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宛清反抓住三姨娘的手,拿帕子幫她擦眼淚,勸道:“能認回舅舅是件喜事,姨娘哭什麽呢,快別哭了,跟我說說到底是怎麽一回事吧,為何舅舅會撂倒成那副『摸』樣。*火暴的圖片大餐*/”

這才是宛清最為關心的,她倒是聽過兩句三姨娘原是大家閨秀,落魄才到顧府做的妾,隻是那些傳言宛清不大信,還得三姨娘親口說她才相信。

三姨娘這才止了眼淚,將前塵往事徐徐道來,宛清才知道原來三姨娘是五品知府千金,出身書香世家,難怪知書達理,琴棋書畫樣樣皆通了。

不過十六年前,三姨娘的父親也就是宛清的外祖父淩錚川當時任臨泉州知府,為人清正廉明剛正不阿,被人誣告貪墨糧稅和鹽稅,鋃鐺入獄,一家人被壓至京都,後外祖父被當眾處斬,外祖母悲痛欲絕,隨著去了,舅舅們被發配邊關,三姨娘被官府賣進春香樓為『妓』,後因不堪受辱,跳樓尋死,被路過的顧勻均也就是宛清她爹救下,帶進了顧府……英雄救美,有點狗血,可確確實實發生了。

至於宛清的舅舅淩清衍則被發配邊關充作勞力數十年,去年因為體弱勞累,昏死過去,被人抬至『亂』葬崗,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

沒有盤纏,靠著雙腿從千裏外的邊關一步步走到京都,所以宛清見到的淩清衍才那麽清瘦。

這些都是趙媽媽從淩清衍口中探得的,趙媽媽當時見到淩清衍根本就沒認出來,那還是那個風度翩翩的少爺麽,趙媽媽當時失聲痛哭,少爺靠的是為老爺伸冤的那一口氣才堅持了下來,若非如此,他怕是挨不住早就去了。

宛清算是聽出原委了,問道:“舅舅今兒去端王府就是去求端王爺幫祖父伸冤的?”

三姨娘點點頭,拉著宛清的手道,紅著眼眶道,“出了這道門,你不可以喊他舅舅……。”

顧府除了顧老爺沒人知道她是罪臣之女,隻知道她是個落魄世族的大家閨秀,所以她一直也是深入簡出,處處忍讓,就是怕有朝一日罪臣之女的身份曝光,會給顧老爺和顧府帶來殺身之禍,就算時間久了不追究這事,可她現在是顧府的三姨娘,顧府是不會認淩清衍這門親的,宛清的舅舅隻會是大夫人的兄弟,不該是三姨娘的,淩清衍之於宛清隻能是個陌生人。

這些宛清都知道,所以她才沒有貿貿然認淩清衍,難怪上回宛清提到幫三姨娘升位的時候,三姨娘一口就否決,因為為正妻者必須家世清白,平妻雖然沒那麽苛刻,可也不敢冒險,顧府與她有恩,她不能為了一己之私害了顧府。

三姨娘抓著宛清的手,緊緊的握著,“姨娘聽說你跟端寧郡主很熟,可不可以幫著求求,讓端王爺幫幫你舅舅?”

這事不是簡簡單單的求情就可以的,凡事得講究證據,更可況這事都是十幾年前的舊案了,非得證據充分不可,否則怎麽好翻案,宛清皺著眉頭想了一下,這才開口,“姨娘身子重了,這件事就別管了,交給我,若外祖父真是被冤枉的,我定會幫他討個公道。”

三姨娘這才欣慰的點點頭,她確實幫不了什麽忙,這事還得靠宛清才行,宛清陪著她說了好一會兒話,這才帶著梳雲回院子裏去。

晚上躺在床上,宛清想了許多,久久才睡過去,第二日一早,宛清便吩咐梳雲道:“將那一百兩的銀票拿去給他,再去找個大夫給他看看身子,務必囑咐他先養好身子,再將這封信交給他。”

信是宛清早上起來寫的,又交代了梳雲買些東西,梳雲拿著銀票就出了府。

宛清用過早飯,便帶著竹雲去了老太太屋裏,昨兒的賬冊沒有看,今天還得繼續,到了老太太屋裏才知道,昨天老太太狠狠的罰了宛容和宛玉,罰她們兩個月月例,再在屋裏閉門思過並抄寫《女戒》一百遍,半個月不許踏出院門半步,否則懲罰加倍,宛清簡直拍手叫好。

老太太見了宛清,誇讚了宛清幾句,便開始教起宛清該如何管家,原本老太太隻打算教宛清如何看帳,可見宛清簡直天賦異稟,幹脆府裏的大小事務也開始慢慢交到宛清手裏,樂的清閑。

原本那些大夫人的心腹管家娘子,開始的時候沒少給宛清小鞋穿,再有就是來匯報工作的時候,拖拖踏踏,說話說得顛三倒四,不清不楚,宛清不急不躁的坐在那兒聽著,原本一刻鍾的事非得給她們拖上半個多小時,宛清等她們說不下去了,這才放下茶盞,輕聲細語道:“媽媽們許是年紀太大了,辦事效率就低了不少,以致母親日常『操』勞過度,被蛇嚇了一回便臥床不起,你們為顧府『操』勞了一輩子我也就不多加斥責,如今年紀大了也該回去頤養天年,含飴弄孫才是,等我回去稟告了老太太,就放你們出府,媽媽們今兒回去便將各自心腹名字提上來,也好接任你們手頭上的工作。”

宛清緩緩徐徐的一番話當即嚇的那些管事娘子腿腳顫抖,背脊發涼,宛清這是將大夫人的病因加在了她們往日辦事不利,讓大夫人『操』勞過度上,罪名可不小,再加上方才那糊弄她的事,就是將她們全部打發了,也沒人敢說半句不是。

再者宛清可是給足了她們麵子了,也給了大夫人麵子,這些管事娘子的心腹自然也是大夫人的心腹了,隻不過隔了一層,如今宛清給她們這麽個恩情,她們該記誰的恩,不言而喻。

隻是這些管事娘子都不糊塗,她們在府裏熬了多少年才熬到今天這個位置,一旦被放出府,就隻有坐吃山空的份了,當下表起了忠心。

宛清冷眼看著,等她們挨個的表完態,才開口道:“你們不是對我忠心,是對顧府忠心,我終歸幾個月就該出嫁了,這府裏當家作主的還是老太太和大夫人,隻不過母親這些日子病了,老太太年紀又大,不便過於『操』勞,我這個當人家女兒做人家孫女的,自然要幫著點,你們糊弄我就是糊弄她們,就算我不追究,她們也會過問的,今兒念在你們是府裏老人的份上,我不多說,但是如有下次,你們自己掂量著辦,想來你們的位置應該有不少人盯著的吧。

顧府上上下下少說也有兩三百口子人,等級又多,每個主子的吃食定製都不一樣,丫環婆子也分等級有定例,再加之各人的習慣,口味各不相同,這些都要顧及得到,我知道這些事情很繁瑣,但是你們也不用事事找我稟告,你們管事的,若是連這點子小事都處理不好,事事要主子『操』心,要你們何用。

若是再有人來說你們分配的份例不對,隻要確認置辦的銀錢不少一厘,這辦事不利的錯該誰當你們自己清楚,你們也不用每日來我這兒說一堆廢話,每三日來稟報一次就可以了。”

說完,宛清便將她們都請了出去,拿起手裏的賬冊校對起來,那些管事娘子個個衣服汗涔涔的出了宛清的院子,步伐都有些虛晃,這三姑娘56書庫怪了,連名字都沒署,姑娘就知道是誰送來的銀子,誰會給三姑娘送這麽多銀子來?三姑娘又為何不要啊?

