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天去為一老人送葬,沒有更新,請大家原諒============

我當然不可能把覃瓶兒拖開,更不可能把自己的肉身從覃瓶兒懷中扯出來,這兩種情況都隻能讓陰間再多一縷芳魂。唯一可以依賴的可能就隻有花兒。這夥計能看見我的魂靈,我自然可以采取恐嚇的辦法引起它驚慌,花兒的異樣必定會引起覃瓶兒的注意,說不定就能讓她主動離開我的肉身,總結起來其實就是“調虎離山”四個字。

我當下不再遲疑,奮力把嘴角扯到後頸窩,兩眼瞪到極致,擺了一個惡狼撲食的姿勢,高揚起右手,準備用那隻繡花鞋用敲花兒的腦袋,我突然發現那隻繡花鞋早已不在我的手上……我慌了,難道我又把它弄丟了?心急火燎四下一看,發現它正套在我的左腳上。怪了,難道當時那些**圍攻我時,我驚惶失措中,下意識把繡花鞋套在腳上了?這個猜測百分之九十九成立,拿到鞋子肯定是往腳上套,難不成還套在手上?隻是我當時的舉動純屬本能,自己沒注意而已。

看見腳上黑白分明的繡花鞋,我再次陷入沉思,這繡花鞋是一件實實在在的物品,而按照傳統做法,需要把它燒掉才能使它進入另一個空間,比如燒靈屋、亡人的衣服等,這隻繡花鞋我可以保證從來沒有燒過,它是怎麽跟我的魂魄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呢?對了,我的“搖褲兒”也是如此。還有,如果我現在的形態是所謂的鬼魂,按照傳說應該對花兒的牙齒感到害怕,但是我不僅不害怕花兒,反而對它感到無比親切。

難道,我並沒有死?但是,地上的肉身是怎麽回事?

我不打算繼續在這個問題上糾纏下去,重新擺了一個自我感覺凶神惡煞的樣子,猛地向花兒撲去。花兒嚇了一跳,扭身蹦到雕有張飛張大人的中門邊,黑而空洞的眼睛莫名其妙地看著我,牙齒外路,舌頭伸出老長,嘴裏嗚嗚有聲,警惕地看著我。

這招果然有效,覃瓶兒聽見花兒的嗚聲,抬起頭來看它一眼,遲疑地放下懷中的肉身,緩步走到花兒身邊,我聽見她嗓音嘶啞著問:“花兒,你……你怎麽啦?”

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趁此機會,我像頭惡狼撲向地上的肉身,兩張臉剛剛貼近,肉身上突然崩發一股大力,我像一片落葉被彈開,在空中翻了個跟鬥,迅猛無比地向覃瓶兒的背影撞去。

我心裏一緊,可惜根本不能控製自己的“身子”,眼看我即將飛進覃瓶兒的身體,中門上張飛張大人忽然動了,黢黑的丈八蛇矛緩緩向我刺來,看情形,那蛇矛前端直指我胸窩的位置。我感覺身體一沉,重重跌倒在覃瓶兒的腳後邊。

我心中震駭無比,這張三哥果然不簡單,雕在這裏也不是為了好看……但是,我自以為是的想法很快就被打碎了,因為我看見門上的張飛張大人並沒有親自動,還是先前那種作勢欲撲的姿勢,而是那中門忽然打開了,喀喀聲中,那扇門板向裏推開,張飛張大人身不由已,自然產生一種動感,橫握在手中的蛇矛矛頭自然而然指向我。

中門一開,走進來兩個“怪物”。準確來說,是兩副雪白的牙齒,兩副懸在空中的牙齒。

再一細看,每副雪白的牙齒之上三寸,各有兩點微弱的白光!

我正在奇怪這是什麽怪物,一個天籟之音從其中一副牙齒中傳出,“格老子的,他們果然在這裏……”

聽見這個聲音,我眼淚唰地下來了,興奮、激動、酸楚等各種雜七雜八的感覺霎時襲上心頭。——那聲音,正是滿鳥鳥那獨具風味的破鑼音。

正想爬起來向那副牙齒撲去,另一副牙齒傳出一個聲音,“覃啊姑娘,你們啊沒事吧?”聲音正是寄爺的,隻不過,這句話並不是正常的說話,而是以一種曲調婉轉蒼勁的聲音唱出來的。這句唱詞剛落,那牙齒斜下方突然爆出一團白光,我終於看清那兩副牙齒原來是嵌在兩具黢黑的人體上,牙齒斜上方那兩點微弱的白光自然是眼球旁邊的空白。

