聯想到昨日裴晏危的異樣,沈拂煙無奈地搖頭笑了笑。

原來是吃醋!

隻是不知淮東王為何會給她寫信,此人比她大了十多歲,她有記憶時,淮東王已遠下江南。

山間竹聲颯颯,沈拂煙心頭罩著一層疑雲,拆開信。

傳聞淮東王脾性暴躁,但書法一流,如今看到書信,沈拂煙不得不承認,確實極讚。

但這信的內容……

看著寫滿紙張的幾個大字,她默默語塞。

“有多遠,滾多遠!”

字裏行間,透露著淮東王的不耐與嫌惡。

看得出,太後此舉並未征求過他的意思,所以淮東王得知自己莫名其妙地被指了一個和離過的女人,立刻毫不留情,寫書過來恐嚇。

沈拂煙看笑了。

她倒不怕淮東王的恐嚇,而是在想,既然淮東王也不喜歡這門賜婚,是否能同他一起想辦法解決此事?

不過,這想法多半是不行的,這些日子她了解過,淮東王乃是太後一位好友的獨子,後來那位夫人全家在江南流寇潮中喪生,隻剩下淮東王一個孩童,於是太後便將他收為了義子。

雖是義子,太後對淮東王的疼愛倒是與自己的親生孩子無二,當時還曾傳出過謠言,說淮東王恐怕會奪了太子的地位。

所以淮東王還未及冠,太後就急匆匆讓先帝給他劃了封地,先遣去江南避風頭了。

直到齊淵帝即位,淮東王回京的次數才敢頻繁些。

沈拂煙心想,依淮東王與太後的感情,就算是厭惡這門婚事,也不可能同她聯合,與太後翻臉。

她歎了口氣,聽見某個人冷冰冰的聲音。

“公主這是為何人傷神?”

心頭一緊,沈拂煙下一瞬抓住信紙藏到身後,一抬眼,便見裴晏危掀開竹簾,龍行虎步地朝她走來。

她在心中短暫懊惱了一瞬,怎麽就下意識往後藏了?原本這信件他也是知道的,現在反而把自己弄得鬼鬼祟祟了。

“都督來了?”沈拂煙若無其事地朝他彎起唇。

她今日穿一件輕薄的白玉蘭散花衣,下擺青色呼應著飛鳥曳地描花長裙,發髻用花鳥簪釵挽著,又插了玉鑲金的花形鈿。

裴晏危早就注意到了,沈拂煙的一應首飾總有幾分別出心裁,與旁人有些不相同的精致。

今日這一身,清幽脫俗,又坐在這片竹廬之中,宛如神山神女。

他喉頭一動,放下竹簾便沉眼湊了過來。

“本督來不得?”低沉的嗓音夾雜著幾分戲謔,裴晏危單膝彎起,一隻胳膊肆意搭在膝頭,透出幾分隨性的瀟灑。

“當然不是了,還以為都督忙著在周圍布人手。”

沈拂煙一抬眼,便撞進他似笑非笑的眼底。

她呼吸輕了些,不露聲色地又將身子側了側,擋住身後的紙張。

“昨日說好晚上要來看我的……”

雖是故意的,可一旦開了口,沈拂煙便有些嬌氣地嘟起嘴,盯著裴晏危,想要看他的反應。

骨節分明的大手撫上鬢邊碎發,裴晏危帶著黯沉神色輕輕湊近,聲色沙啞。

“是微臣不好,讓公主傷心了。”

“現在補上……”

他眼中**漾著盎然的興味,沈拂煙反倒慌了神,紅著臉按住他湊近的胸膛。

“不許亂來,我還得見人呢!”

真怕這人又不分青紅皂白,若在這將她口脂弄花了,少不得又要費功夫來補。

迎著她嬌豔動人的一張臉,裴晏危笑了笑,溫柔地在唇邊淺嚐輒止。

待他豎直身體,沈拂煙睜開迷蒙雙眼,頓時打了個激靈。

這人何時將手探到她身後摸到了那封信?

“這信還是微臣差人送的,公主藏著掖著,可真叫微臣傷心。”

裴晏危冷笑著揚起那張薄紙。

“裴晏危,不許陰陽怪氣!”

沈拂煙蹙起眉頭,低聲嗔怒。

“不過是怕人瞧見淮東王與我書信往來罷了。”

“哦,”裴晏危好整以暇,“原來微臣竟是別人。”

他輕嘖一聲,慢條斯理地將那張紙還給沈拂煙:“不過短短一日,公主對微臣就……唉。”

沈拂煙瞧著他眉眼中分明帶著一絲笑意。

就是捉弄她呢!

她鼓著臉將信反塞回去:“真是說不過你,我真沒想瞞你,這信有何不能瞧的?你隨便看!”

“微臣不敢。”

裴晏危輕描淡寫幾個字,噎得她說不出話來。

“除非公主說些好話、做些好事……”

迎著男人別有深意的目光,她深吸一口氣,上前主動捧起他的臉:“狡猾的大尾巴狼,還說你方才怎麽輕易鬆了手,原來是在這等著我。”

輕輕歎了口氣,沈拂煙將唇湊過去,無奈道:“向都督賠罪,還請都督大人不記小人過,忘了這事吧。”

話音未落,整個人便被一股大力扯到了懷中。

絲絲縷縷的清竹氣息縈繞著她。

“莫怕,口脂花了,微臣親手為公主補上……”

半晌,她輕輕喘了兩口氣。

“真是的,外頭的人都來了,我得趕緊出去。”

不懂這人,為何沒事就愛上來啃兩口。

看看鏡子裏一張嘴紅如櫻桃,口脂倒也不用補了。

沈拂煙扶好簪釵,將裴晏危從竹廬窗邊趕走,這才慢悠悠地掀開竹簾。

她這才發現自己的竹廬邊暗中圍了許多侍衛,難怪裴晏危方才那樣無所顧忌。

溪水邊上下遊皆妝點著無數鮮果花卉,男女席錯開,男席在左上遊,女席在右下遊,木托盤上盛著裝滿酒的觴,隨波逐流。

沈拂煙的位置在明華郡主身側,稍遠處,沈若柳正花枝招展坐在下遊,看到她華儀寶珠的裝扮,眼底流露出一絲恨意。

方才她來時,遠遠便看見恒王從沈拂煙的竹廬附近板著臉走出,不知道這個狐狸精又使了什麽心思,勾得這幾日恒王都未見她。

上遊,恒王盯著沈拂煙殷紅的唇色,暗自磨了磨後槽牙。

這個**!

他雖未親眼瞧見,但看著裴晏危從竹廬中出來,也能知道這兩個人在裏麵幹了什麽!

心念一轉,恒王摸出懷中隨身攜帶的藥丸。

此物是他常備的,入水即化、無色無味,再烈的女人喝了也會變成一灘水,玩起來得趣的很。

他將藥丸放入麵前的酒觴中,揚聲朝著沈拂煙頷首:“長樂,之前本王與你多有齟齬,如今敬你一杯,願此後消釋前嫌。”

一時間,眾人都停下了說笑,盯著那杯酒緩緩在水流中流向下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