宛清將信寫好,就放在窗台處,四下望了望,暗自猜測他應該看得見吧?

便帶著梳雲出了書房,那邊冷灼身影一閃,便拿著信封閃到一旁的樹上,莫流宸拆看一看,忍不住就罵了起來,“笨蛋,有銀子也不要。”

看完信,莫流宸就瞪著宛清的屋子,恨不得將它瞪穿了才好,那邊冷灼見了,忍不住提醒道,“信的背麵還有一句話。”

莫流宸這才翻看背麵,那邊就一句話,‘銀子先放你那保管著,回頭再找你要。’

不是不要,而是現在不要,宛清也覺得有人白送銀子不要很傻,複又加了這麽一句。

莫流宸見了忍不住翻了個白眼,既然還要,幹嘛要還給他,見宛清半天沒出屋子,猜她定是知道他在不願意出來便回去了。

吃罷早飯,竹雲梳雲一起去了外麵,宛清帶著北兒去給大夫人請安,大夫人正在翻看賬冊,宛玉正在一旁坐著,見宛清來了,便往她身後瞄瞄,見竹雲梳雲沒跟在身邊,這才鬆了臉『色』,也不看宛清,對著大夫人撒嬌道,“娘,梅花宴隻剩十天了,我都還沒準備新衣服和新首飾呢,這回一定要撿最好的給我做。”

大夫人抬頭掃了一眼宛清,見她還是低眉順眼的站在那兒,心下有了兩分滿意,伸手撫了撫宛玉的臉,“既是去參加梅花宴,自然要撿好的做了,隻是給你做了,宛容跟宛清就不能不做了。”昨兒老太太才敲打過她,她可還記得呢。

宛清自然聽得出大夫人話裏的意思,宛玉是要穿去參加梅花宴的,自然是要撿好的做,她跟宛容兩個又不去,自然用不到或者用不了那麽好的。

宛清頓了一下才表態,“四妹妹要去參加梅花宴啊,我在這裏祝賀四妹妹了。”就是不說她們就不用了,她才不傻呢,不給她們做,銀子可就落在她的荷包裏了,庶女比嫡女的待遇也不過差個兩三分而已,隻要宛玉穿的好,她的便差不到哪兒去,而且她在這兒答應了,回頭顧宛容不尋她麻煩才怪呢。

“母親還有許多事要處理,宛清就不打擾了,”說完,宛清又朝大夫人行了一禮,退將出去。

宛清一走,宛玉就嘟著嘴,眼裏閃出兩分惡毒來,“娘給我作身衣服為何還要看她臉『色』,她又不去參加梅花宴,就是老太太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的。”

大夫人撫著宛玉的頭,笑道,“娘行事何須看她臉『色』,娘隻是做做麵子而已,免得老太太說我未將她放在眼裏。”

宛清出了大夫人的院子,便去春暉院給老太太請安又陪著宛絮玩了一會兒,再去三姨娘那兒坐了一會兒,將淩清衍要去臨泉州的事跟她說了,一圈下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沒了。

下午,宛清就呆在屋裏繡百壽圖,打發兩個丫鬟去梅苑剪了兩籃子梅花回來,一籃子含苞待放,一籃子開的正豔的,晾幹了,以後有用。

臨近傍晚的時候,竹雲和梳雲方才回來,一回來逮著茶水就咕咕喝起來,兩杯水下去才開口說話,“今兒在大街上遇到那個冷木頭了,也不知道他是從哪裏得知我們是要租鋪子,是非得要帶我們去不可,鋪子租在鬧街中心,一個月租金要五十兩銀子呢,這個是契約。”說著,把契約拿出來給宛清瞧。

又接著道,“裏麵的東西展櫃的都搬走了,是個綢緞鋪子,不過有個家徒四壁的小夥計,綢緞鋪子不開了,他沒銀子給他娘治病,央求我們讓他留下來,奴婢們做不了主,就沒答應,可讓他留下來?”

宛清本就想著找個小夥計幫幫忙,不然一些粗重的活她們哪裏做得了啊,梳雲嘴中的那個夥計聽著倒是個有孝心的,想來應該不差,便點點頭,“買東西等一些事兒也需要人幫襯著,就留下他吧,按他先前的工錢再加五錢銀子,跟他說以後幹得好,再漲工錢。”

梳雲忙笑著應了,竹雲從懷裏掏出一個小盒子,說道,“這個就是按照姑娘吩咐做的盒子,您看看可還行?”

宛清翻看著,材質比上回梳雲買回來的要好不少,雪花膏再配上這樣的盒子每盒三兩銀子差不多,宛清滿意的點點頭,幹得不錯,連她讓刻的字樣都刻在了比較顯眼的位置。

第二天,又是一早竹雲梳雲便出府忙活去了,不過這一日倒是回來的早一些,雪花膏也都拎了回來,宛清直接讓她們兩個給宛玉送去了,宛玉看著那麽多精致的小盒子,眼睛都閃亮了起來,整整一百盒啊。

晚上看著這麽多的雪花膏,宛玉都興奮的睡不著,恨不得立刻馬上就將雪花膏給那些人送去才好。

第二天顧宛容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也是高興不已,一般顧宛玉高興的時候,她求她什麽,宛玉在趾高氣昂的得意的奚落她一番後都會答應的,便興衝衝的帶著丫鬟碧玉去了宛玉的院子,現在隻有宛玉有梅花宴的請帖了,隻得求著她帶她去了。

可是,才一進院門便聽見宛玉扯著嗓子罵那群丫鬟,“一群沒有的奴才,誰讓你們昨晚給我端茶的,繡簍子也不給我收起來,現在送老太爺的壽禮毀了,你們說怎麽辦!想不出法子,通通挨板子!”

