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八章 進京覲見(下)

將軍足利義輝拍了拍手,場中比試的兩人立刻停止了呼喝。他們收起木刀,一起向台上主位施禮,然後走出場地,同樣在邊上站定。

“吉良宣景嗎?”足利義輝慢悠悠的開口了。

“是……外臣應明智殿下之約,特來領候公方殿的裁決。”我低頭回答。

“此次大和國的戰事,你出力頗多,餘很欣慰。”

“蒙公方殿青眼,外臣深感榮幸!”我恭敬的回答。

“你的來意,餘已明白了。”義輝點了點頭,向身側的近侍吩咐,“去取海月來!”

“謝公方殿明斷!”我連忙致謝到。

事情這麽容易就解決了,我都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難道說,這位將軍所要求的,隻是一個態度?所以隻要我來到京都就夠了?

“但是……”將軍拖長了音調。

果然沒這樣便宜的事……我連忙俯身等待這位大人的下文。

“……海月乃是名刀,沒有足夠的勇武是無法擁有的啊!”他繼續說道。

“請公方殿示下。”我知道,他這是要出題了。

“瓦林秀重!”他喊道。

“臣下在!”一個二十歲上下的武士走了出來。

“你就試試吉良殿下的勇武吧!”

“是。”他領命走到了場中。

見到這樣的情形,我暗暗的歎了口氣。足利義輝素來以劍道聞名,人稱“劍豪將軍”。他手下的人,劍術怎麽都不會差。可是,我想取回海月的話,就隻能上場了……唉,但願我的武力值夠用吧。

“請瓦林殿下賜教。”我取了一把木刀,欠身向對方施禮。

“等等。”足利義輝做了個手勢,叫來另一個近侍,輕輕吩咐了兩句。近侍點頭應命,取了兩把太刀送到場地上。

真刀真劍的比試?!

“公方大人!”沒想到,我的對手倒首先發出抗議了。

“作為武士,難道你不會用刀嗎?那還算什麽武士!”義輝將軍斥責道,“還是說,你要違抗餘的命令?”

“……臣下不敢!”瓦林秀重躬身道。

“那麽就開始吧……”足利義輝向我點了點頭,“吉良,瓦林乃是鬆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你可不能掉以輕心,一定要全力以赴啊!”

鬆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這是什麽意思呢……

這個時候,對方卻首先進攻了,打斷了我的琢磨。出乎意料的是,對方的劍術並不怎麽樣,我輕易的架住了他的招式。

“啊!”他呼喝著,雙手持劍下壓,試圖用力量壓垮我的招架。

我後退兩步,讓過身子,順勢撤刀,然後橫在胸前戒備。他收勢不住,幾乎打了個趔趄,但是才穩住身子,他立刻又撲了上來,狀若瘋狂的大力劈砍。

隻有這種水平啊,這能夠試出什麽勇武?哦,還要我全力以赴,難道這位將軍大人認為我的劍術有那麽糟糕?

對了,鬆永彈正非常看重的武士……那麽說,這個瓦林秀重,就是鬆永久秀的人咯?甚至可能是鬆永久秀派在義輝將軍身邊監視的人?

我忽然明白了,將軍義輝想要看的,不是我的勇武,而是對他和鬆永久秀兩人的傾向。他想看看,我是否會忌憚鬆永久秀,是否有魄力得罪這個控製了半個畿內的強人。或許,還有隱隱逼著我表態的意思。

想通了這一點,我再次架住瓦林秀重的招式,朗聲說道:“請公方殿看看外臣的勇武!”

說完,我反守為攻,用力壓過對方的刀招。對方的身高比我低了近一個頭,力量也多有不及,立刻被我壓得退了幾步。我快速的緊步跟上,始終保持著對他的壓力。他的臉色明顯的慌亂起來,終於腳下一個不穩,摔倒在了地上。

“喝!”我大力揮刀,取下了他的首級。

“好好!”足利義輝拍手誇讚道,“果然是勇武之人哪!”

“公方殿命令全力以赴,外臣自當謹從。”我話中有話的回答。

說話之間,先前的近侍已經取來了海月,而瓦林秀重的屍體也被抬了下去,血泊上也灑上了細沙。

“如此勇武之人,餘甚為欣賞,少不得要交流一番了,”足利義輝接過海月,大聲吩咐“全部下去,不要幹擾餘交流劍術!”

