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一章 進軍山陽(中)
……,……
秋月種實生有兩子一女,除長子三郎一同切腹外,次子秋月九郎早前被送往豐前國北端的小倉城,作為高橋鑑種的養嗣子。高橋鑑種是高橋家的上代家督,曾經擔任大友家的築前守護代,領禦笠郡兩萬石,後來因為反叛而逃往豐前國,托庇於當時占據北豐前的毛利家,高橋家的家業也因此由高橋紹運繼承。可是,高橋鑑種一直沒有放棄返回築前國的企圖,前兩年耳川之戰後,他就趁機投入秋月家配下,試圖借力返回築前國,隻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才收養九郎沒多長時間,他就於去年五月份撒手人寰,年齡恰好就是如夢似幻的五十歲。
另外的長女秋月龍子,同樣也不古処山城,而是前年和宇都宮鎮房結盟時到了宇都宮家,作為鎮房嗣子宇都宮朝房的未婚正室。從這個意義上說,秋月種實向宇都宮家求援,倒不完全是昏了頭的病急亂投醫。
當然,到了現這個地步,宇都宮家肯定是不會答應的。不僅如此,等到秋月家一滅,他們很快就出陣攻擊失去支柱的小倉城,將年方十歲、改名高橋元種的秋月九郎俘虜,連同秋月龍子一起送到了我的軍中,以表達向我方降伏的誠意。
連領地高達三萬石的宇都宮家也如此,其餘的各豪族不必說,蜂須賀景勝和佐竹宣秀還沒過去,門司城門司家、花尾城麻生家、馬嶽城長野家、貫城的貫家、長岩城野仲家等已經紛紛送來信使,向我方表示降伏。唯一例外的,是妙見嶽城的田原宗家(加判眾田原親賢不過是分家),這一家是大友家的支族,去年景七郎入繼大友家時,由大友宗麟的次子大友親家入繼,因而自然是歸於大友家配下,這一事實,即使是我也必須尊重。
而我同樣無意為難田原家,和這一家比起來,宇都宮家才需要特別的注意。他們是鐮倉時代擔任豐前守護、位列幕府評定眾的名門,吞並小倉城後,領地達到了三萬五千石,占整個豐前國的四分之一。而且,國中的麻生家和野仲家,都是源出宇都宮氏的豪族,雖然分出的年代很遠,可是一旦宇都宮家抬頭,他們也很有可能會選擇追隨昔日的宗家。
或許該試探一下他們的忠誠……
這樣決定之後,我接見宇都宮鎮房時,向他提出了一個非常過分的要求。
“聽說貴家收藏有《小倉色紙》,乃是近四百年前,令先祖藤原定家京都小倉山莊編撰《古今和歌集》、《小倉百人一首》時的原稿真跡,可否暫借一觀呢?”
“這……”宇都宮鎮房果然是犯了躊躇。
看到他這副模樣,我心裏明白了一些,於是加急切的要求道:“我平生所好者不多,和歌算是其中之一……希望宇都宮大人勿要讓我失望才好。”
“……實不相瞞,因為年代久遠,而且保管不當,《小倉色紙》已經被蠹蟲蛀毀,恐怕無法滿足太常公的心願。”宇都宮鎮房略一思,躬身回答我說。
“這樣啊,”我歎了口氣,“真是太遺憾了。”
“是。真的是非常抱歉!”宇都宮鎮房連忙就勢欠了欠身,“發生這樣的事情,下也很是遺憾,深感愧對先祖啊!”
“既然這樣,我也不苛求宇都宮民部殿下,就請你先回去,等候我的下一步決定,”我向他點了點頭,“不過,小倉城的四千石領地,還請宇都宮家先交還給高橋元種如何?”