屋子裏一群丫鬟都跪在地上瑟瑟發抖,有苦說不出啊,整個顧府誰不知道四姑娘是出了名的囂張跋扈蠻不講理,她要喝水,她們做奴婢的自然得端給她喝了,繡簍子放在那兒,也是她自己放的,她自己不讓放回繡房而是放在那兒顯擺,如今被毀了,怨得了誰?可惜她們隻是做奴婢的,有怨也隻能咽進肚子裏,否則就是找死。

宛容立在門口,不知道進還是不進的好,宛玉這會子心情肯定糟透了,見了她肯定不會有好臉『色』的,宛容正準備轉身,腦海裏突然靈光一閃,複又轉身邁步進了屋子,見一屋子的奴婢擋住了她的路,不由的皺起了眉頭,“四妹妹這是怎麽了,一大清早的就發火,是哪個不怕死的惹著你了?”

宛玉一見宛容,煩躁的耷拉下眼皮,一臉的不歡迎你,識相的就快走的模樣,宛容見了咬著嘴唇,暗自將宛玉狠狠的罵了一通,這才笑道,“有什麽煩心事跟我說說,或許我可以幫你呢。”

宛玉這才抬眼看宛容,眼珠一轉,向顧宛容走過來,那群奴婢忙退至一旁,宛玉皺著眉頭罵道,“還不快滾出去,等著挨罵呢。”那群奴婢仿佛得了特赦一般火急火燎的出去了。

宛玉將宛容迎進屋坐下,笑道,“二姐姐要是幫了我這回,我就帶你去參加梅花宴。”

宛容要的就是這句話,聽了便笑道,“聽說三妹妹這回送老太爺的是幅百壽圖呢,都已經繡好了,四妹妹怕是還沒見過吧。”

宛玉一聽,眼睛一橫,宛容話裏的意思她自然懂了,要是以前還好說,可如今,宛玉垂了眼眸,道:“你不知道她最會找老太太告狀了,我去找她要,就算要了來,回頭還不定被老太太怎麽罰呢。”

宛容搖頭笑道,“三妹妹素來心軟好說話,你好言好語跟她說,她豈會不同意,她是做姐姐的,你有難,她豈會不幫你,隻要她自個兒願意將百壽圖送你,就是老太太問起來,她也無話可說不是。”

宛玉聽了暗自點頭,宛容見了,笑著走了,她前腳一走,宛玉後腳就帶著巧晴出了院子。

宛清正在屋裏看著梳雲繡荷包呢,就聽外麵南兒說話聲,“四姑娘來了。”

宛清怔愣了一下,這兩天她來的還真是夠勤快的,隻是每回來似乎都沒什麽好事,忙打起精神,梳雲也將繡簍子拿進去,就見顧宛玉一臉愁容的進了屋,連帶著宛清的眉『毛』都皺了起來,一個比一個愁,真真是愁煞人啊。

宛清忙迎上去兩步,擔憂的問道,“四妹妹怎麽一早就來了,昨兒的雪花膏可還好?”

宛玉點點頭,開口說了句真心話,“雪花膏不錯。”

又走了兩步,宛玉忽然抬起頭來,用殷切地目光看著宛清道:“三姐姐,你這次可一定要幫妹妹啊!”

宛玉一聲三姐姐,喊的宛清心都顫抖了,心中大汗,來了,麻煩來了,不要用姐姐來嚇她好不好,但嘴角卻依然保持著微笑道:“四妹妹何出此言,我何德何能,能幫你什麽忙啊?”

“不,這次隻有姐姐你能幫我了,姐姐可千萬不要拒絕我啊!”宛玉的目光更加姐妹情深了,抓起宛清的手懇求著,一副欲與淒咽的模樣。

宛清不經意的把手抽回來,轉身倒了杯茶給宛玉,“別著急,有什麽話先坐下了慢慢說,我若是能幫的自然義不容辭。”也得辭得了才行啊。

宛玉聽了宛清的肯定答複,麵上一喜,有些扭捏地將實情說了出來:“是這樣的,其實妹妹前幾個月就準備好了送祖父的禮物,是我將近繡了兩個月的一個仙人捧壽的繡屏,專門找了技藝高超的雲繡坊的師傅來幫我的忙,齊心一同完成的,是極精巧的雙麵繡,本來已經準備齊整了,等到了時間就可以送給祖父的,可誰曾想……今早兒去看的時候,竟是不見了蹤影,丫鬟下人們幾乎把整間屋子都翻遍了,就是找不到那個繡屏,姐姐,你說,你說……這可怎生是好啊,若是被娘親知曉了,定會責罰與我的,”說著說著,眼淚就在眼圈裏打轉,楚楚可憐,不甚嬌弱。

宛清聽完這話就立刻明白了,冷眼看著泫然欲泣的顧宛玉,心中止不住地冷笑,自己的壽禮弄丟了,就將主意打到她頭上來了,真真是好謀算。

見她不明說,反而拐著彎的訴苦,宛清心下明了,看來老太太的禁足罰抄《女戒》還是有兩分效果的,再看她一邊掉著眼淚,一邊拿眼睛覷她,估計心裏還在咒她的樣子,心底暗笑,就算是找理由也該找個好一點的吧,誰敢偷她的東西,要真是被偷了,她能這般心平氣和的來找她訴苦,不將府裏弄個底朝天就不錯了!

宛清氣的一拍桌子,大聲罵道:“是哪個不長眼的偷走了四妹妹你的繡屏,也不怕爛了手腳,看來上回陳媽媽的事那群奴才還沒吸取教訓呢,這事可不能姑息了,一而再再而三的偷繡屏,以後府裏哪裏還有人敢繡繡屏了,得去稟告了母親,讓母親狠狠的懲治她們。

四妹妹你也莫太過傷心了,上回我的繡屏被賣了都查出被誰偷了,你的肯定也能查的出來,實在不行,讓那繡娘再趕製一副也是可以的,索幸還有十天的時間,應當還來得及。”

宛清雖然心中甚寒,但麵上卻還是裝著親厚的模樣,提到那偷繡屏的賊甚至比宛玉表現的還要氣憤,尤其是宛清氣的拍桌子那一下,著實嚇了顧宛玉一跳,同時心下竊喜,這呆子八成信以為真了,得再努把力,那百壽圖定是手到擒來,早知道有這麽一天,當初就不該費心繡那圖了,母親也真是的,買個現成的不就成了,何苦要一針一線親力親為,十根手指都快戳爛了,有那功夫多陪著老太太老太爺聊天,不更得老人家歡心,現在想想,手都還生疼。

收回心思,宛玉泣然一歎,麵『露』愁『色』:“若是這般簡單就好了,那雙麵繡又不是平常的刺繡,一針要同時繡出正反『色』彩一樣的圖案,花的時間也就是單麵繡的近兩倍,這些姐姐都是知道的,不用我多說,如今這離祖父的壽誕還有十天不到的時間了,哪可能還趕得及啊!?”

