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章 雲隨風動(中)

“也就是真的了!”景重樂得跟什麽似的,“那麽說來,我長大了就能趕上父親大人……,…不,就能和您一樣厲害啦!”

“唔”,我故意皺起了眉頭,“這恐怕是不可能的。”

“怎麽不可能?”景重驚訝的問道。然後,他忽然想起了什麽,連忙點了點頭:“對了,我不可能和您一樣厲害。能夠和您一樣厲害的,隻有信景兄長“……哎,算啦!那我就比您差一點點好子!”

他認真的點了點頭,臉上的表情非常嚴肅,似乎是在向神佛明誓一樣。

“這恐怕也不可能。”我依然潑他的冷水道。

“啊?父親大人,這也不允許嗎?”景重為難的看著我,表情非常失望。

“不是不允許,而是沒有條件啊!”我終於忍不住大笑起來,“要想像我這樣,必須打上一二十年的仗才行。可是,天下很快就要平定了,哪來那麽多仗讓你打呢?”

“原來是這麽回事……”那就沒辦法了!”景重歎了口氣,“真是,枉我還那麽認真的練習騎馬和劍術,想趕上父親大人來著。”

“這不是很好嗎?”我微微一笑,“不用打仗,大家就能過上平安的日子,而你也可以快快樂樂的和母親一起生活,不用像你的幾位兄長那樣到處征戰啊!”

“不好,而且很不公平”,景重認真的搖了搖頭,“為什麽我不能像周景兄長那樣,早幾年就出生呢?看他現在,都被大家說成是平定北九州、在家中僅次於您和秀景叔父的名將了!”

說完這句話,他開始同悶不了起來,連我幾次叫他都沒有回應。

“好了,景六郎”,我叫著他的小名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整個家中隻有你信景兄長和秀景叔父知道哦!連周景都不知道的。”

“是嗎!”這下景政終於感興趣了,連忙駐著戰馬靠了過來,“是什麽秘密?”

“想聽嗎?”我故意同道。

“想聽!”景政連連點頭。

“那麽就換過來吧!”我拍了拍馬鞍的前部,“我悄悄的和你說。”

“那多難堪啊!”景政俯身抱緊自己的馬鞍,生怕我像以前那樣將他拎過去,“我已經元服了!是堂堂正正的半國守護武將了!”

“可是,這樣一個秘密,是不方便公開說的”,我往身後瞟了瞟”前田利長、藤堂高虎、長宗我部賴親等人立刻配合我的話語,笑著和我父子倆拉開了距離”“所以呢,要聽的話,就隻能換過來,讓我在你的耳朵邊說。”

隻,…那好吧。”景重猶豫了一會,終於決定舍棄守護武將的尊嚴,以換取這個連周景都不知道的絕大秘密。

他放開抱著馬鞍的雙手,任由我把他拎到了身前。

“現在可以說了吧!”他迫不及待的說。

“恩,可以說了”我點了點頭,湊到他的耳邊小聲說道,“其實除了信景、周景、義景和景政以外”你還有一位親兄長“……”

“啊!”景重果然忍不住驚叫了起來。

“怎麽樣,這是個大秘密吧?”我笑著說道。

“真的是大秘密!”他回頭望了望我,烏黑的眼睛瞪得大大的。

“所以,你要替我保密啊!特別是不要讓你母親知道。”我故意用嚴肅而神秘的語氣說。

“恩”,景重連連點頭,忍不住也壓低了聲音”“我明白……”要是母親大人知道,肯定又要和您賭氣了。”

“真聰明!”我半真半假的讚道。

其實,這件事情,小夏肯定聽到過一點風聲。當初我接到細川真之的來信時,是住在淡路的養宜館”而小夏後來在養宜館很住過一段時間,說不定能夠從館中的侍女仆人口中聽到什麽:或者退一步說,她現在就算真的不知道,過一陣恐怕還是會明白過來的。不過,經曆了那麽多事情”她現在倒不至於因為這件事情和我生氣。

“您放心,我絕對不會說的”,景重笑著說,卻轉而問我道,“不過,為什麽要和我說這件事情呢?”