“這個……高橋元種不是逆黨秋月種實的次子嗎?”宇都宮鎮房驚訝的問道,明顯是不怎麽情願把到手的領地交出來。
“可是,他已經入繼了高橋家,自然就是高橋家的孩子,我並無意為難,已經決定要保留他的領地。所以,請宇都宮民部務必將小倉城返還,勿要落下趁火打劫、欺淩孤兒的名聲。”
“太常公既有決斷,下自當遵從。”宇都宮鎮房無奈的答應道。
我心裏微微一笑。真是,才讓你返還四千石,就這麽不情不願的,下一步讓我借機減封甚至轉封,你又該如何反應呢……
隻可惜,還沒等我逮著機會收拾宇都宮鎮房,山陽道的形勢就發生了變化。
四月份的時候,備前國的宇喜多直家突然病逝。臨終之前,他分別向我和羽良秀吉派出了信使,將宇喜多家的前途托付給我們。派往我這裏的使者,是家中的鐵炮頭領和本丸禦番眾川端家長,也是直家親信的近臣之一,上次宇喜多義家元服,同樣是由他赴洲本城知會我方,並且告知了直家病重的消息。
雖然有所預料,但是對於直家的去世,我依然忍不住有些感慨。
“泉州殿下臨終前,有什麽未了的心願嗎?”我問川端家長說。
“先家主說,太常公是本家可以依靠的人,也終將會取得天下。不過,本家如今是處於築前殿下的配下,而太常公正著眼於九州,不會立即和築前殿下交惡。所以本家會先向羽良家靠攏,等到太常公奮起時,將轉而投入太常公麾下,作為吉良家平定畿內的前驅。”
說著,川端家長從懷中掏出一份誓紙,經由義景轉呈到我的手中。我展開一看,上麵正是寫著宇喜多家的這番誓言,末尾除了有他本人的花押以外,還有宇喜多忠家、長船貞親、戸川秀安、岡家利四人的血印和花押。這列名的四位,是宇喜多直家信重的家臣,當年一同參與了兩家的菩提寺締約,如今則擔任著家督宇喜多義家的後見役和輔佐役。
這麽一份誓書,可以說是宇喜多家主動送上的把柄,而他們的忠誠也算是有了保證。隻要我自身不出問題,他們到時候肯定會如約轉向的。到時候,秀吉大的外樣突然離反,對羽良家將會造成什麽樣的打擊呢?
——想想還真是讓人期待啊!
“明白了,”我笑著收起了誓書,“泉州殿下的考慮是對的……不僅如此,毛利家得到消息,肯定會趁機對宇喜多家發起進攻,希望宇喜多家能夠做好準備,或許可以向秀吉殿下求援。而到了那個時候,我會進攻毛利家的周防、長門兩國,以牽製毛利家的軍勢和精力。”
“是,太常公的這番好意,外臣將切實轉達給本家的諸位家老大人。”川端家長恭敬的說。
“順便問一下,”我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派往秀吉殿下的使者是哪一位呢?”
“是去年加入本家的倉敷町奉行小西行長大人,”川端家長解釋得非常詳細,“小西大人本是丹波內藤家支族,自祖父一代開始經商,與忠家殿下的外祖父、倉敷町的阿部善定掌櫃乃是世交,因此由忠家殿下和阿部掌櫃引薦給先家主。這次聽說築前殿下入主丹波,因此忠家殿下派小西大人負責和築前殿下的交涉事務。”
果然是這個人麽!我忽然有點猶豫,是不是該拉攏一下呢?這個人的商業和水軍才能,還是頗為可觀的。他現雖然是負責和秀吉接洽,但是據我所知,小西家的部屋總部,是設我配下的堺町,由他的父親小西隆佐照料著,要拉攏也十分方便。
不過,想到小西行長南肥前引發國人一揆和征朝戰役中欺上瞞下的行徑,我放棄了拉攏和招攬的想法。這是個人才,但不適合主事,說不定什麽關鍵時候就出了狀況。
“是這樣啊。”我簡單的點了點頭。
……,……
因為要征討毛利家,必須保證領內的安定,我不得不放棄懲罰城井穀宇都宮家的計劃,向他送去了豐前中部兩郡三萬石領地的安堵文書。除了他和南端的田原家以外,其餘的五郡十萬石,我分給了出陣豐前國的蜂須賀景勝和佐竹宣秀。其中,蜂須賀家居北,領三郡五萬八千石,配下有門司親胤、高橋元種、麻生鎮裏、長野佑盛等豪族;佐竹宣秀居南,領兩郡四萬石,配下是貫親末、野仲鎮兼等人。但是,兩人的直領並不多,對比起以前,蜂須賀家甚至還少了近兩千石。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我現沒有充足的時間清理豐前國。
