王親口說的王爺,但,誰知道她說的是不是真的,或者,這個女王是不是真的……如果,如果一國之皇都是假的,那麽,這太可怕,太可怕了!

況且,現在她還召集了五國這麽多俊傑前來招夫!

紫檀木不會因為一個老宮女的片麵之言而確信,但聯想起郝連流月的話,她不得不懷疑。假如這一切是真的,那麽,那麽,太不敢想象!

“我不會傷你。”薄如蟬翼的雙睫斂下,繭輕聲道:“我是誰,並不重要。”

這樣幹淨的繭,這樣輕柔的繭,這樣惹人心疼的繭,卻也是最為看不透的繭。

紫檀木忽然不再問了,她肅然轉身,快步向招夫場地而去。

“好奇怪,我竟然信你。”淺淡的聲音從風中傳來。

繭看著那道清幽的背影,輕柔的笑了。

等她完全消失在小道盡頭,繭這才轉身,向著廢殿走去。

廢殿年久失修,一塊偌大的房梁更是直接落下來橫在了殿中間,老宮女卷縮著身體在橫木下瑟瑟發抖。

一雙潔白的軟麵薄靴停在她麵前,老宮女渾濁的視線頓了頓,然後楞楞的抬頭看去,這一眼,她楞了原地。

她看見金色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那光芒太甚,迷了她的眼,不真切,隻能看見金光中的人披著聖潔的光芒用最為憐憫的眼光俯瞰著她,也隻是覺得從沒有過的舒適遍灑她全身。

“神——神仙?……”喃喃念出,尾音消散的時候整個身體也緩緩軟到在地,而唇邊,卻含了如夢似幻的笑意。

“去吧,神與你同在。”幹淨到透明的聲音柔軟的落在大殿裏,沒驚起半分塵埃。

繭轉身,向著廢殿外的天空而去。隻留下陽光下最單薄憐憫、也最淡漠無情的剪影。

紫檀木迅速向今日女王招夫的籬宮跑去,一顆心整個提了起來,千萬不要有事,千萬不要。

腳步在碎石鋪陳的小道上急轉而過,待到不那麽荒涼的地方時,混亂的聲音也隨之闖入了她耳裏。

驚呼聲連綿起伏,有人快速吩咐道:“快,快去籬宮,著火了,籬宮著火了,快救火。”

“有刺客,快去保護女王陛下。”女子氣喘呼呼的大聲說完見侍衛們還呆立著,腳下一踹,喝道:“還不快去!”

驚醒過來後,無數人向著籬宮飛奔而去,著火了,籬宮竟然著火了,女王陛下,救女王!

紫檀木心髒突突的跳動,籬宮內全是花木,雖然美的如詩如畫,但一旦火起,那絕對是四麵八方鋪天蓋地,加上為了女王今日的招夫成列了一排一排數之不盡的木椅,整個成圓形圈圈包圍,一旦燒起來裏麵的人就成了甕中之鱉根本出不來,這,這簡直不敢想象。

雙目一冷,她一身功力幾乎提到了極致,周圍的人隻感覺一道藍影劃過,快的根本看不清楚。

火,衝天的大火,火中驚叫四起,無數人影手持刀劍與黑色的影子在火光中拚殺,那一個個火中的身影形如鬼魅,他們越是想衝出去,就越是被糾纏的緊。

藍影一閃直衝入火海,她一雙眼睛焦急的在火中尋找,那一身血色的身影在哪裏?在哪裏?!一雙清冷的眼睛幾乎要滴出血來,她剛一衝入,刀光就如同早就商量好的般齊齊向她招呼來。

紫檀木已經不知道什麽叫做手軟了,細鞭橫掃而過,一出手就是殺招,她隻知道必須找到他,必須!

籬宮再大也有個限度,一路往裏衝,總算看見火海中心那個一身血衣的人了,她幾乎要赤紅的雙眼卻猛然一愣,向他飛奔而去的身影頓住。

猙獰的火海中,他一身血衣墨發,泣血光芒大盛,劍劍染血,刀刀致命,如同地獄最殘忍也最妖嬈的雙生花。

鮮血在他身邊飛舞,那是種詭異的妖嬈,而他懷中女子的美豔竟勝過這周遭一切。

那是珊國女王冷璿。

悟蒼絕瀾如同有所感悟般於狂烈火海中猛然抬頭向一個方向看去,入目之隻見一道藍的幾乎冰冷的身影決絕轉身撲入黑衣人最多的地方將還活著的人向外丟去。

“阿木!”隔著洶湧火海,他向那個方向大聲的喊,卻沒得到絲毫回應,身邊女王的護衛急聲催促道:“瀾皇陛下,快救女王陛下走吧,再不走來不及了,西北部強行打開的火焰缺口快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