宛玉麵上更焦急了,語速加快,情緒也頗為激動,她都說到這份上了,她怎麽還是一副懶憨憨的模樣,是真聽不懂還是假聽不懂?要真是這般簡單,她會拉下麵子來求她?她也就這點子繡工值得她學了,娘說的沒錯,小『婦』養的果然上不得台麵,就算將來嫁給錦親王世子又如何,小氣吧啦的又呆頭呆腦,一點察言觀『色』的本事都沒。

“是這樣啊,那四妹妹就繡個其它的普通樣式不就可以了,祖父一向都是極寵*妹妹你的,想來也不會因為這樣而怪罪妹妹,隻要心意到了就好。”宛清依舊四兩撥千斤踢皮球地將她的話打發過去了,橫豎就是不如了她的願,她可沒有為她人做嫁衣的喜好。

“姐姐這話就說的不對了,你也說祖父是極寵*我的,那他的壽禮我怎麽能馬馬虎虎的呢,定要做到十全十美的,若是祖父祖母知道你這種想法,定會傷心的。”宛玉似乎被宛清一直兜圈子推脫的態度有些惹火了,麵上的表情也隱隱有些不好看了,手裏的牡丹繡帕也被拉扯的不成樣子了,心下更是暗咒:等我將百壽圖拿到手,定要你好看,真真是氣死她了,竟然有這麽個笨姐姐!

宛清心中又是一陣冷笑,她這妹妹不就是想讓她主動提出把自己的壽禮讓給她嗎,真是打的好算盤,可她以為自己真會這麽容易就讓她得逞?未免太高看她自己了。

“妹妹向來孝順,這給祖父的壽禮又怎會馬馬虎虎,雖說是一些普通樣式,隻要盡了心,哪怕隻是一個簡單的壽字,祖父也會開心的,妹妹不會以為祖父會以壽禮的精湛就認為妹妹不夠孝順吧,那才是傷祖父的心呢。”

宛玉一時愕然,沒想到一直笨嘴拙舌的宛清怎麽這麽會繞彎子了,呐呐半晌不知如何接話,還是她身後的巧晴推了她一下,方才反應過來,一想到自己的失態和宛清的呆板固執,一時沒差點咬破嘴唇,正要爆發,又想到這回是來求人的,語氣又軟了些:“姐姐說的對,可姐姐也知道上回給大姐姐添妝的時候我在祖母麵前誇下海口,定要繡一副雙麵繡給祖父做賀禮的,到時候拿不出來,妹妹被責罰事小,惹的祖母氣壞了身子可就大了。”說著,又掉起了眼淚,手上的帕子都被染濕了。

宛清兩眼翻天,哭吧哭吧,你惹祖母氣壞了身子那是你的事,與我無關,別以為掉兩滴眼淚我就該傻乎乎的雙手奉上百壽圖,大不了到時候我幫祖母推拿一番順氣,你*哭就哭吧,我就當你洗洗眼睛了!

巧晴忙上前幫著擦眼淚,勸道:“姑娘快別哭了,眼睛都快腫起來了,一早上急的團團轉,就連早飯都隻咽了幾口,待會兒還要去夫人那兒呢,若是問起來,知曉是在三姑娘這裏哭了半天,眼淚更是掉了一罐子,沒得連累了三姑娘受罰,我們還是先回去吧。”

聽了巧晴的話,宛玉剛想罵她吃裏扒外,轉念一想,對啊,要是眼睛腫了,又是在這兒哭的,憑著母親對她的疼*,顧宛清絕對吃不了兜著走,於是哭的更凶了,大有閹了宛清院子的架勢。

見她們主仆一個假勸一個扯著嗓子嚎,宛清身後站著的梳雲真是忍不住想要揍人,四姑娘也就算了,囂張跋扈她家姑娘惹不起,她一個小小的丫鬟也敢威脅她家姑娘,真是狗仗人勢,宛清對她搖搖頭,不怒反而笑道:“巧晴說的對,待會兒母親要真是責怪起我來,還望能做個證,妹妹你在我這兒哭,就是淹了我這兒,我也幫不了你啊,妹妹還是快些回去想輒才是正事,指不定這會子已經找到繡屏了呢。”

宛玉一抽一咽著,說不出來的淒楚:“妹妹這不是走投無路才來找你的嗎,姐姐就幫我一回吧。”

終於開口求了啊,還這是難得,宛清緩緩低頭喝了口茶水掩去眼底的嘲諷,“那四妹妹你想怎樣?”

“其實我知道三姐姐一向是眾姐妹當中心腸最好的一個,你也不忍心看著妹妹送不出壽禮給祖父吧,不如……姐姐就將你的壽禮贈與我,你看可好?”話語又軟了三分,眼底卻是一片勢在必得。

好啊,這顧宛玉是強盜轉世的吧,居然這般輕描淡寫地想將她人的勞動成果占為己有,不過有前幾日正大光明的找她要大白熊的經曆,今兒這還真算不得什麽了,臉皮一次比一次厚,就連她給老太爺送的賀禮都打起了主意,真當這天底下有如此容易的事情,也不怕天上掉餡餅砸死她。

宛清默然不語,正思岑著如何回絕她,現在已經明說了,若是她斷然拒絕,依著顧宛玉的『性』子,定會在背後使壞,閻王好惹小鬼難纏,往後別想有好日子過了,可要她這般輕易的就將東西交出來她實在心有不甘,你說,她到底是招誰惹誰了。

宛清還未來得及表態,外邊就有人來報二姑娘來了。

顧宛容見顧宛玉半晌沒回去,怕這事難成,又怕回頭將主意打到她頭上,所以過來了,一進門就見宛玉一雙眼睛紅紅的,絕對是頭一遭見啊,忙詫異的望著宛清,責怪道:“三妹妹,你怎麽把四妹妹弄成這樣了,巧晴,你也不勸著點兒。”

“二姑娘,奴婢早勸過了,”巧晴一邊說著,一邊拿眼睛瞪著宛清,她家姑娘難得低聲下氣的求一回人,這三姑娘簡直就是油鹽不進的主,這會子要是不成功,回頭定會將氣撒在她們頭上。

兩個平日鬥個你死我活的主,突然之間變現的這麽親厚,還真是叫人有些難以適應啊。

宛清眉目一轉,深歎一口氣:“二姐姐來的正巧,四妹妹的繡屏被偷了,正傷心呢,二姐姐素來聰慧又心靈手巧主意多,四妹妹不如求二姐姐幫幫你吧。”

