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有讓女兒家當眾掌摑自己的?
姚夫人的心裏複雜極了。
要姚沐沐自己打自己,她當然心疼,可按姚家家訓家規,姚沐沐此舉確實難看得緊。
此次她嘴的人但凡是個真公主,恐怕此事便沒那麽好過去了。
便是在此不罰,回去後老夫人也會親自懲罰她。
“公主殿下……”
姚夫人不想姚家與沈拂煙才緩和的關係又出岔子,她想低聲勸解幾句,沒想到姚沐沐臉上閃過一瞬倔強,非但沒有半分不樂意,反而乖乖點了點頭。
“公主說的是,比起公主救我的大恩,我之前的那些舉動實在是大不敬,我這就扇。”
她一改往日在他人麵前的驕縱,老老實實站到沈拂煙的身邊,目光隱隱浮上一層希冀。
沈拂煙彎唇笑了笑,見裴晏危依舊站在遠處不肯看自己,隻好抬頭看向姚沐沐。
姚沐沐抿了抿唇,抬眼掃視周圍。
見眾人目光都盯著她,她怯了一瞬,隨即又昂首挺胸起來。
沈拂煙都為了她當眾拳摜恒王了,她為自己做過的錯事受受罰又有什麽?
一瞬間,姚沐沐心中湧上一股勇氣,心一橫,眼睛都不閉了,直接瞪著一雙大眼睛,“啪啪”往自己臉上扇起來。
她心懷誠意,便用了十足的力氣。
姚老夫人不溺愛孫女,見此連連點頭。
“不錯、不錯,總算有個人能治住這丫頭了。”
她同姚夫人欣慰道。
姚蓁蓁丟失這些年,姚家上下都知道,姚沐沐被姚夫人看成了自己的眼珠子,誰也不能碰一下、罵一句。
姚沐沐幼時因記恨倪家的幺兒踩踏了自己家的花,特意去廚房攢了火柴與火折子,下次到倪家宴會玩耍時借機燒了倪家的一處花房。
那次回府後,姚老爺氣急敗壞要請家法,姚夫人硬是自己趴在姚沐沐身上哭著喊著給她逃了過去。
有姚夫人這樣護著,姚沐沐沒養成和長公主那般跋扈非常的個性算是祖宗保佑了。
姚夫人見女兒自己也沒有受委屈的模樣,打起自己精心嗬護的臉反倒鉚足了勁,頓時也有些想笑。
“母親說的是,沐兒被兒媳慣壞了,蓁蓁回來,她一時受不住家裏人都去瞧她妹妹,這些日子越發調皮搗蛋,今日我瞧她算是因禍得福,被公主降住了。”
姚蓁蓁站在沈拂煙身後,見姚沐沐臉都腫了,連忙小聲提醒:“三姐,輕些吧,公主都笑了,你可別把臉打爛了。”
經過今日這一遭,她突然也不是很怕姚沐沐了,於是壯著膽子同她說起話來。
姚沐沐自己抽自己抽得忘情,聞言一愣,這才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
“正好十掌,妹妹辛苦。”
沈拂煙含笑拉住姚沐沐的手,她讓姚沐沐自掌,也是希望她自己給自己放些水,長長記性就好,誰知姚沐沐突然像吃了一頭牛一樣有勁,誇誇往臉上就是扇。
見姚沐沐的臉蛋腫起,沈拂煙連忙從袖中掏出一個膏藥。
“這是化瘀活血的藥膏,擦一擦吧,此事畢,往後我與妹妹便不再有任何隔閡了。”
她春風拂麵,親手擰開藥膏,用指尖沾上一點清香的膏體揉到姚沐沐的臉上。
姚沐沐被她驟然親近,嗅著沈拂煙身上的一股香味,頓時臉變得通紅。
她怎麽這麽溫柔、這麽好看啊!
而且居然就是這雙手,方才將恒王打得滿意翻滾找牙。
這麽一想,姚沐沐更加激動了,過去自己真是瞎了眼,才會故意編排詆毀她。
姚皇後也知曉家中這個侄女的性子,眼下見她在沈拂煙手中成了乖順的綿羊,不禁調笑道:“本宮的長樂真是人見人愛,就連姚家著名的仙人球到了你手中,也得乖乖收起滿身的刺。”
姚家以及與姚沐沐關係好的女眷們聽了,頓時轟然歡笑起來。
隻因姚沐沐自幼愛生氣,後來姚老太爺親自為她賜了個說著玩的渾號,叫她“仙人球”。
在場這麽多人,隻有倪家人沒笑。
德妃又急又氣,擔心著自己兒子的情況,但她寡不敵眾,又不能喝止其他人說笑,而且太醫沒來,她心底也害怕。
姚沐沐雖然自己把臉打腫了,心裏卻是從未有過的通透與暢快。
以往別人多看她一眼,她就要疑心對方是否在笑她,於是越發蠻橫、越發不受歡迎。
可今日她當眾扇了自己十掌,期間眾人的反應盡收眼底,也許最開始她們是很驚訝,但過後看向她的卻是濃濃的欽佩。
還有沈拂煙,她行為出格,是自己以往最看不慣的那種女人,可今日連花媽媽都勸自己咽下這口氣,沈拂煙卻一直陪著自己,甚至還為自己出頭。
姚沐沐越想越感動,見姚蓁蓁與沈拂煙站得親密,她也擠到一邊去,硬生生插進了兩個人的友誼中。
沈拂煙一時成了香餑餑。
“瞧著我這三侄女,怕是解禁了也要黏在長樂身上不肯走。”
姚皇後隻感到心底一陣快活,在這深宮之中,時時麵對著德妃的威脅,她已好久未曾如此暢快過。
如此這般,她對沈拂煙的疼愛之心又實在了幾分。
雖然原先隻是擔憂太子意動,可現在,她是真的有些喜愛這個懂事機敏的義女。
這時太醫匆匆趕來,麵色嚴肅地為恒王診治了一番。
“啟稟皇後娘娘、德妃娘娘,恒王殿下身上紅疹並非天花,而是一種慢症。”
秦逸玄親自做的毒藥,便是太醫也看不出來,隻能看出恒王身上這症狀是個長期的,可以緩解、但無法根治。
“好端端的,怎麽會得了慢症?”眾人止了笑,德妃厲聲問道,“再給本宮瞧仔細了,你們可是千裏挑一的太醫,若是連這點病都治不了,那就通通拉去砍了!”
太醫遭此無妄之災,冷汗瞬間流了下來。
姚皇後板起臉:“德妃好大的威風,何時太醫院的醫官們能夠隨你處置了?”
她看了眼恒王,過了這麽一會兒,恒王已經癢到了癲狂,身上好幾處被抓得破潰流血,令人望而生畏。
“既然並非天花,那各位便散了吧,將恒王安置回宮,好生照料。”
見打都打了,恒王如今的樣子也十分醜陋,姚皇後不想再繼續深究此事。
橫豎她們姚家人沒吃虧,況且沈拂煙後麵也動了手,若是鬧大了驚動了齊淵帝,還不知道到底誰贏誰輸呢。
她與齊淵帝年少夫妻,多少能揣摩到一些聖意,齊淵帝此人其實還挺看重皇嗣的。
否則,也不會由得恒王之前那般胡鬧,最後卻因為他子嗣艱難,暗暗放了他一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