“因為這次出陣,也有他的份啊!”我微微一笑,“之前我已經給勝瑞殿下去信,讓他將孩子帶到宇多津港,我將在那兒替他元服,然後由他和你一起擔任勝瑞殿下的副將………,所以,像剛才那樣垂頭喪氣、悶悶不樂是不行的,一定要打起精神來,不然就會輸給你那位大不了幾個月的兄長啊!”

“明白了!”景重認真的點了點頭,“我一定振井精神,不會讓父親大人失望的!”

“唔,這樣才對!”我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

自本家入主四國島以來,整個島上都繁榮了很多,前幾年的時候,我頒下“四國普請令”,讓諸國在國中修建官道,將四國緊緊聯接了起來。整條官道的主幹部分,因為大致是沿著佛家“四國遍路”巡禮(〖日〗本佛家第一巡禮)的路線,在民間被稱為“遍路道”或者“吉良道”,從發心道場阿波國到修行道場土佐國,然後再到菩提道場伊予國,最終到達涅巢道場瓚岐國,也就是〖日〗本佛家第一人、真言宗開祖弘法大師空海出生之地。

我想,有了這條“遍路道”,至少那些巡禮的僧人和信眾是輕鬆多了。不知道那些巡禮的僧人信眾們,會不會因為失去了原本的修行價值而介意呢?反正,四國之間的繁榮離不開這條官道,我在領內的軍事調動也變得極為快捷。

沿官道越過四國〖中〗央山脈,八千土佐軍勢很快到達宇多津港,和其餘三國的軍勢匯錢在海港南麵的宇多津城中,我按照約定為細川六郎元服,取名細川六郎景之。原本我曾經打算為他冠上預定給他的通名“景五郎”,不過考慮到細川真之的感受,我放棄了這個打算,依然讓他保持著阿波細川家曆代相傳的“六郎”通名。至於賜予他“景”字,倒沒什麽問題,反正按照我的賜名習慣,像細川家、大內家這樣的非親緣家族,和極為親近的仁木、上川兩連枝家及嫡女女婿蜂須賀景勝一樣,都是賜予下字“景”為上字(當然意義有些不同,前者是作為我名字的下字,後者是作為吉良家的新通字),反倒是像井伊宣直、石穀宣政、蒲生宣秀這樣的養子、外甥或庶女女婿賜予上字“宣”,以示和本家的親緣。所以,在知情人看來,細川景之是和仁木、上川一樣的連枝家:而在我正式宣布細川家的家格前,大部分人都隻會以為他是像其餘有力家臣一樣拜領我的下字而已。

趁著這個機會,我將瓚岐國封給了細川真之以獎勵他這些年來的忠誠奉公。這樣一來,細川家的領地就超過了三十萬石,也正好和我預定給連枝家的領地規模相蒂作為東土佐守護和土佐**勢的大將,景重也自然參加了儀式,而且理所當然的坐在了最前一排。當我拿起烏帽子,替細川景之戴道頭上,並且出示寫有“景之”,兩漢字的判紙時,他神秘的偷笑著,不住的向我擠眉弄眼,讓我差點也忍俊不禁隻好更加嚴肅的板起臉,完成了整個加冠和命名過程。

因為知道細川景之的〖真〗實血緣,景重和他特別的親近,而景之也很快和這個“在儀式上向他擠眉弄眼”,的孩子混熟了。畢竟,整個出征軍勢中,隻有他們兩個孩子而且都居於高位,也同樣要進行初陣。

完成這件事情,我也差不多要返回土佐了。臨行之前,我把細川真之請來,拜托他好好照顧兩個孩子並且找牟合適的機會讓兩人親自上陣體驗一下,以完成各自的初陣。

“這是臣下的分內之事”細”真之承諾道。因為接受了我的賜封他正式威為本家的國持重臣,也就改變了作為與力和附庸時的稱呼:“不過如果戰事激烈,為了他倆的安全,隻好就放棄讓他們進行初陣的計劃了。”