覃瓶兒陡聽見滿鳥鳥和寄爺的聲音,也許是出於興奮,或驚訝,居然哽咽著說不出話來,呆呆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這龜兒子啷格了?”滿鳥鳥指著地上我的肉身說。

覃瓶兒仿佛從夢中驚醒,撲上前拉著寄爺的手臂,語氣急促地說:“安叔,快救救鷹鷹吧……”

寄爺疾步走到我的肉身旁邊,我發現那團白光是他手裏拿著的一支火把發出的。

寄爺看見我的肉身,摸摸肉身心窩,急聲唱道:“鳥啊鳥,趕緊啊把你我身上的啊泥漿噻刮下來喲,好生嘛蓋在他身上咿呀喲嘿……”我大奇,寄爺這個時候還有心情唱歌?覃瓶兒顯然也被寄爺莫名其妙的歌聲驚住了,“安叔……您家……沒事吧?”

滿鳥鳥那副雪白的牙齒張開,說道:“瓶兒,你莫吃驚,他現在已經不再正常說話了,即使要說話也是通過吟唱的形式來表達……”

“怎麽會這樣?”覃瓶兒好奇的問道。這也是在那層“紙”後麵的我迫切想知道的問題。

“我也不曉得,他來找我時就這個樣子,我開始還以為他學向老漢的法術學得走火入魔了,不過看他的舉動又十分正常,思維也不‘麻堂’,鬼曉得他啷格變成這樣了……唉喲,我會不會被附身喲?”那牙齒白光一閃,轉眼就隻剩兩顆露在外麵。(麻堂:這裏指紊亂)

“囉嗦呐麽子?我叫你噻把啊身上的呐泥漿刮下來哇糊在他身上嘛,再啊不救他噻他就死定了喲依啊喂……”寄爺不耐煩地唱道,打斷滿鳥鳥的絮絮叨叨。

滿鳥鳥的白牙齒像收音機上音量指示燈亮了下,伸手從臉上刮下一大砣黑乎乎的東西,遞給寄爺,寄爺接過順勢糊在我肉身的臉上,隨後也從自己身上手亂腳忙地刮下一些黑乎乎的東西,像糊牆一樣糊在我肉身上麵。

我越看越好奇,這個方法能把我的魂魄招回肉身嗎?

從寄爺和滿鳥鳥進門,他們就對站在肉身旁邊的我視而不見。他們當然看不見,因為我現在是鬼魂。不過,滿鳥鳥能看見安樂洞中的白胡子老漢,為什麽看不見我呢?難道我的修為不夠?——鬼扯!

滿鳥鳥見寄爺忙碌,也不敢怠慢,幹脆脫下身上的衣褲提在手裏,懸在我肉身上方用力擠刮起來,一砣砣黑乎乎的東西像稀牛糞一樣撒了我肉身滿身。從寄爺口中得知,這黑乎乎的東西是泥漿,那……這泥漿是從哪裏來的?他們怎麽糊得比挖媒的還黑?

仔細一想,我恍然大悟,我的眼睛隻能看見黑白二色,他們滿頭滿身糊滿泥漿,進門時剛好又站在石牌坊的暗影裏,所以我隻看見兩副牙齒,幸好有寄爺火把上那團白光,我才清晰看見兩個黢黑的人體。——確實比挖媒的還黑!

寄爺也脫了身上的衣褲,仿照滿鳥鳥的動作忙碌起來。寄爺和滿鳥鳥的身體雪白的地方越來越多。也許是泥漿的原因,此時這兩個光胴胴身上布滿東一條西一條的黑印,就像紋了滿身紋身,而地上我的肉身,除了心窩位置,也經被黑色的泥漿完全蓋住了。

“滿啊鳥鳥,”寄爺小心地把肉身心窩位置的泥漿撥開,直起身來對滿鳥鳥唱道,“你用嘴巴噻在他心窩呐不呀不停吹啊氣,我和覃姑娘噻去啊去找東西來噻做瘟燈……”

“瘟燈?”我和覃瓶兒幾乎異口同聲好奇問道,隻不過,我能聽見覃瓶兒的聲音而覃瓶兒聽不見我的聲音,因為,我在那層“紙”後麵。