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拂煙眼底一片清寒。

就算淮東王敢娶,也沒命娶她。

但這話肯定不能和沈佩芸說,她就是個本分的婦人,聽不得這般驚世駭俗的事。

“姑姑放心,我自然不會讓自己落到那種境地,您別瞧裴都督在外麵嚇人,他對我還是很貼心的,這些冰,還有這嶺南的荔枝,都是他遣人送來的。”

她指著桌上晶瑩剔透的荔枝肉,沈佩芸並非無知婦人,知曉這大塊的冰與荔枝,恐怕都是禦貢進宮的,心下更是妥帖了幾分。

看來這裴都督雖然名聲不好,但是真疼她這個侄女。

“唉,我隻是怕你的婚事出岔子。”她輕歎一口氣,總歸有些難過。

沈拂煙知道沈佩芸一時半會難以接受。

畢竟在她們眼裏,裴晏危是個實實在在的閹人,同他在一起,她沒有未來。

這些事說不清楚,見沈佩芸眼下烏青,恐怕昨夜又憂思難眠,再一猜想這些日子沈家的事,沈拂煙立刻有了猜測。

她移開話頭:“不說那些煩心事了,姑姑今日來,是被沈家逼的吧?”

沈佩芸原本隻是想看望侄女,見她過得好,裴晏危又很貼心,也就不再多嘴。

“你從小就聰穎,今日我什麽都沒說,又被你瞧出來了。”

她有些訕訕地垂下臉,羞愧道:“隨便老夫人如何逼我吧,橫豎我是不肯就範的,開了頭,往後這種事就少不了了。”

她抓住沈拂煙的手,誠懇道:“拂煙,姑姑這話不是欲擒故縱,是真的不想讓你被攪進來,沈家這般吃人,你的身份在這兒,在她們麵前就是大肥羊。”

沈拂煙險些被沈佩芸的話逗笑了。

她掩住嘴,輕輕笑了兩聲:“姑姑說哪去了,我這隻大肥羊在這,沈家不僅吃不到,還得把您也吐給我。”

沈佩芸不願她為自己勞心,連忙擺手:“算了,我大半輩子都這樣跟著老夫人走了,不折騰了。”

沈拂煙知曉她是怕自己操勞,低頭笑了笑,突然道:“東宇弟弟讀書的事就交給我吧。”

“交給你做什麽?這京城人那麽多,還能讓他沒地方讀書?”

沈佩芸不願意,又勸她:“你好不容易同裴都督安穩下來,過好你自己的日子就行。”

“姑姑無需擔憂公主勞心,此事本督管了。”

這時裴晏危突然大步跨入屋內,衣袍掀起一陣風,吹得門的扉頁嘎吱一響。

沈佩芸第一次這般近距離接觸他,登時嚇得站直了起來。

大名鼎鼎的裴都督叫她“姑姑”,這可使不得!

“也不差人通報一聲,嚇到姑姑了。”

沈拂煙瞪了裴晏危一眼,沈佩芸瞧見了,又是一陣心慌。

“民、民婦見過裴都督。”

她哆哆嗦嗦就要跪下行禮,沈拂煙眼疾手快拉住了沈佩芸。

“姑姑,私下無需這般拘束,”她扭頭朝裴晏危遞眼色,裴晏危似乎也是頭回遭遇此事,愣了一瞬,周身淩厲的氣勢淡了三分。

“姑姑請起。”

他虛虛扶起沈佩芸,嘴角噙著淡笑。

“沈東宇入鬆山書院的事,就交由本督來辦。”

沈佩芸這才戰戰兢兢地直起身,瞥了他一眼,被他眉宇間沁出的肅殺之氣唬得又低下頭。

“怎敢勞煩裴都督……”

“公主的事,就是本督的事。”

裴晏危站在那,沈拂煙極其自然地走過去,替他整了整衣領。

“姑姑,您就放一百個心好了,讓東宇等著入學吧,此事不必擔心沈家作祟。”

她拂去他衣領上的浮塵,回身過來拉住沈佩芸的手,低聲道:

“姑姑何必懼怕都督,他在我麵前還得稱臣呢。”

沈佩芸覺得是這個理,但她就是止不住自己心底的害怕。

畢竟即使在江南,裴晏危的凶名也能止小兒夜啼。

見沈拂煙與裴晏危相處自如,甚至有幾分老夫老妻的模樣,沈佩芸簡直不可思議!

見沈佩芸實在不自在,沈拂煙便將她先送了回去。

折回來後,她見裴晏危在房中逍遙自在地品著茶,不由得上前舉起手,想伺機在他頭上來一下。

“公主凶猛。”

裴晏危一個反手握住她皓白的手腕,將人扭進自己懷中。

他眼底漾著笑,貼著她柔滑細嫩的側頰,輕輕嗅了一口。

“馬上就要用晚膳了,你不許……”

沈拂煙用手掌隔開他的唇,裴晏危覷眼盯著他,緩緩舔舐掌心細紋。

“不許本督做什麽?”

沉沉的嗓音在耳邊響起,沈拂煙紅著耳尖道:“什麽都不許做!”

見她急了,裴晏危輕笑著鬆開人。

“鬆山書院有兩派,一派習文、一派更偏武,你那表弟要去哪邊?”

“都督真要管這事?”沈拂煙原本沒打算驚動他,“那鬆山書院的山長可是倪家的女婿,都督這頭的人能說得上話麽?”

此言倒不是不信裴晏危,而是鬆山書院的山長紀戚容娶了倪家現任家主的妹妹,兩家的姻親關係很是緊密。

作為北方聞名的書院,鬆山書院幾乎算得上學子夢寐以求的去處,能做山長,不僅要博聞強識,更需要的還是宗族舉托。

紀戚容雖三元及第,文采斐然,但自家隻是個落魄氏族,後來娶了倪家女,這才平步青雲,一步步坐上如今的位置,堪稱娶妻得誌人士的巔峰。

“玉兒這是不信本督的實力?”裴晏危暗下眼眸,捏住沈拂煙的下巴,語調危險,“真讓人生氣。”

“又借機揩油,”沈拂煙捏住他的手,嘟著嘴道,“我是信你,不過最近事多,也不想你再多動手下的人嘛。”

“那公主答應姑姑,欲意何為?”

裴晏危用鼻尖蹭著她的臉,笑問。

沈拂煙有多少人能用,他比她還要清楚。

覷著他有些詰問意味的神色,沈拂煙突然有些心虛。

“嗯……也不是什麽大事,就是打算去姚家同蓁蓁玩玩,再順便同姚大人借個方便。”

“順便?”裴晏危氣笑了,他收緊胳膊,將人緊緊禁錮在懷中,咬牙切齒,“好個順便,我還在這呢,公主心裏卻想著姓姚的,莫非是當我死了?”

沈拂煙心裏大呼不妙,打翻了醋瓶,趕緊側過頭哄人。

“哪有這個意思?不過是怕你過於勞累。”

裴晏危凶狠地在她耳垂印上咬痕:“現在還想著開脫?晚了!”

說罷,便把人扣著抵在了櫃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