一進門便被人誇,顧宛容嘴角彎了彎有些得意,又怕宛玉聽了不高興,忙謙虛道:“四妹妹快別這麽說,妹妹才是心靈手巧呢,是所有姐妹中繡藝最好的,就連母親都常叫我們多向妹妹討教討教呢。”

這火添得,顧宛玉對那雙麵繡百壽圖更是勢在必得了,一雙眼睛咕嚕嚕的轉著,想來這軟的怕是不行了,怎麽樣能讓她乖乖的將繡圖交出來呢,一時想不出來,又把眼睛望向顧宛容,似乎在說,你要是不幫我將這事搞定,我絕對不會帶她去參加梅花宴。

宛清冷眼看著顧宛玉和顧宛容之間的動作,猜測這心高氣傲的顧府四姑娘低聲下氣的來求她八成是顧宛容在背後慫恿的,敢情這是合謀算計她一個啊,忙底下頭:“二姐姐這麽說真是羞死我了,妹妹琴棋書畫不通,就這點子繡藝還能拿的出手,哪像二姐姐,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一手字更是得到父親真傳,這回給祖父的千字壽卷,個個不同,妹妹那幅百壽圖在姐姐的麵前根本不值一提。”

此話一出,顧宛容心慌了,再看顧宛玉有些搖擺不定的神『色』時,頓時後悔來這一遭了,早知道就該忍著了,要不是沒有了梅花宴的請帖,她才不會去求顧宛玉,也就沒這事了,不行,不能讓她將主意打到她頭上來,顧宛容擠出來一抹笑:“看三妹妹說的,千字好些,這雙麵繡可是難比登天啊,這其中的艱辛,四妹妹最是了解了,若是妹妹願意,姐姐倒是想跟妹妹換。”

然後湊到宛清耳邊,聲音不大不小,剛好夠所有人聽見,“三妹妹,四妹妹難得求你一回,你怎能忍心不幫呢,將來你有了難處去求四妹妹的時候,四妹妹也會頃力相幫的,四妹妹,你說呢?”

顧宛玉趕緊的點頭,她也是沒轍啊,不然,她會來看這兩人的臉『色』?

宛清冷哼一聲,跟她開空頭支票,她會有什麽錯需要到宛玉替她說情,還幫她美言幾句?別人說這話,估計她還信三分,她們兩個,不背地裏使絆子就不錯了,還美言,這話說來,怕是她們自己都不信吧。

宛清也小聲的回應道:“我若能幫自然會幫了,想必二姐姐也是一樣,對吧,若是我將百壽圖給了她,二姐姐能將千壽卷讓與我麽?”

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梳雲聽著宛清話外的意思都忍不住掩著嘴笑,這三姑娘以前木訥的想叫人撬開她的嘴,這會子不聲不響的就氣的二姑娘漲紅了臉,就連四姑娘也沒能討到半點好處去,真真是大快人心啊,她都快意的想要吼出來了。

被噎實在是說不出話來了,宛容滿心氣惱懊悔,狠狠的瞪了一眼宛清後,甩著帕子走了,宛清愣了一下,追出去的時候已經沒見到人影了,一回頭,就見到宛玉從大夫人那兒遺傳來的寒冰眼,剛準備問她是不是也準備閃人了,人家便昂著頭顱氣咻咻的走了,要不是那雙紅彤彤的眼睛,真懷疑剛剛那巴拉巴拉掉眼淚的不是她。

見宛玉出了院門,梳雲四下瞧瞧,見沒人在,終於放心的笑出了聲,“呼,終於走了,您今兒終於狠狠的硬氣了一回。”以前宛清硬氣的時候,她沒看到,否則肯定不會這麽說的。

宛清橫了她一眼,嗔罵道,“也不怕笑叉了氣,還不快去將百壽圖拿來。”她這衝動的『性』子也不知道收斂收斂,剛剛要不是她阻止,這丫頭估計真敢不要命的對著巧晴辯駁,那樣,不是正撞宛玉的槍口上了,都教她好多回要避其鋒芒的,怎麽就是聽不進去。

“是,奴婢這就去了,”梳雲樂嗬嗬的將繡簍子取來,宛清『摸』著已經繡了九十九個壽字的百壽圖,最後一個已經完工了一大半,歎了一聲後,將針取了下來,又拆了兩根線下來,卸了棚子,疊好,梳雲不明所以的望著她,正要開口問,轉眼看見桌子上有塊繡帕,似乎是剛剛四姑娘落下的,梳雲走過去一拿起來就莫名的笑了,“姑娘,你猜四姑娘的眼淚是怎麽來的?”

宛清抬頭看了一眼梳雲手裏的帕子,又低下頭喝茶,不緊不慢的吐出來兩個字,“辣的。”

“你都知道?”梳雲詫異的叫出聲來,她家姑娘真是神了。

宛清莞爾一笑,這點微末伎倆,騙騙別人可以,騙她還是省省吧,誰叫她天生對味道敏感呢,也就是知道宛玉不是真哭,她也就沒勸止了,人家喜歡自虐,她才難得管呢,依著宛玉的『性』子,要她在她麵前掉眼淚,估計也就比登天容易那麽一點吧,今天哭成這樣還真是難為她了。

想起四姑娘走前那倨傲的眼神,梳雲有些擔憂,“奴婢看四姑娘沒拿到百壽圖,定不會甘心的,要不要奴婢去把此事告訴老太太?”老太太肯定會幫她了,不定還會狠狠的罰四姑娘呢。

宛清搖搖頭,“不用稟告,我自有打算。”

見宛清神態從容,梳雲也就沒再擔心了,宛清見梳雲還在哪兒研究繡帕,笑罵道:“傻愣在這裏做什麽,還不快給四姑娘送去,待會沒了這個,叫她怎麽哭的出來。”

梳雲笑著應了,剛出院門便見大夫人身邊的張媽媽來了,張媽媽每次來準沒好事,複又折了回來。

宛清趕緊的迎上去,“張媽媽怎麽有空來了,梳雲,奉茶。”

張媽媽倨傲的看了宛清一眼,見宛清態度殷切,張媽媽臉『色』便隨和了些,半福了福身子:“大夫人有請。”

知道她對大夫人的忠心,所以宛清也沒多問,二話不說就跟著出了門,半道上,張媽媽說要去庫房取點東西,就留著宛清帶著梳雲往蘭苑走去。

剛進門,就聽見大夫人在訓斥宛玉,擲地有聲的道,“一個嫡出的姑娘,為了這點子小事就哭成這副模樣,真真是丟我的臉,也都怪我平日裏太慣著你了,養成這幅驕縱的『性』子,遇到事隻知道哭……。”