時間,是我和秀吉競爭的關鍵因素。我的優勢是經濟、地盤和名聲,因此我要發揮優勢整合西國,築起能夠統一日本的絕對實力;秀吉的優勢是家中的名望和靈活的手腕,因此他要排除家中的同僚,繼承織田家的主體實力和名份。而我們的競爭,就是要量短的時間內完成各自的整合。這一點,我和秀吉都是心照不宣。
比較起來的話,倒是我的這條路要順暢些,雖然統一九州、覆滅毛利這兩件事都比較困難,但是我西國已經沒有對手,隻要穩步前進就能達到目標。秀吉的那條路雖然是捷徑,可是他還有好幾位競爭者,例如織田信孝,例如柴田勝家,甚至還有織田信雄。
回想起今年以來織田家中發生的事情,還真是讓人唏噓。一月份信長的葬禮,可謂是諸位重臣的後一次合作,無論是規格還是排場,都是戰國時代從未有過的。眾人以沉香木雕成信長的遺骸,殮於鑲金嵌銀、以綾羅綢緞包裹的巨大靈輿之中,運到蓮野台火化,然後將木灰送往大德寺舉行葬儀。從蓮野台到大德寺,路程大約是一千五百間(兩千七百米),沿路布置著三萬軍勢,由池田恒興、生駒家長、瀧川一益分別負責一段,而信長本人的靈輿,則是仿造出陣的規格,由柴田勝家擔任先陣,丹羽長秀擔任殿後,靈輿前是捧著靈位的喪主織田信孝,由羽良秀吉、吉良信景分別手持太刀和肋差護衛著。整個葬儀的花費,達到了整整一萬貫,這還不包括我先前建造總見院和供養塔的五百枚黃金(五千貫)。
然而此之後,眾人的爭端就立刻爆發了出來。
首先是織田信孝和羽良秀吉的名代之爭。二月份信忠的嫡子出世,被眾人一致命名為吉法師(沒有信忠做主,照例說應該是繼承信忠的幼名,但‘奇妙丸’這名字實古怪,所以繼承祖父信長的幼名),並且推舉為任家督。可是,關於吉法師娃娃(簡稱吉娃娃)的後見,信孝和秀吉都想爭取。結果信孝不僅得到了信景和丹羽長秀的支持,還以嫁出姑姑阿市的手段爭取到了柴田勝家,從而成功擔任了吉娃娃的後見。秀吉不甘示弱,和信孝據理力爭,要求他將吉娃娃送往作為居城的安土城,並且堅持要作為後見的信孝也一同進駐。信孝當然不幹,以安土城遭受兵災、尚未修繕為由,將吉娃娃留了自家的本城岐阜。秀吉倒也從善如流,立刻答應修繕安土城,然後從我送上的勘合貿易資金中撥出五萬貫,委托丹羽長秀主持修繕事宜。
接著是羽良秀吉和柴田勝家的主導之爭。之前家督之位空懸,分割領地的宛行狀采取的是四重臣連署的方式,如今吉娃娃繼承家督之位,那麽除了後見以外,必須要安排一位筆頭家老主導中樞事務才行。這個位置,本來無疑是屬於主導討逆的秀吉,可是柴田勝家娶了阿市公主後,就具有了一門眾的身份,家中的發言權也大為提高,達到了和秀吉分庭抗禮的程度。結果兩人爭論了好一陣,依然是相持不下,直到信景提議由丹羽長秀擔當,這才將爭端平息下來,並且又附加了兩個條件。一是由其餘三人派出代表常駐安土,和丹羽長秀一同主事;二是後見織田信孝和筆頭丹羽長秀間安排一個傳役,由不久前擔任京都奉行、差不多已經投靠秀吉的堀秀政充當,同時為了聯係方便,堀秀政還得到了長秀的佐和山城。
到了近一兩個月,織田信雄和信孝之間,又爆發了領地的爭端。爭端的起因,是當初信長攻略美濃時,安排瀧川一益、池田恒興分別主持西美濃和中美濃方向,他倆的領地也就由尾張擴展到了美濃。等到信長遷到岐阜,兩人作為直臣,配下的領地就全部劃歸了美濃國,雖然後來兩人轉封了,尾張和美濃也交給了信忠,但是這個錯誤一直沒有改正。但如今信雄封到尾張,自然就覺得吃了虧,於是向丹羽長秀上訴,要求將劃到美濃的近兩萬石領地還給他,另外還要求將北伊勢木曾川以東的幾千石飛地也劃歸尾張國。丹羽長秀征求了三方代表池田恒興、生駒家長和金森長近的意見,同意了信雄的訴求,以木曾川作為尾張國和美濃、伊勢兩國之間的界線。
表麵上看來,這三件爭端都似乎得到了解決。可是,實際上卻又產生了的問題。例如說,如果安土城修繕完畢,信孝還是不願將吉娃娃送過去,那麽情況將會怎樣?還有信雄,這次他得到了鼓勵,而且得到近三萬石後,領地已經反超了信孝,他會不會有進一步的要求?
何況,幾方之間的裂痕畢竟是產生了,而且正越來越大,這樣發展下去,遲早會走向徹底的決裂。
或許,宇喜多家的這次變故,以及和毛利家的戰事,就會成為正式決裂的源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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