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姨娘道:“我早說了,這就是她們讀書人的壞處,太公正也太死板了,隻能養出一群刁奴,當初我剛接手時將內宅整頓了一番,不然這些年的用度至少比如今高一倍,嗐……且不去說她,說回聽風院那個,我不管她因什麽緣由,她就是要反我,我看出來了,她那老實都是裝出來的,如此我更該給她些顏色瞧瞧,不然底下人還以為我真不中用了,連個孫姨娘也對付不了!”

說罷,她便叫費媽媽過來,附耳如此這般地吩咐幾句,費媽媽依言下去辦差了。

之後,盛媽媽又道:“今日之事,似是六姐兒也有份兒。”

“她?”邱姨娘不屑地勾了勾唇,“她還敢去告我?”

盛媽媽這便將當時茵茵被孫姨娘拉去添人數的情形描述了一番。

邱姨娘哂笑,“瞧瞧,妖魔都現形了,她也是個愛裝乖的,其實不老實得很,往後給秋爽齋遞的信件都攔下來,也算給她點顏色瞧瞧。”

“興許她也是為四小姐往她院裏安插人手不滿,”盛媽媽道。

說到這件事,邱姨娘的臉色瞬間沉下來,道:“她是個心眼兒多,城府深的,當初我就不同意接她回來,你說她怎麽不跟她娘一起——”說到這兒,盛媽媽臉色大變,猝然打斷她,“姨娘,慎言!”

邱姨娘也反應過來,連忙止住話頭,端起飲子來抿了口,掩飾尷尬。

盛媽媽適時岔開話,“這個時辰吹的風不那麽熱了,把窗開道縫透透氣才好,”邊說邊起身,走到支摘窗前,用木棍子將窗支開一道五指寬的縫,夏風徐徐吹進來,吹得青紗帳幔如波浪般湧動。

邱姨娘也循著她的話頭,談到天氣,“今年的夏日太漫長了,這些天很悶熱,想是要下雨,下一場雨天兒轉涼,也就該過中秋了。”

“是啊,中秋月團圓。”

她們故意避免談一年前那場墜崖,好像怕死人晦氣,實則是她們心虛。

當時若把宋月娥和她的小兒子接進府,對邱姨娘和懷章是最不利的,但那時陸夫人十分重視那對母子,派去接人的人手都是她自己安排的,邱姨娘插不進手去,因此隻能命人在車軸上做功夫。

後來馬車在山道上意外掉落懸崖,其中興許有她的功勞,也興許沒有,因為回來的人中,有個隨從說那輛載他們母子三人的馬車的車軸在半路出過一回故障,但很快便修好了,後頭之所以連人帶車衝下山崖,一則是大雨天路滑,二則那馬倌吃了酒,腦子不甚清楚。

所以邱姨娘便在心裏暗示自己,那對母子墜崖是她們運道不好,與她無幹,到後來刻意不去想起此事,今兒自己提到死,像後知後覺似的,突然渾身起細栗。

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當夜,宋月娥母子便化作厲鬼來索她的命,她滿頭大汗驚醒,心中後怕,然而她是不信鬼神的人,事後便對著黑暗虛空恨恨罵了句:“生前進不得陸家門,死後也隻能做孤魂野鬼,我可不怕你!”

不怕鬼神的人,自然也不怕人。

那以後聽風院的日子比先前更不好過。原本孫姨娘院裏的丫鬟便是邱姨娘安排過去了,前些日子邱姨娘失勢,她便教玉芙去親近玉菁,冷落玉菡,惹得邱姨娘不悅,才叫她院子裏幾個奴婢給了她一點顏色。

誰知這孫姨娘是個蠢的,看不清形勢,以為邱姨娘病了更不成了,往後得靠陸夫人,便將當年投靠邱姨娘那一招故技重施在陸夫人麵前上演,以表明自己與邱姨娘割席,順帶可把院裏幾個不聽話的奴婢換了,誰知陸夫人不吃這套,也不利用她來對付邱姨娘,反而引得邱姨娘不滿。

她告狀是說“清晨起來要喝杯茶等了半個時辰才喝上,芙兒要使喚個人跑腿都尋不著人”,於是邱姨娘滿足了她的願望,連著兩日清晨她都沒喝上茶,要麽是茶水沒燒好,要麽是水質不好,泡出來的茶苦澀,茶垢多,得重泡。

奴婢們要有心怠慢,能麵子上好看,裏子叫你膈應,她們依然聽話認罰,但淨房內不通氣,孫姨娘沐浴過了頭最後暈倒在室內;或吃的飯菜裏有說不上來的奇怪味道,別處的傳話沒傳到主子耳裏等瑣碎小事,逐漸多起來。

玉芙受她母親的牽連,已經連著被蚊蟲叮咬得幾日睡不著覺了,孫姨娘也覺日子沒了過頭,便又去頤和軒,向陸夫人告狀說奴大欺主,自己的院子住不得了。

上回若還帶著幾分表演,這回就是真情實感,實打實的承受不住了。

陸夫人對她隻有表麵上的公正,薛媽媽更恨她恨得牙癢癢,隻好允諾:“明兒再買一批人進來,你自個兒挑幾個放在屋裏,把那些不好的換下來,但人員有定數,你那院子裏人數不能再多。”

孫姨娘豈有不遵從的。

隻是新來沒**好的奴婢不好使喚,把聽風院弄得雞飛狗跳,她院子裏的人還總遭人擠兌,為此,孫姨娘又告到陸夫人麵前。

陸夫人受不了孫姨娘這一出又一出,也知道是邱姨娘搞的鬼,便把邱姨娘叫來,問候了她的身子,同她談了一番心。

於是,聽風院終於消停了。

同樣消停了的還有內院另一些奴婢,她們都是邱姨娘的人,這些天沒少給陸夫人使絆子,如今不使絆子了,但也不辦事。她們還都是有經驗能辦事的老人兒,陸夫人不好大動幹戈裁撤,給了點教訓,才稍微把她們扭轉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