接著就是她身邊的紅袖的勸阻聲,“夫人莫要生氣了,喝口茶先消消火,四姑娘和幾位姑娘姐妹情深,出了這事首先就想著去尋她們幫忙,這原也沒什麽大不了的,三姑娘素來溫厚謙讓,隻是不知怎的三姑娘這回就是不願幫忙,四姑娘急了,這才急紅了眼巴巴的掉眼淚,奴婢看著都心疼……。”

宛清立在珠簾外,看著顧宛玉立在桌子旁,恭敬的垂首一副乖巧聽話的模樣,大夫人坐在那兒氣的直捶桌子,宛清真想笑出來,直接掉頭走人算了,這母女兩個還真是喜歡將別人當傻瓜,你要做戲就做足一點成不,捶的滿桌子盤子碗筷上躥下跳的,也不怕真掉了下來。

這顧府裏誰人不知大夫人素來*惜羽『毛』注重聲名,尤其在她們這幾個庶女麵前,今兒個當著一眾的丫鬟嬤嬤的麵訓斥她的寶貝女兒折她的麵子,也算是給她個高台階了,要是她溫順謙讓,這會子就該乖乖的順著台階下來,主動將百壽圖獻出來,還要保證不向老太太告狀,大夫人今兒願意作這場戲,估計還是因為老太太才斥責過她的原因,要是擱在以前八成直接就『逼』她就範了,看來還得再找個機會讓老太太訓斥她兩句才好,才罵了一回,她根本就沒長多少記『性』啊。

要她主動獻出百壽圖,她才沒那麽笨,溫順謙讓也得看對什麽人吧,以前就是逆來順受慣了,個個都來欺負她,她繡工好,活該就該為她們姐妹拚死拚活,半句好話沒有,還要受她們挑剔,她又不是她買的奴婢。

宛清冷眼看著主仆三人你唱我和,估計是戲演不下去了,紅袖這才看見她,笑著迎了上來,“三姑娘何時來的,快進來吧,怎麽站在門口一聲不吭的,外麵的小丫鬟怎麽也不進來通報一聲,回頭定要好好調教一番。”

宛清眉『毛』一挑也不接話,走到大夫人跟前見了禮,然後又向宛玉規規矩矩的行了禮,宛玉把臉一偏,冷哼一聲:“姐姐的禮我可不敢受,免得母親又責罵我沒大沒小,你剛才躲在外麵半天,見我被罵,心裏偷著樂吧。”

瞥眼看著還在冒著白氣的碗,宛清真想叫冤,你們母女兩不就想我聽見嗎,這會子聽見了,又是我的錯了,既然怕被看見聽見,怎麽不先關上門再罵,宛清一臉惶恐的道,“妹妹被母親訓斥,姐姐不敢中途阻擾,便立在門口聆聽教誨,怎料還是被紅袖姐姐看見了,母親教我的規矩一日不敢忘記,妹妹是嫡女,姐姐向妹妹行禮,理數應當。”至於你沒向我回半禮,就是你不懂規矩了,不過你素來沒大沒小慣了,又是在你娘親麵前,有人罩著可以為所欲為,我隻要自己不行差踏錯就成了。

聽著宛清的話,大夫人的臉『色』好了很多,是個懂禮識相的,再看自家女兒鼻孔朝天傲慢的樣子,大夫人臉上很過不去,宛玉的規矩可是自己教的,沒道理還沒個庶女好,便輕喝了聲:“宛玉!”

宛玉嘟著嘴,不但不彎腰反而挺直了腰板瞪著宛清:“娘,你說她溫順謙讓,我看未必,妹妹有困難,她有辦法都不幫,是哪門子姐姐,說出去,沒得讓人笑話死我。”

聽到宛玉的抱怨,宛清啞然,真想跳起來扯著她衣領大聲問道:你什麽時候當過我是你姐姐,哦,今天有困難了,一個勁的姐姐長姐姐短的,生怕別人不知道你是我妹妹似的,到底我是你姐姐,還是百壽圖是你姐姐,別以為叫幾聲姐姐,我就該乖乖的把圖交出來,你叫我娘都沒用!

大夫人見宛清抵著頭,絞著手裏的繡帕,暗岑:這庶女還真是一點脾『性』都沒,宛玉沒差指著她鼻子罵了,她怎麽一點反應都沒,隻要她敢大呼小叫,她就有辦法治她,張媽媽都出去這麽久了,怎麽還沒回來。

這一思量,那邊珠簾晃動,張媽媽直接走到大夫人身邊嘀咕了幾句,說完後,大夫人揮揮手示意她下去,然後上上下下打量宛清似乎在找什麽,宛玉見沒人搭理她,氣呼呼的從宛清麵前走過,還特意狠狠的踩她一腳,然後搖著大夫人的手臂:“娘,您可得幫幫我,不然到時候拿不出壽禮我的麵子往哪兒擱,女兒要是沒了麵子,娘的麵子上也不好看啊!”

宛清痛的隻想大叫,耳邊聽著宛玉的話,又想笑,不用看,大夫人此刻的臉『色』肯定很難看,有做母親的被女兒當著外人的麵『逼』迫的嗎,大夫人這下是真沒臉了,還是被寵*的女兒落了麵子。

可就是有人猶不自知,還在那兒一個勁的抱怨,宛清也沒那好心去阻止,依舊低著頭,直到被點名才抬起頭來,一臉茫然的樣子,“四妹妹說什麽,我剛剛沒聽清楚。”

宛玉一臉恨鐵不成鋼的瞪著宛清,一個字一個字的往外蹦:“我叫你將百壽圖獻給我,等到祖父大壽那天我再替你獻給祖父,先前你也說了,隻要心意在就成了,那你的壽禮由我來送和你親自送出去又有什麽分別呢,隻要你的這份心意送到祖父手上不就行了。”

從來不知道這顧宛玉如此善於詭辯啊,拿她的話來賭她,當真是將她的話堵死了,宛清卻也不惱怒,緩緩開口道:“$*小說 *WwW.*class12/這百壽圖我每繡一個字,都在那個字上寄托了我對祖父深深的祈福,若是她人帶我送出這份壽禮,那這祈福便不靈了,我原還打算繡好了後,再念兩天佛經祈福。”

宛玉終是失去了耐心,蹙皺了眉頭,不耐煩地直接問道:“你也別說這些個廢話來糊弄人,我就問你一句,肯不肯把你的壽禮讓給我?”