“你決定就行。不過依我來看,你們經曆的戰事不會很多,也不會很劇烈”我隨意的說道,無論是語氣還是心情都非常的輕鬆,“畢竟,無論是吉川家還是宇喜多家都知道,他們不過是我和築前守在台前的代理而已,真正的戰事走向,要由我和築前守來決定。如果我先壓服了毛利家,吉川元春自然不得不先行退回,等待築前守出陣:而如果築前守出陣了,他們就會順勢歸至麾下,美作國的爭端,也將由幕後的吉良、羽良兩方進行博弈來決定,或者就幹脆各歸其主,展開一場規模空前的大決戰……宇喜多家的立場,也和吉川家差不多,而你們更是站在宇喜多家身後,自然不會遇到什麽大的戰事。”

“殿下這麽說,自然是沒什麽問題。”細川真之點頭道。他跟隨我近十年,從來都沒見過錯判過形勢,對於我的判斷,他簡直是達到了盲從的程度,比對他自己的判斷還要信任得多。

“那麽,就祝你……一路順風吧!”,我笑著對他說。

既然不會發生什麽戰事,那麽就沒必要“武運長久”,隻需要“一路順風”,就可以了!

我心裏這樣想到。

差不多在我前來宇多津港的時候,長門國的島津義弘、山內康豐接到了我的命令書。他們很快就集結好軍勢,奉命向周防國發動了攻勢。毛利家守備周防國的吉川經家自然不甘示弱,立刻以山口高嶺城為據點展開了反擊。雙方在邊境大打出手,吉川經家不敵島津義弘,戰線漸漸向周防國內部移去,而在兩方的背後,是急速趕來的中九州三**勢和毛利家援軍。

可是,小早川隆景卻沒有像我預料的那樣保持觀望,而是率領借後、借中兩國國眾,跟著毛利輝元一同出陣了。另外,他還送來了一封措辭極為強烈的抗議信件,向我表示毛利家以及他個人的強烈不滿:“在下說服家主作出讓步,並且努力維持和吉良家之間的盟約,是因為信任太常公的品格。可是,太常公的部眾卻屢次挑釁,如今更是以這等牽強無賴的借口侵淩本家,即便能夠統一天下,又何以令諸藩心悅誠服,並且垂範後世呢?希望太常公能夠及時止步,結束對本家的進一步侵淩,否則的話,本家隻好統一立場,以百萬一心的無上決心和意誌對抗太常公,並且向築前守殿下尋求公道…………將來的形勢如何,就在太常公如今的一念之間。還請太常公務必三思,慎重考慮一下本家及在下的立場為要。”

放下書信,我忍不住皺起了眉頭。或許,這一次真的有些過分了。毛利家和本家之間,畢竟有一份和睦的盟約,而且一直非常克製,沒有絲毫違背之處,就算是吉川元春支援秀吉,那也是在盟約的框架內,因為羽良家和本家還是同盟……而如今秀吉即將結束東線戰事,兩家決戰的時刻很可能馬上到來,如果他們真的徹底投靠羽良家,死命的牽製本家軍力,勢必會打亂我的計劃,給局勢帶來極大的變數。特別是和秀吉聯姻的德川家康,說不定也會跟隨羽良家,那樣我的局麵就十分的為難了。

小早川隆景在信中的言語,並不是虛言威脅,以我對他的了解,這一點可以確信。他雖然十分顧全大局,卻也不乏強硬的立場和決心,當初逼反借中三村家,集十萬軍勢平定兵亂,就是由他一力推行的動作。而在原本的曆史上,秀吉曾經試圖將秀秋塞給毛利家作為養子,取代當時的養嗣子毛利秀元,結果小早川隆景主動隱退,將自家的家業讓給毫無血緣關係的秀秋,從而保證了宗家的血脈……由此可見,他為了毛利宗家,什麽都幹得出來,包括損傷自己的名譽和信望,包括舍棄自己的權力和家業。在這種決斷麵前,一個身為人質的小早川景元又算得了什麽呢?

我不能出爾反爾的放棄周防國攻略,那將會嚴重影響我的信望和即將決戰的銳氣:但我也不能真的和整個毛利家死磕到底,畢竟短時間內覆滅毛利家很不現實,而如果我在山陽被他們纏住,不得不分散相當一部分的力量,則勢必會讓我失去對形勢的把握,以及和羽良家決戰的主動權。

看來,本家必須改變一下做法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