“公方大人!”蜷川親長遲疑道。

“怎麽,你懷疑餘的劍術嗎?是否要試試?”足利義輝把海月抽出半截。

“不敢……臣下告退!”他連忙依命,和眾人一起退了下去。

於是,整個練武場上就隻剩下足利義輝和我這兩個人了。

“吉良,上前來。”足利義輝重新在主位上坐好。

“是。”我上了前台,在他側前方坐下。

按照禮儀,我本來隻能留在台下台階處,是沒有資格這樣和幕府將軍接近的。看見我這樣從容,將軍義輝眼中的欣賞又多了一分。

“能夠擊敗瓦林,不愧是勇武之士啊。此人作為奉公眾,向來跋扈,卻沒想到喪身於你的刀下。”

“公方殿謬讚。此人的劍術並不出眾,能夠耀武揚威,不過是仗著鬆永久秀的勢力罷了。”

“哦,難道你不怕得罪鬆永彈正嗎?”足利義輝饒有興致的看著我。對於我的直言不諱,他並沒有不高興的意思。

“回公方殿,鬆永家的勢力的確很大,但也沒什麽可怕的。而且,既然公方殿有令,外臣自然全力以赴。”我回答道。

對於當下畿內的各方來說,鬆永久秀權謀出眾,幾乎操縱著整個三好家,是不得不忌憚的人物。但是我知道,鬆永久秀不久就會和三人眾敵對,羽翼也會漸漸消散,他的好日子沒有多久了。別說我是在東海道的伊勢,就是在近畿,以我目前的實力來說,也大有回旋的餘地。

“唔……倒是忠心可嘉啊!”足利義輝不置可否。我想,他可能是認為我在信口開河。鬆永久秀這個人,就是他作為幕府將軍、天下武家的棟梁,也是不得不忌憚的。

“外臣是直言相對。”我欠了欠身。

“是這樣嗎?”他點了點頭,“此次戰事,光秀在信報上說了。吉良家軍容嚴整,作戰勇猛,的確是罕見的勁旅。”

“為公方殿效力,自當全力以赴。”我說道。

“那麽,說說你的看法吧!關於這場戰事,還有畿內的形勢。”

“這……外臣身份低微,怎麽能在公方殿麵前談論此等大事?”

“但說無妨。也讓餘看看你的見識和器量。”

“是。”我再次欠身,然後說了下去,“前年的教興寺之戰,鬆永作為三好義興的副將,指揮三好家六萬軍勢攻擊畠山播州殿下。當時播州殿下尚能聚攏河內、大和及紀伊的四萬軍勢迎戰,可惜未能抵擋住三好家的攻勢……此戰過後,畿內就隻有大和半國尚能為幕府效忠了,而大和國的這場戰事,其實是公方殿和鬆永久秀之間的較量。如果鬆永家支持的古市、十市家獲勝,近畿能夠支持公方殿的勢力就全部被消滅了……外臣惶恐!”

聽了我的話,足利義輝的臉色變得十分的難看。沉默了好一會兒,他才點了點頭:“你能有這番見地。實在是很難得……即使這樣,你還不忌憚鬆永家的勢力嗎?”

“在下的勇武,公方殿也已經看到了。”我說道。

“是嘛?嗬嗬,是啊!”足利義輝笑了起來,“那麽,海月就放心的交給你了。”

“感謝公方殿的厚賜!”我雙手接過海月,欣喜的在刀鞘上反複的摩挲著。

這把刀,就是我和原先世界的唯一聯係,也是我來到這個時代的契機。而從被迫獻出此刀道現在,已經將近六年了,我的實力終於得到了重視,從幕府將軍手中拿回了此刀。

即使我知道,作為幕府將軍的義輝實際上並沒有多大實力,但是能夠做到這一步,而且拿回海月,這仍然讓我非常激動。

抽出海月,刀光仍然是那樣的明亮……忽然,我反應了過來,連忙向足利義輝道歉:“在公方殿麵前拔刀,實在是冒犯了!還請原諒!”

“無妨!吉良是直率之人,餘不會怪罪,”看到我的表現,足利義輝顯得十分滿意,“世間皆知餘酷愛名刀,而此刀的確深得餘之欣賞。但是,餘更欣賞向吉良這樣卓有見識的忠貞之人啊。”

“公方殿的厚愛,外臣銘感五內。”

“如果需要吉良維護大義,可以提供多少力量呢?”他突然問道,認真的看著我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