宛清瞥了她一眼,緊咬著嘴唇不語,然後去看大夫人,卻見大夫人怡然自得的呷著茶,顯然若是她拒絕了,往後必是麻煩不斷,她現在是被騎虎難下了,宛清一咬牙,今個兒若是達不到目的,她抵死都不順從,她就不信她們母女兩個敢動手搶。

紅袖在旁邊看著,這三姑娘從進門起就處處示弱,但是背脊挺直,恭謹守禮神態宛然,三兩句話就把問題推回來,該聽的聽,不該聽的不聽,難怪先前四姑娘沒能討到半點好處還被氣個半死。

大夫人眼神一閃,紅袖會意的點了點頭,笑著上前在宛清耳邊小聲道,“三姑娘是個聰慧的,為了件壽禮和大夫人鬧翻實在不明智,奴婢也知道三姑娘這般堅持,定是有什麽難處,不若說出來,奴婢看看能不能幫。”

這是一個台階,宛清很清楚,不僅是給她的也是給大夫人的,大夫人今個這番作為若是傳揚出去,定會有損顧府名聲,她雖未明言搶奪,但是事情發生在她麵前,她沒吱聲,便是認同了,縱容嫡女欺負庶女。

有了台階,宛清就成功了一半,苦著張臉為難的道,“姐姐是個明白人,百壽圖我花了近兩個月的心血,還差一點兒就完工了,四妹妹看中我的手藝,我不敢藏私,理應獻出來,可姐姐也知道,祖父的壽辰將至,我屋裏又沒個幫襯的,就算我不眠不休,十日後也拿不出件像樣的壽禮來,到時候丟了顧府的臉麵我的罪過可就大了,所以我才緊咬著不放的。”

紅袖眼睛一亮,忙道:“那奴婢幫姑娘找個人,你看可成?”

宛清搖搖頭,“姐姐也知道,每個人的手藝都不同,這壽禮又非同一般,一點錯不得,要是以前蘇媽媽還在的話,倒是可以幫我一二,可你也知道……。”

紅袖明白了,這蘇媽媽確實與一般人不同,她是三姑娘的『奶』媽,一手繡活更是了得,很得府裏媽媽的誇讚,這三姑娘學什麽都差人一截,倒是這繡工出眾,想來與蘇媽媽的教誨分不開,也難怪蘇媽媽被貶去莊子上都快一年了,三姑娘到現在都還心心念念著,可是蘇媽媽一年前就因犯了錯被貶去莊子上了啊。

紅袖不著痕跡的把目光望向大夫人,大夫人點點頭,紅袖忙拉著宛清的手,笑道:“這有何難,蘇媽媽犯了錯,算算時間也該懲罰夠了,打發人去莊上接回來就是了。”

宛清瞪大了眼睛,忙搖手道,“姐姐快別說了,蘇媽媽犯了錯被母親罰個十年八年那才是應當的,哪能這麽輕易的就給接回來,有了蘇媽媽的先例,往後府裏的老人誰都敢輕易怠慢主子,那可就一點規矩也沒了,上回的吳媽媽可是直接就給打死了呢。”

大夫人在一旁聽的直搖頭,剛剛她還有一種錯覺,認為這個庶女故意往蘇媽媽那上麵引,是個有心機的,要真是這樣的話,蘇媽媽回來了,定要她好看,這會子一看,倒是她多心了,這三姑娘就是個蠢笨的,這麽好的機會也不知道把握,蘇媽媽八成是個借口,不想讓出百壽圖才是真的。

“好了,紅袖,你去打發人去莊子上把蘇媽媽接回來,”大夫人一錘定音,不容置疑,臉上也有絲不耐煩。

紅袖轉身道,“奴婢這就去,現在時候尚早,這一來一回不過兩三個時辰,想來晚上就該到了。”

宛清心裏一喜,敢情蘇媽媽離得不遠啊,她還以為要個兩三天呢,但是臉上依舊不顯山『露』水,故意扭捏了半天,才將懷裏的百壽圖拿出來,表現的萬分不甘不願,看著宛玉那得逞的模樣,都快哭出來了,宛清越是難過,宛玉就越發的得意,要不是怕扯壞了繡圖,估計真要上來搶。

宛清不得不故意示弱,她一直都在想法子將蘇媽媽接回來,三姨娘也跟她提過幾回,可人是大夫人貶去莊子上的,沒有大夫人親自下令,誰都不能讓蘇媽媽回來,因為蘇媽媽冒犯的是大夫人,她去求老太太或許能成功,可這樣定會惹得大夫人有了戒心,蘇媽媽以後定是麻煩不斷,原本宛清是打算出嫁的時候再去求老太太的,如今有這麽個更好的機會,她為什麽不好好把握呢。

更何況百壽圖到了宛玉手裏又如何,老太太何等精明,會看不出來這是出自誰的手,盡管她嘴上不會說,心裏明白就成了。

大夫人接過百壽圖,是越看越喜歡,心裏的那點子氣也散了,這手繡活功夫當真了得,也難怪她萬般舍不得拿出來了,再想自家女兒先前那幅仙人捧壽,倒是小巫見大巫了,壽辰那天,這幅百壽圖定會給她長臉。

大夫人一個個看過,最後看到那繡了一半的壽字,眉『毛』皺了起來,宛玉瞧了直瞪著宛清:“你不是說百壽圖繡好了嗎,怎麽這個才繡了一半。”

宛清冤枉,無辜的眨巴著眼睛瞅著宛玉,“我繡好了?四妹妹聽誰說的?”她怎麽都不知道。

宛玉狠狠的瞪了宛清一眼,不語,她確實沒有說過,都是那個顧宛容,竟敢騙她!

“那你說,這半個壽字怎麽辦?”

宛清不答,現在東西都給你了,你還問我怎麽辦,成心往我傷口上撒鹽呢,一旁的梳雲氣的都快一佛出世二佛升天了,這四姑娘真是得了便宜還賣乖,是想活活氣死她家主子是吧,兩個三個的合起火來欺負她家姑娘一個,沒羞。

得虧來的路上,宛清一再強調,到了大夫人處,梳雲就給她裝啞巴,不然今兒這憋屈的事,梳雲的火燥脾氣還真不一定控製的住,梳雲這會子更加的佩服她家主子的忍功了,又心疼那幅百壽圖,又想接蘇媽媽回來,整個就矛盾的不行。

“悶葫蘆一個,我問你話呢,這半個壽字怎麽辦,”得不到回答,宛玉再次問道,要是隻差一點點,憑她的手藝繡上也不是難事,可現在差了大半個,她還有那個自知之明,不敢冒毀了整個繡圖的風險。

“姑娘家家的,大呼小叫成何體統,宛清,這副百壽圖你先拿回去,一下午時間也夠了,到時候蘇媽媽回來,我差紅袖去取,下去吧,”大夫人揮揮手,目『露』疲『色』。

宛清接過繡圖,福了福身子便帶著梳雲告退,宛玉急的大叫,“娘,你怎麽讓她把繡圖帶回去了,萬一她反悔了怎麽辦?”

大夫人將宛玉拉到桌子上坐下,嗔了宛玉一眼,“都多大的人了,還這麽『毛』『毛』躁躁,她一個小小庶女,親娘又是個不得寵的,雖然有老太太給她撐腰,也定了錦親王府的親,隻要還沒出嫁就還是捏在娘手裏,她沒那個膽子食言,你可給我仔細了,別又將這幅圖給我毀了。”

“娘,我那是不小心,得虧我汙了,到時候把繡圖獻上去,兩相一比,我就真沒臉了,等百壽圖拿過來,我就放在娘這兒,有娘給我保管,我放一百二十個心,”宛玉撲在大夫人懷裏撒嬌道,心裏卻想著那個與百壽圖不相伯仲的千壽卷。

宛清剛回院子,竹雲就急急忙上前道,“先前張媽媽說您要將百壽圖獻給大夫人,在屋裏一陣倒騰沒找到,最後順走了梳雲繡的荷包甩臉子走了,奴婢正想著去找您呢,繡圖明明就放在繡婁裏,早上奴婢走之前還在,怎麽會不見了呢。”

梳雲氣的拍手跳腳的怒罵道:“我說呢,張媽媽明明是奉了大夫人的令來找姑娘的,怎麽半道又轉去庫房,原來是想殺個回馬槍,幸好姑娘聰明,將繡圖隨身帶著了,不然這虧可就白吃了。”雖然現在她還心有不甘,好歹換回個蘇媽媽,也算值了。

“好了,別罵了,快去收拾間屋子出來,”宛清笑著進了屋,也不急著繡百壽圖,歇歇腳,喝口茶潤潤嗓子再說。

竹雲是一頭霧水啊,她去一趟三姨娘院子,似乎錯過了好些戲,忙拽著梳雲問,兩人邊走邊說,“你是不知道啊,我今個兒算是見到土匪了……。”

傍晚,宛清屋裏掌燈的時候紅袖就領著蘇媽媽來了,見了宛清便道,“蘇媽媽已經回來了,那繡圖想來三姑娘也繡好了,奴婢這就帶去給大夫人了。”

宛清忙叫竹雲將繡屏拿給了紅袖,又拿了盒子雪花膏遞到紅袖手裏,謝道,“今兒還謝謝姐姐沒讓我吃個啞巴虧,有了蘇媽媽幫忙,定會在半個月內準備好壽禮。”

紅袖接過雪花膏,心下感念宛清的好,今兒聽說四姑娘買了一百盒雪花膏回來,三兩銀子一盒呢,四姑娘一盒都沒賞給她,三姑娘是個大方的,她今兒也不算幫她,反倒是合著大夫人四姑娘欺負她,她就送了這份大禮,忙真心的道了謝,拿著百壽圖回大夫人那兒複命。

紅袖一走,蘇媽媽就紅著眼睛跪倒宛清跟前,“奴婢沒想過有生之年還能回到三姑娘身邊伺候。”

宛清忙將蘇媽媽扶起來,手『摸』到蘇媽媽長滿雙繭的手,也紅了眼睛道,“是宛清沒本事,連著蘇媽媽受了委屈還在莊子上吃了不少苦頭,好在總算是回來了。”

那邊竹雲和梳雲也哭紅了眼睛,“蘇媽媽一回來就惹的姑娘掉金豆子,快別傷心了,回來是好事,媽媽還沒吃飯吧,奴婢去廚房置桌酒席回來。”

說著,抬腳就往外走,宛清忙將她喊住了,“今兒不能去,一去大夫人肯定知道我糊弄了她,晚飯還有兩個菜我沒動筷子,熱熱端上來,過兩日再慶祝也不遲。”

蘇媽媽一聽,忙搖頭道,“奴婢不礙的,隨便吃點兒就可以了,三姑娘要給老太爺繡什麽壽禮,奴婢連夜就繡,要不是因為奴婢,三姑娘也不會被大夫人欺負。”說著,聲音又沙啞了起來,隻拿衣袖抹眼睛。

宛清忙搖頭道,“哪裏就那麽急了,我都想好了,蘇媽媽先好好休息幾天再繡也是來得及的,蘇媽媽能回來,比一百幅百壽圖都好,再說了,我的手藝可是蘇媽媽您親手教的,您還能不知道,差不了。”宛清眉梢微揚自信滿滿的樣子瞅的蘇媽媽一陣凝眼,不知道這一年三姑娘發生了什麽事,整個人就跟換了個人似的,不再怯懦,還讓大夫人心甘情願的將她從莊子上接回來。

這邊幾人隨意的聊著天,那邊梳雲就端了飯菜過來,忙給蘇媽媽盛了一碗湯,“蘇媽媽先喝口湯暖暖胃。”

蘇媽媽忙接了碗,鼻子酸澀,一年了,就沒好好的吃過一回飯,今兒能再見到三姑娘,她就是現在死了也瞑目了,蘇媽媽一邊吃著,眼淚一邊往下掉,一年沒見,三姑娘長大了不少,也懂了不少事,就連竹雲跟梳雲也都比以前活乏多了。

吃完飯,宛清幾個圍著火爐聊起了天,就連南兒和北兒也都坐在小繡墩上,一雙眼睛睜得大大的,聽著蘇媽媽的話,眼圈也跟著紅了起來。

第二天一早,梳雲便帶著蘇媽媽去見三姨娘,在院門口處,趙媽媽見了蘇媽媽,激動的就連手裏端著的茶幾都掉了下去,幾十年的情分了,還沒走路,眼圈就先紅了,“回來就好,回來就好。”隻得喃喃這麽一句,少爺回來了,蘇媽媽也回來了,趙媽媽就感覺淩家還在一般,壓在心裏的兩塊石頭終於都落了地。

等反應過來時,忙拉著蘇媽媽進屋,三姨娘見了蘇媽媽,怔愣了一下,就見蘇媽媽跪下來,三姨娘身子重了起不來,趙媽媽忙將她扶起來,“快別跪了,起來說話。”

三人便敘起舊來,聊了好半天,眼淚不知道流了多少,後來話題漸漸提到淩清衍,蘇媽媽都張大了嘴巴,“奴婢都有十六年沒見過少爺了,奴婢想去見見他。”

趙媽媽知道她想少爺想念的緊,當年兩人一同進的淩府,趙媽媽照顧三姨娘,蘇媽媽照顧淩清衍,蘇媽媽待少爺就跟親生的似的,正因如此,三姨娘念著她的恩,進了顧府後,讓她們倆一起跟在身邊,生了宛清後便讓蘇媽媽做了宛清的『奶』娘。

趙媽媽拍著蘇媽媽的手,勸慰道,“就先別見了,你才回顧府,得處處忌諱著大夫人,等少爺給老爺伸了冤,以後有的是見麵的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